乡村振兴 · 广西故事 · 月亮挂在山那边 | 阿 语

文化   2024-08-26 09:06   广西  

从山妹记事起,她们这一瑶族支系过山瑶仍保持着传统习俗,家里有多个儿子的,有一个可以嫁到女方家,一般都是小儿子出嫁。山妹父亲当年就这么嫁给了她母亲。新婚夫妇计划着未来的日子,他们把对面山坡上的空地开出来,种上几十亩杉树,计算着等山妹二十岁,刚好能把这批树卖出去,在老屋旁边盖一栋新木楼,其余的给亲家做聘礼。

当年还在蹒跚学步的山妹根本听不懂他们在盘算什么,只记得她爸妈说这些的时候,眼角都带着笑,看着对面山坡上那片泛着新绿的杉树,新翻的土泛着清新的泥香气,夹杂在山风里。这些都是祖辈们走熟了的老路子:结婚—种树—生娃—树成—娃大—卖树—给娃成家……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从来没有变过。

山妹顺利定亲,也如约长大。唯独没有赴约的,是那笔二十年前就算好了的该卖树得来的钱。听说那一年上头下了文件,为了保护环境,山里的树不准再随意砍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天,山妹父亲陷入长久的沉默,像一尊石像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以往他干活累了,或是心里有事,就会拿出山妹爷爷送的水烟筒抽上一两斗烟,可自从山妹母亲生病以后,她父亲再也没有碰过水烟筒。他怕水烟味道呛到病中的妻子。

那一天,他取出挂在里屋墙上的水烟筒,慢慢擦拭着,直到把烟筒擦得锃亮。山妹听母亲说,那只水烟筒是父亲刚嫁过来时爷爷送给他的,圆柱形的烟筒有小孩手臂那么长,口子有小碗口那么大,烟筒和烟斗都用上好的光油漆过,防虫蚁防湿潮防爆裂。母亲在柴火燃出的烟雾里起身,用那半只老葫芦瓜壳做的瓢在鼎锅里舀热水,倒到父亲专用的那只大木桶里。她总是怕热水舀得不够,父亲洗得不舒服。母亲说,山里比平地沁凉许多,做工的时候吸进去的湿气也多。加上做了工出了汗,要是不把身上的汗气洗干净很容易积痧,痧积多了排不出来就容易生病。不管多热的天,母亲都不让收工回来的父亲去泡山溪水。她说山溪的湿寒之气会顺着汗路攻到人的骨头里,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到年纪大了,那些湿气就出来作怪了。山妹想,母亲后来的病一定是那些入骨的湿气在作怪。

母亲帮父亲点燃了一斗烟,父亲埋着头抽着。“听说会有补助?”母亲问。“那也不够啊,老屋子要修,噔细结婚要做新屋,他们三个还要出去读书咧。”父亲答。噔细是过山瑶话“大女儿”的意思。大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夜深了,柴火噼啪地响着,他们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父亲的水烟筒咕噜噜地响到了半夜。第二天,在清晨的雾中,父亲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往对面山去,他是找黄杞爸妈商量事情去了。日头快落岭时,父亲才从他们家回来。他眼睛红红的,脸也有些红。低着头从山妹身边走过,直接进到里屋,没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山妹一眼。

“怎么样了?”母亲问。

“亲家不愿退,还把我数落了一顿。”

“那他们的事哪样子办嘞?我们现在是真起不起房子。”

“他们说不急,噔细想读书,就给她读毕业再说嘛。”

黄杞是山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黄杞是父母给山妹定下的未婚夫,不久的将来,他是要嫁过来的。山妹下意识地朝山对面望去,山雾迷离的那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坪前,似乎也在看着山妹。

山里坪子少,人家也少。只有坪地上才能建房子,山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有一点点坪地的,都被山里人用来建房子了。即便是这样,有的人家的房前还是没能留多大的前庭,有的甚至只能在屋前留一条小小的路,只要够一个人走路或者一辆摩托车来往就行,其余的空地都要用来建房,否则一家人不够住。

也是这个缘由,山里人的邻居也少,最常见是三户一屯五户一寨的,有的只能自己一户一个山头。黄杞家就是这样。他们家那个山头长得像个老人,一个长眉茂须的老人,听说老古时候还出现过大白龙,所以外头的人管它叫玉龙山,山里人却叫它老头山。“老头”背靠西岭山而坐,脸朝着山外东南处富川县城的方向,像是期待着有朝一日走出山去,又像是看着自己的儿孙来往、生活、繁衍。

黄杞家就在老头山的顶上,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到他家坪前晾晒的东西,晚上,能望见他们家的灯火。山妹小时候觉得那家人很神秘,听得见他母亲唱过山瑶歌的声音,也听得到狗叫声,也见过像她一般大的孩子在坪前玩耍,两家大人偶尔会隔空吆喝几句,可极少见他们家人过山来串门。父亲觉得山妹的提问很可笑,说:“人家哪有那个闲时间嘛,来你这里喝碗油茶都要耽误大半天的工夫嘞!”

稍微长大一些山妹才知道“望山跑死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意思是站在这个山头看那个山头,似乎很近的样子,可是走起来却要花上大半天时间。

山妹六岁那年夏天,有一天早上,天气晴朗,雾很早就散了。父亲把一大把钞票点了又点,放到随身的包包里,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好像那样就能给那些钞票上保险一样。他还把好大一包东西牢牢地捆在后座的铁架子上,然后把山妹叫到身边,说要带她到对面那户人家去玩。山妹开心极了,二话不说就爬上了摩托车后座。山路颠簸,母亲怕山妹从后座上颠下来,坐到后座上护着她一起去。摩托车驮着他们下山又上山,上山又下山,转得山妹快睡着的时候终于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在廊下坐着,看到他们来后,兴奋地跳了起来。他朝里屋喊:“爸,他们到喽。”然后跑过来,大声地说:“叔,妈说你们今天要过来,我都等了好久咯。”他就是黄杞,儿时的他,一点也不怕生。

那一次,山妹父母亲是去他家提亲的。

木楼是山妹父母亲结婚时建的。当时分在爷爷名下的坪地已经不多了,父亲嫁过来的时候,爷爷问过他们,是愿要肥地搭配坪地小一点的宅基地,还是愿要瘦地搭配坪地宽一点的宅基地?看了两处地方后,略作权衡,父母亲还是决定选择地肥但宅基地小一些的这处。其实,对于山高地少的山民来说,哪里都一样,都各有利弊。

生下弟弟没几年,山妹母亲就生病了。去过很多次医院,吃了不少药,可母亲的病还是时好时坏的,不能痊愈。早些年他们外出打工,木楼长时间无人居住,整天风吹日晒雨淋的,很多地方被蚂蚁侵袭了。加之山里湿气重,好多地方已经发霉朽烂。母亲在家养病后,父亲对木楼做过修缮。当时为了省木料,木楼在原来基础上又小了一圈。

一直到上初中山妹才知道,除了她和黄杞所在的乡镇,富川瑶族自治县所辖还有另外十一个乡镇。而且不仅仅她们镇有过山瑶人,西岭山脉一带的乡镇都有过山瑶人,大多有和他们一样的生活习惯,也一样的坪少地瘠。

黄杞对于未来有自己的打算,他为了能早点就业,选择了高职高专。他动手能力强,想靠一门手艺吃饭。虽然他父母万般不同意,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他已经不再是初中时期那个因为同学的取笑就不敢跟山妹说话的男生。

山妹本想在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让家里人帮取消婚约。但是另一种奇怪的情愫又使她没有把这想法提出来。也许,她骨子里还是那个传统的女孩,即便已经是这个日新月异的新时代,也愿意遵从父辈的安排——也或许是因为对方是黄杞,那个和她一起走过快乐的童年、烦恼的少年、热血的青年的男孩。他们共同经历的这些,让他们——也只有他们能更懂对方。

山妹上大学以后,妹妹上高一,小弟上小学。父亲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决定再度出山打工,母亲也跟着去外边养病,毕竟广东的空气不比山里的空气湿冷,比较适合母亲的身体。况且,两夫妇租房或住工房也能节省一些。

山妹大三那年春节,父亲为了节省路费,多赚些加班费,主动跟厂里提出春节留在那边加班,不回来了。那一年冬天,飞雪如约而至。山妹守着吱嘎作响的木屋,守着年迈的爷爷,带着弟妹过了个“没大人管”的年。妹妹和小弟几次追问爸妈什么时候回来,谁给他们买烟花,今年他们去学校的新衣服谁买这些问题,山妹一个也回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这个春节该怎么过。冬天的山里,冷雾又浓又厚,不知什么时候才散得开,天空灰蒙蒙的。

大年初二,按照传统习俗该是山妹家去黄杞家送活鸡送腊肉送糍粑“拜亲家”的日子,可是今年家里只有她一个“大人”,临近春节她才从学校匆匆赶回家,那时候家家都赶着备年货,根本请不到人帮杀年猪。父亲给她打过钱,让她去买些拿过去,可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自己去操办这些事。后来听父亲说,正月初二的时候,他给黄杞爸爸打了个一千元钱的红包,但是人家没要。

那天清晨,雪依然下着,黄杞和他爸妈踏雪而来,糍粑和粿条被他们紧紧护在怀里。黄杞母亲笑盈盈地说,若是飘了雪,水气渗进去就不好吃了。按照习俗,黄杞是嫁家,山妹是娶家,糍粑和粿条,加上那两大袋鸡鸭鱼肉,作为婚前每年的春节拜亲礼,应该由山妹家送给他家。糍粑成型以后表面自带一层糯米蜡,就像一层自然形成的保鲜膜,利于存放,是山里人餐前就茶果腹的首选。粿条成型后甜脆可口,放在密闭的容器里可以存放到来年春天,既是油茶的好伴侣,又是山里小孩最爱的零食,能帮大人安抚好自家爱跑爱跳容易馋嘴的孩子。这两样东西在山里人家看来稀松平常,但是制作的时候却要经过不少工序。而且舂米搓面都是体力活和技术活,直接影响到糍粑的韧度和粿条的甜脆程度,决定它们的口感。年迈的爷爷和力气单薄、缺乏技术的山妹都是做不来的。

看着黄杞母亲带着黄杞忙上忙下,把鸡肉和鱼都收拾好了,山妹才想起家里楼圈上还有晒干了的野香菇和野毛栗。野香菇用开水泡开,野毛栗去了壳和毛,撒一把进汤锅里,再加一把柴进灶膛里旺旺地烧着,随着柴火噼啪的响声,香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山里人把木楼的二楼称为楼圈,可以住人,也可以晾晒东西。

门口一暗一明,黄杞抱了一大捆柴火进来。为劈柴方便,他把外套和毛衣都脱了,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衬衫。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白衬衫,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山妹送的。那是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为了搬柴火,又不想弄脏白衬衫,黄杞几乎是平举着那一大捆柴火,扎得高高的袖子,露出精瘦有力的胳膊。他这副傻样正撞进山妹眼里,她感觉他笑了一下,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他深邃的眼里有一种柔和的光。

屋里一下暖了许多。木楼、前坪、后院、菜地全部都有了精神。笑容再次显现在爷爷、弟弟和妹妹脸上,两个孩子又重新活泼起来。

黄杞父亲高高壮壮的,不太爱说话,看到妻子带着山妹收拾屋子,他就这里捶捶,那里看看。转了一圈以后,发现楼柱、门、窗等关键部位都出现了一些倾斜和破损,不及时修缮的话,这座几十年的木楼很难撑过山上的雪天。

山妹在外地读书,妹妹平时也住校,爷爷带着弟弟多在楼旁的小木屋住,木楼不知不觉就被闲置了下来。山里湿气重,蚁虫多,不常住人的屋子容易被侵袭。找不到山妹父亲的修理工具,午饭后,黄杞父亲骑着摩托回去把自家的工具拿过来,带着黄杞开始帮山妹家修屋子。叮叮咣咣的敲打声从他们父子俩的锤子下发出来,撞到远处的山头,又被周围的山反弹回来,形成一种特别的回响。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散去了,露出了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从垭口望出去,山外的阳光特别明亮,所有的物体都反射出暖暖的金黄。

男人们又扛又挑地干着体力活,山妹挖了几块姜,用山泉水把那层泥搓掉,露出老黄姜金色的皮肤。黄杞母亲将淘好的茶叶用开水泡开,用竹捞沥净水,再往灶膛上添了一把柴,等火旺了,往锅里浇上两勺凝固了的鸡油。等油在锅里吱吱地叫着化开,把拍碎的黄姜先倒进去炒香,再把茶叶倒进去混着再炒香,然后加上一大瓢山泉水,任由姜、茶叶、油、水一同在炒锅里翻滚。等到空气里都溢满了茶香气的时候,再将收好汁的油茶捣碎,加水煮,一锅醇美碧绿的油茶就出炉了。此时,冬日西斜,木屋的修缮已告一段落,黄杞父子俩满头大汗地进屋来,各捏起一个用炭火烘软了的白糍粑蘸了糖水就往嘴里送。黄杞被烫得直吸凉气,弟弟妹妹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又叫又笑。几个人围在灶膛前聊着天,喝着油茶,吃着嘎嘣脆的粿条和灶膛火烤得又香又软的白糍粑,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弟弟妹妹,那一刻,山妹觉得那个年特别温暖。

毕业后,山妹没有听从爸妈的意愿去考公务员,而是跟大学同学合伙在沿海某城开了家小店。店面不大,生意也不是特别红火,但她除了满足自己生活所需,还能帮衬一下家里。几年后黄杞因创业失败,回到山里帮他父亲打理药材,而山妹也因为店面租金涨价,放弃小店的经营,回到了家乡。 

母亲的关节炎更严重了,肿大突出的关节能吓到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父亲也不能再外出打工了,他得留在山里照顾母亲。母亲的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前两年向亲友们借的钱还没还清,已经不好再借了。家里的状况让父亲觉得不好再持续山妹的婚约,他说现在新时代了,山里也有不少人不再沿袭老辈的习俗,不如也顺应潮流,放两个年轻人各自去自由恋爱。

其实是山妹家已经付不起预先说好的聘礼。

黄杞家不同意退婚,他们说两个孩子从小就在一起,一起玩耍,一起读书,放了假一起做工,现在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俩分开,人家会说闲话。黄杞也坚决不同意退婚,他说他已经在县城一家修理厂找到了工作,等他嫁过来,父亲就可以安心在家照顾母亲,妹妹可以放心去打工,弟弟可以安心读书。新农合报销后,母亲超出来的那部分医药费和弟弟的学费可以大家一起想办法。

山妹的父亲觉得很惭愧,他觉得这些应该是他的责任,他本应带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如今却要嫁过来的女婿挑重担,就连原先说好的结婚用的新木楼,也根本没影子。

其实那个时候,已陆续有山里人往平地搬了,只不过由于各家的经济情况不一样,加上父辈祖辈们还是舍不得离开世代生活的大山,自行搬离的山里人并不多。但是由于生态保护的需要,已不允许山民私自砍树卖树了,年轻一辈的山民大多以外出务工为生。即便是春节时回家过年,也大部分时间会忙着到附近的县城访亲会友,山上的家也是小住一段后便离开了。那个家反而更像歇脚的旅馆。

县里专门在县城北郊划了一块四万多平方米的地方,建起一个大大的小区,让符合易地搬迁政策的山里人搬到那里去居住。那里与县城紧紧相连,小区右边是富麦路,经过麦岭镇直通湖南;左边是富福路,经过县城新区直达县外。小区周边超市、幼儿园、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一应俱全。小区里全都是电梯房,只要需要,上下楼梯走不了几步就到家,还有小孩子们都喜欢的滑滑梯、摇摇椅、单双杠。还有棋牌室、休闲室,老人们可以一边帮着带孩子一边在亭子里跟邻居们喝茶聊天,比山里生活惬意多了。

黄杞滔滔不绝地谈着对未来的规划。年少老成的他,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对山外生活的神往。山妹父母也想搬,但爷爷舍不得这座山,他说他父亲的父亲、爷爷的爷爷都是这么过来的,不也过得好好的,不也帮母亲把父亲娶过来了,不也建了新木楼了。而且城里的房子那么小,像笼子似的,一家人挤在几十平方米,转身都不好转呢。山里多好,有自己独门独院的房子,想起几层就几层,前有庭后有院的,娃儿想怎么跑就怎么跑,鸡鸭鹅想怎么养就怎么养……黄杞背地里跟山妹开玩笑说,出到山外头,就不用自己养了。

爷爷说:“靠山吃山,我们世世代代在山里生活了那么久,一下搬到城里去,可靠什么做吃哦。”

爷爷不愿意搬下山,山妹一家只好继续在山里住着,直到山妹有了小阿吉——这个小生命还在山妹肚子里时,爷爷就给她取好了名字。爷爷说,不管男孩女孩,就叫阿吉吧。全家人都很开心。父亲又开始为房子的事发愁,他抽时间去收野笋收木耳收野菌,说得多攒些钱,过几年,一定要起一座房子。

山中四季,绿红黄白,转眼间,小阿吉已经一岁多了。学会说话的小阿吉在手机里、电视里看到山外的世界,她缠着大人问,她什么时候能上幼儿园?什么时候能去公园玩?什么时候能进商场买玩具?

嘴硬的爷爷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曾孙辈再吃山妹读书时的苦,敌不过活泼可爱的小阿吉的软磨硬泡,终于心软了。他同意山妹一家人带小阿吉去当“城里人”。

爷爷从木箱子的最底部掏出一个油纸包,拆了一层又一层,露出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爷爷仔细地数着,数完了递给父亲,让父亲拿去安置新房。他自己却犟着不肯搬出山外住,山妹父亲想着现在路也修好了,回山上很方便,就同意先让爷爷在山上再住一段时间。

对于山妹一家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套房,它是全家人复活的命。母亲的病已经再也不能抵御山中的湿寒天气了,关节的疼痛天天都在折磨她,她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还不如死了好……”妹妹的恋情也不会因为家里住在偏远的山里而一再错过;弟弟在县城读书也不用往返奔波了。还有小阿吉,到了城里,把她送幼儿园后,山妹就可以安心去找工作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安置点所在的新社区招聘信息员,山妹第一轮入选,期盼已久的“城里工作”有了着落。入住新家的那晚,黄杞家和山妹家聚在一起,每个人都觉得应该为新家干一杯。父亲把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从山里带下来的小米酒。酒是用山泉水自酿的,通透、清冽、微甘。

窗外是万家灯火,月亮挂在山的那边。


【作者简介】 阿语,本名唐懿芬,瑶族,广西富川人,有作品发表于《三月三》《广西日报》等报刊。

责任编辑 罗 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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