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奇遇记
梅朵
今天在中国,无论是寄文件还是包裹,人们都用各种快递,已经很少通过邮局了。相比起快递的普及,邮政局似乎已处于存在的“边缘”。但是在我的生活中,邮局依然占着重要的位置。
在我脑海里,邮政的模样,还是小时候那个绿色的站在街边的邮筒。对那时的小孩来说,它像一个好人,忠诚,正直,不辞辛劳,吞进无数话语,带来期盼的回复。在我心中,它既神奇又令人喜忧参半,它能让美国的姨奶奶给奶奶寄来透着香味和花纹的信纸,给我们小孩寄来像花朵一样好看的小花裙,让海峡那边的大爷爷寄来红红绿绿的麻将和麻将毯子(那时候还是手搓的),这些少见的五光十色的东西都在那个灰蒙蒙的年代给奶奶和她的儿孙们都带来了隐秘的幸福感。尤其是奶奶翘首盼信的表情,好像有一根长长的线牵联着她和外界,然而这根线却不在她手里。
到了初三,我在旅途中认识的美国老太太露西,从美国给我中学的地址寄来一封国际航空信,据她后来告诉我信里还夹了一张漂亮的手帕。可是当我收到信时已经被打开,手帕不翼而飞。那时的我也不敢提出质疑,只敢悄悄地想究竟是谁有权力把属于我的东西拿走了呢。进了高中后,有一段时间常常等待一个隔壁男同学的回信,下课十分钟时,常常跑去收发室看一个白白的信封是不是安静地躺在玻璃板上等我,然后去高大的皂角树下独自一人打开。那时就觉得我和他之间的秘密还有一个知情人,那就是邮局----知情却保密,并有一个颗善良宽容的心,不会指责一个小女孩涂写梦一样的文字,更不会怀疑她是可耻的“初恋分子”。
后来,电子邮件兴起,通过绿色邮筒寄出的信少了。中国的快递也随着网络购买的时兴得到了迅猛的发展。但快递并不能把我的家搬到大西洋彼岸,于是每年夏天回国度假时,我还是要通过邮政局往法国寄出很多东西,尤其是书。记得有一次在花溪邮局还寄了一大块我收藏的石头,在打包的过程中,重重的石头掉在了年轻的工作人员的脚上,顿时疼得她喊起来。我感到非常不安,要送她去医院,她说还没有下班,坚决拒绝了。于是我留了她的电话,每天打电话询问她的伤情,直到她说完全不痛了为止。确实,这些年的夏天,每当我回到花溪,看到许多年轻人都是那样从早到晚不休不息地工作,有的甚至一个星期七天都站在柜台前,我心里又难过又感动,中国经济的发展,一天也离不开这些艰苦勤劳的年轻人。
搭着邮政的海轮,我把我的东西蚂蚁搬家地搬到了一块新的土地。然而有一年我寄出的几十本在西西弗书店买的好书,还是丢失在了茫茫大海,至今想起仍然觉得心痛。
每年过春节期间,我也通过法国邮政给在母亲寄巧克力和橄榄油,和她喜欢的法国薰衣草肥皂等等小物品,包裹都几乎能按时到达。但是自从2019年以后,尤其是疫情期间,我就有点害怕往中国寄东西了。原因是每次都会被家乡的海关扣留,理由是包裹单上没有写清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和重量,而且还必须附上购买这些东西的发票,它们的价格加起来得和填写的总价一模一样。以前只需填写所寄物件的名称就行了,而这几年变得很复杂,让人头疼。就这样,好几次我都因为信息填得不完整,包裹就被锁在海关过年,妈妈的春节也吃不到她最喜欢的松露巧克力了。没有办法,我只得请家乡的朋友在网上和我一起帮她一一补填,从网上补缴海关费等等繁琐的手续。最后年过完了,她才拿到包裹,有一次包裹里的奶酪都发霉了,让一向节省的母亲好心疼。后来我干脆不直接寄给母亲了,最后一次寄往中国的包裹,我是寄给在一位在海关工作的大学同学,再请他从他的城市转寄给她。海关同学果然又快又准时地接到了包裹。
从去年起,我又开始往法国寄书。去年的包裹,足足走了三个月,我隔三岔五地询问追踪,那焦急的等待真是不折不扣的“海浪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今年我如法炮制,再次寄出了我在国内买的新书和衣物。然而包裹到达的过程竟一波三折,把人吓了个够。今天我就和您分享一下这两个包裹的奇遇,一起轻松一下。
包裹寄出59天的时候,我在波尔多连续收到了三个短信说“您的包裹已经到达法国,敬请等候”,于是我连续三天在邮政包裹网站上追踪,网页都告知“您的包裹即将送到您家”,我就安心地在家里等待。
邮车一般是中午一点左右经过我家,那天中午一点半已经过去,仍然不见它的踪影,但我信心满满,因为上午的网页还在显示即将到达的字样。下午三点半,帮我寄包裹的上海朋友着急地突然通知我,网页显示我拒绝接收包裹,请赶快去邮局查看一下。拒收?是在开玩笑吗?我心中大感疑惑,给邮局打电话是没用的,因为电话里一层又一层的机器人的声音只能让人更加焦急,于是飞快地开车到邮局,工作人员说“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您得到朗贡邮局包裹中心去查看”。看到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好心的邮政太太马上替我写了一封申诉信。我马不停蹄地飞奔到朗贡,包裹中心的小伙子一边抱怨他们的工作人员太少,一边帮我寻找,找了一刻钟以后对我说,没找到,因接收人拒收的缘故,包裹已被集中在一边,准备寄回中国。我惊讶万分,抗议到:“我一直没有见到邮递员也没有接到电话,怎么会拒绝呢?相反,我一直在家等候。现在请您务必想办法找到它们。”临近下班了,小伙子说,我明天一大早帮您找,电话通知您。
一晚上没睡好,一会儿担心邮政大卡车司机太勤快,一大早就把包裹送上了回中国的海轮,一会儿担心包裹已被转移到别的地方不知去向。早上八点半我赶到包裹中心,小伙子在仓库和电脑上查询好一会儿,遗憾地对我说:“ 很抱歉,您的包裹已经上了回中国的路了,大海捞针,找不回来了。”我再也忍不住气愤起来:“为什么您们这么快做出决定,难道不能等一下吗?为什么如此现代化的服务,却如此低效?”小伙子无奈地摊摊手:“现在就是这样的,一切都很快,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按固定的程序走,我们个人无能为力。”就这样,在海上英勇航行了59天的两个大包裹,因为在几个小时里无法见到它的主人,一不留神,就擦肩而过,不得不被赶回原址。这样的现代化真是无语啊。
绝望之下,我很想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您们说我拒收?”我平静下来问。小伙子仔细地查看我的地址名字,他突然醒悟过来:“ 一定是邮递员把您的姓和村政府这个词看混淆了,把包裹送到政府办公室去了,才被拒收的。”我说:“天呐,原来是这样!但是,包裹上明明有我的电话和地址啊,为什么不送到我家呢?为什么不打我的电话呢?”他无奈地说:“也许这位邮递员没有经验吧。” 唉,邮递员送信不看地址,这样的缺少经验也是少有啊。
我赶回村政府,两位我不认识的太太向我解释说:“ 昨天中午一点过的时候,邮递员确实送来了包裹,但是我们一看不是我们的,就拒收了。不过,我们还帮着她打电话了呢,结果接电话的是一个比利时人。邮递员应该是把电话也弄错了。”我看着她们,心想你们为什么不多看一眼地址指点一下迷失的邮递员呢?但我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好怪人家呢?我只能憨笑。想象一下,也太荒唐了,我就住在不到50米远的隔壁,在那里盼星星盼月亮,邮递员居然天南海北地找不到我,把我几乎到了家门口的包裹打上红印送回几万公里的故乡。我回到家沮丧得很,家里人安慰我说:“八月就是这样,都是没有经验的人在工作,正式员工都去度假了,大家不是在度假就是在家看奥运会,工作的人干起活来当然就三心二意的。”我的天,这难道也是理由吗?看来在法国,“度假第一”确实是真实不虚的。
就这样,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我的书和棉絮,又开始几万里的飘行了。九月初的秋雨绵绵不断,我眼前是无边的海浪。无论如何,我还是向邮政局又做了一次申诉,语气强烈地质问为什么不把包裹送到正确的地址。
那天中午,我还在心情低迷,突然门外一阵滴滴滴的鸣笛。我心里一阵悸动,难道是包裹从天而降?跑出去一看,一辆邮局卡车停在家门口,敞开的门边上放着两大箱包裹。走近一看,果然是我的箱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和地址!我激动地对邮递员说,它们,它们,不是被送回中国了吗?邮递员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她居然毫不知情,我简单地讲述了市政府拒收的故事,她这才发现包裹上果然贴着两个红色纸片,上面写着“被拒收”的黑字。她有些尴尬地说:“ 他们做事简直乱七八糟! ”
我的包裹绝处逢生,不知沿着哪条小路摸回了家,真是奇迹!看着高兴的我,邮递员也高兴地让我签了一个字,吹着口哨离开了。
看来邮局接到我的两个申诉后及时纠正了错误,把还未登上海轮的包裹赶紧喊了下来。后来我连续接到邮政局好几封道歉的邮件,非常客气地说“我们下次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真诚地请求您的原谅。”那天邮递员没有向我征收70欧元的海关费,我心想,这样的道歉方式还是比较实在。结果一阵折腾,节约了几十欧元,也算一点安慰。
第三天上午,包裹中心的小伙子打来电话:“非常对不起,太太,我们确切地告诉您,您的包裹已经上了回中国的海轮。”
我听了一脸懵逼。
2024年9月15日于波尔多
时值中秋佳节,用我唱的“中秋夜”这首歌顺祝读者朋友们节日快乐,阖家团聚。
中秋夜
词/曲: 梅朵
我在河边慢慢地走
推开一层又一层的晚风
河水在我的目光里缓缓流淌
树林敞开静静的怀抱
迎接天边疲倦的归鸟
片片秋叶飘落在清凉的水上
无论你今夜在哪里
月光都照耀你
无论你今夜在哪里
你都在我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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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喝一杯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