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二十六章:还想把我㞗咬了

文摘   小说   2024-08-20 00:00   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二十六章:




还想把我㞗咬了


房子总算盖成了。那时候,麦子已经灌了浆,沉甸甸地垂在风里。蓝方辛下了学到新房去,想借着空打扫打扫。新房前面是队里的麦场,麦场里种的是油菜和大麦。大麦已经熟了,黄灿灿的麦芒硬挺挺地竖在那里。油菜籽也干荚了,要不了两天就该收了。大麦和菜籽一收,麦场就空出来了,一泼一碾,就该小麦登场了。

蓝方辛突然想起自家的自留地,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自留地了。自从进了学校,她就被拴在了学校和家这条直线上。还有怀孕,盖房,弄得她差不多都快要把那一亩多自留地忘了。

蓝方辛没有进新房,继续往西河沿走,她那地就在往西河沿去的南埝上。去年那场洪水把赵家堡的地灌成了油盆,一路走去,家家户户的麦子都像泡在油里,黑绿黑绿,油亮油亮。蓝方辛兴奋起来,她想象着她家的麦子,丰收的喜悦弥满全身。

还没到地里,蓝方辛就傻眼了,她家的麦子全都倒卧在地上。她紧走两步,上埝一看,才发现麦子是被人用棒子打了,满地的麦子东倒西歪七零八乱惨不忍睹。

“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蓝方辛恼怒地喊着,忘了自己身怀有孕。

旁边没有人,蓝方辛喊了几声就往回折。刚下埝,发现几个没上学的娃在那儿看哩,就问:“知道这是谁干的?”几个娃赶紧往边上躲,有一个娃说:“黑飓发。”

蓝方辛的火腾地上来了,恨不能立刻冲到黑飓发家和黑飓发大吵一架,问他为什么这么做,问他为什么处处和她作对。但她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把脚步移向郭大成家。

郭大成正在吃饭,听蓝老师一说,放下碗就出来了。蓝方辛有点感动。

“哎呀,糟蹋成这了。这黑飓发!”郭大成看完麦子,骂了一句就走了。蓝方辛跟在郭大成后头,说:“哎,支书,你到底说句话呀。这随随便便毁坏别人的庄稼,不能说算就算了吧?”

“我知道。你上你的课,我找黑飓发去。”

蓝方辛没回去,又到自留地里去了。看着那些横卧竖倒的麦子,她又气又心疼。断了的已经没有办法,她就把那些没断的一点一点往起扶。麦子已经有了分量,扶不起来,她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往回走。

蓝方辛不想回去了。时候不早了,再说她也没心情吃饭,她找了一个娃给大雁传话,然后就从中西巷拐过去,直接到学校去了。

老二家的不知啥时候回来了,在门口坐着。蓝方辛愣了一下,走过去说:“回来啦?”老二家的已经听人说蓝方辛回来了,她看着蓝方辛,不紧不慢地说:“回来啦?”

赵白氏的话叫蓝方辛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她“嗯”了一声,迈开大步走了。

郭大成找到黑飓发的时候,黑飓发已经吃完饭蹲在台沿上吸烟哩。郭大成来了,黑飓发没理,只管吸他的烟。黑飓发婆娘看郭大成来了,给郭大成递了个板凳。郭大成没接,气恨恨地对着黑飓发:“你咋这么爱惹事的?”

黑飓发没起来,歪着头看郭大成:“我惹啥事啦?”郭大成说:“蓝老师那麦是不是你毁的?”黑飓发站起来了,脖子伸得老长:“是又咋啦?她们都转成商品粮了,还占着队里的地。”

“你知道个啥?你光知道胡踢乱咬。本来队里已经研究过了,说收了这一茬就收地……”黑飓发吼开了:“郭大头,我看你这立场有问题……”一听黑飓发又扯立场,郭大成也躁了:“少拿你那一套唬人。现在不是那几年了,你那一套不好使。”

黑飓发不扯立场的事了,说:“你少扯没用的。你只说收地不收地。”郭大成原本还想跟黑飓发理论理论,显示显示自己的权威和水平。但现在他没那耐心了,直愣愣地说:“收不收那是队里的事,牛槽里用不着你这驴嘴。你只说你这产咋赔呀?”

“赔个㞗!吃着商品粮,还占着队里的地,想吃双份,没门!老子就是专门揭这些占国家便宜的地富反坏右的茬的。”

郭大成懒得跟黑飓发扯地富反坏右的事,气哼哼地说:“你不赔是吧……”郭大成刚一张嘴,黑飓发就吼:“不赔,就是不赔。给你说,你要是不赶紧收地,我还要到公社告你哩。”

郭大成本来也没指望黑飓发赔产,但出了事,他总得教训教训黑飓发,要不然蓝方辛的气咋消哩?这事咋拉平哩?这事拉不平,他这支书的脸往哪儿放?谁想黑飓发偏偏不给脸,还越说越上劲。郭大成有点沉不住气了,指着黑飓发嚷:“告?行,你告。不过我可告诉你,告之前你可想好了,这毁田毁地可是犯法的事。”

黑飓发不吃那一套,吼道:“吓唬谁哩?她多吃多占你们队里不管,还我犯法!”

郭大成不想和黑飓发扯巴下去了,和黑飓发扯巴就跟和狗咬仗一样,只能被狗咬了,不可能你去咬狗。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告诉你,多亏没收地。要收了地,你就不是赔产的事了。”

“那还咋?还想把我㞗咬了!”

郭大成已经走到门口了,听见这话,停下来,说:“如果收了地,那地就是队里的。你毁粮毁地,破坏生产,挖社会主义墙脚,你自己想想吧。”

好黑飓发没想到郭大成这么说,他最爱拿这话甩人,可郭大成把这话甩给他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郭大成已经走出好大一截,黑飓发突然梗着脖子大声嚷道:“吓唬谁哩?打听打听,我黑飓发怕过谁!”

郭大成没回头,昂首挺胸端直地往前走,一直走出黑飓发家的巷子拐到文庙后边才松软下来,站在那儿把烟点上,慢慢地往东林家去了。

郭大成本来不想去找东林,东林磨磨叽叽,三棍打不出个屁,但这事粘了手,他一时也想不出个主意,不知咋就把脚移到东林家去了。

门开着,郭大成没说话,径直进了院子。东林婆娘看支书来了,一边沏茶一边喊:“哎,支书来了。”

东林吃完饭在炕上歇着,听见婆娘喊,踢趿着鞋出来了。

“来啦?”东林在郭大成对面的板凳上坐了,黏黏糊糊地问了一句。

郭大成立刻后悔不该来找东林,找东林还不如坐在水塘边上歇一会儿。可已经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就把黑飓发毁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说完,郭大成心里轻松了些,坐在那等东林的态度。

东林也有点生气,说:“这黑飓发。”

郭大成就看着东林,问:“那你说现在咋办哪?”东林咂吧了半天烟,说:“那你的意思哩?”郭大成躁了:“我问你哩,你反过来问我?”

东林不躁,又咂吧了几口烟,说:“这事本来就是个粘牙事。”郭大成又有些急了:“我知道粘牙,不粘牙我……”郭大成没有把话说完,压住性子摆摆手,“你说,你说。”

东林不计较郭大成的态度,也没想郭大成吞回去的话是啥意思,他咂吧了两口烟,慢悠悠地说:“你说黑飓发闹吧,也不是没个原因。你说出了这事不管吧,毕竟是咱同意人家收了这一料的……”郭大成耐不住了,说:“这我都知道,你只说现在咋办哩。”这一次东林没咂吧烟,直截了当地说:“能咋办?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大成没想到东林出了这么个主意,他看着东林,说:“那蓝老师能搁下?”

“那有啥搁不下?这地本来就是要收的地。当然,要说不收也有不收的道理,国家政策是三十年不变,毕竟大雁还在队里,人家又不是全家起。”郭大成看东林又绕上了,说:“那你的意思是地先不收啦?”

东林咂吧着烟,过了一会儿,说:“我也没说不收。我的意思是缓缓再说。刚出了这事,你不是怕蓝老师不依吗?”东林看着郭大成,猜测着郭大成的态度。

郭大成想了一下说:“按说这样也行,就算再给人赔一料吧。但黑飓发肯定还要闹,刚才还在那儿说要到公社告去哩。”东林可不像郭大成想得那么多,他很畅快地说:“告了好嘛。告了就叫公社处理去,省得咱为这事得罪人。”

话是这么说,可这要叫上头知道了,责任还不是他郭大成的?郭大成不想惹这骚,起身走了,嘴里嘟囔着:“眼看要收麦了,又弄出个这事。”

郭大成找到蓝方辛,把缓一步收地的意思说了,蓝方辛也就熄了火。至于黑飓发,郭大成没去找,他懒得招惹黑飓发。赔产的事只是说说,他现在只要那不再生事就谢天谢地了。

黑飓发还是骂骂咧咧,但再没有实质性的动作。郭大成的心放下了,而且还有了些得意。他猜自己那些话把黑飓发拍住了,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有黑飓发怕的。”

毁地的事就这样轻描淡写松缓和软地解决了。那一亩多地,蓝方辛继续种着,直到第二年大雁的户口迁走才全部地彻底地归还给了队里。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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