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第二部,第四十一章:我实实活不下去了

文摘   小说   2024-09-21 00:00   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二部,第四十一章:





我实实活不下去了


芳生的态度,大大刺激了大雁。还有那个叫金玲的女的,也让她心神不宁。芳生后来还回来过两回,但每次都说有事又走了。他和那个金玲到底咋回事。大雁越想越气,越想越失望。可是她有什么办法,眼泪流干了,芳生还是那么不冷不热。她想给她妈说,可她妈能有什么办法,她妈能把芳生的心拉回来吗?
刚开春,活不是很紧,大雁就在家看小小。她不想上工,她不想见人,她一点心情都没有。她给小小弄的吃了喝了,就把小小放在炕上用被子挡着,自己坐在那儿想心事。
有一天,大雁突然对自己说,我不能总这样过啊。

可到底怎么过,大雁也说不清楚。和芳生的关系弄成这样,是大雁始料不及的。她原以为找到了白马王子如意郎君,她为他生儿育女,和他过日子,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谁知道突然一切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地动天摇。仿佛从悬崖上突然坠落,大雁现在除过惊慌还是惊慌,她拼命地伸着手,却不知道抓什么,她什么都抓不住。
大雁差不多已经把自己知青的身份忘了。这一年多,结婚,怀孕,她完全沉浸在朴素而实在的幸福中。如果这一切都还存在,她不会再想起那个缥缈的知青。安排知青,猴年马月的事。就算安排,西安、北京下来的知青多着哩,啥时候能轮上她?她对工作的事一直就没抱希望,有了芳生就更不想了。她很爱芳生,有芳生有儿子她就很幸福了。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了,孩子没有了,芳生不冷不热,他们的婚姻成了烟尘里的粉末,她不知道它会飘到哪儿。大雁忽然警醒了,她觉得她现在唯一能掌控的就是自己。
“妈,我想到县上去一下。”大雁不看蓝方辛,决绝地说。

“弄啥去?”蓝方辛看着大雁,觉得大雁怪怪的,不像大雁。

大雁还是不看她妈,说:“找工作。”

蓝方辛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理解大雁的心情,她不想给她泼冷水,她说:“那你也得先到公社找。找‘知青办’的老侯。”大雁说:“我找过了。
老侯说我这情况特殊,他做不了主。叫我到县上去找。”蓝方辛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看小小,又看看大雁:“你啥时候去的,我咋不知道?”大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前几天,背着小小去的。反正我是结过婚的人,有啥哩嘛。”
蓝方辛半天说不出话,大雁变了,变得她都快不认识了。可是她能说啥?这一切,唉……蓝方辛心如刀绞悔愧交加。过了一会儿,蓝方辛说:“那等星期天了……”蓝方辛还没说完,大雁说:“不行,星期天到那儿找不见人。”蓝方辛想了一下,说:“那行吧。你想啥时候去,叫丽娃在家看娃。”
大雁往县上跑了不知多少趟,连县政府看门的老汉都认得她了。开始,看门老汉不让大雁进。大雁说她是知青,到“知青办”找人,看门老汉瞅了大雁半天,说:“你充个啥不行,你充知青?你到街上叫十个人来看,有一个人说你是知青的,我就叫你进去。”大雁满肚子的气,说:“你说得对着哩。我充啥不好,我充知青哩。知青是啥?知青就是没娘的娃,人嫌狗不爱,我充知青干啥!”
老汉看大雁挺硬,就说:“你到底是干啥的?”

“我还能是干啥的,我就是知青。我——”大雁突然哭开了。

“进去进去。给你说,进去也是白搭。上‘知青办’的人就像上隍会哩。主任头都大了,还会理你的茬?”看门老汉还是不相信大雁是知青,话里话外都是讥讽。
大雁一听老汉叫她进去,眼泪一抹就往里走,后面的话根本就没听下。老汉看着大雁,嗤笑道:“还知青哩,整个就是娃她妈。”
这一句话大雁听见了,她的心“咯噔”了一下,腿也晃颤起来。她咬咬牙,想让自己正硬一些,可是腿不听使唤,越来越软,最后一扑塌坐到地上去了。看门老汉看见了,走过来,叫大雁到他那儿歇一下,大雁没去,坐了一会儿,慢慢地爬起来,一步一挪地往办公大楼去了。
看门老汉摇了一下头,说:“主任在三楼。”大雁眼泪唰地出来了,她慢慢地转过来,朝老汉笑了一下。
老汉朝大雁摆摆手,回传达室去了。

“知青办”的人真的多得很,一拨接一拨。“知青办”的主任是单间,“知青办”的人办不了的事才交给主任。大雁想了想,直接往主任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有几个人在等着,看见大雁进来了,都把眼睛移过来,惊奇地看着大雁。
“知青办”主任吼道:“看不见这是‘知青办’?捣啥乱哩。”大雁赶紧赔笑脸,可是她却“哇”的一声哭了。
“知青办”主任一看大雁哭了,气得指着大雁:“我也没说你啥嘛,你哭啥哩?这是‘知青办’,你说你一个……”“知青办”主任看了大雁一眼,把“老大妈”几个字咽回去了,耐着性子说:“你说,你有啥事?我还忙着哩。”
大雁哭得越发厉害了,也顾不得旁边还有其他人,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事给主任说了,说到最后,竟一阵虚脱,她赶紧抓住主任的桌子。
有两个女的给大雁让了位子,叫大雁到沙发上坐。大雁不坐,哭着说:“我啥都没了。娃也没了,家也眼看着不行了。要不是这,我也不会来给你找麻烦。”
主任无奈地往椅子背上一靠,说:“你说这都是咋了。碎碎的,急着结婚生娃,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哩嘛。”
大雁不管主任的斥骂,“扑通”一声跪下了。

主任一看大雁跪下了,一时不知道咋办,站在那儿说:“起来,起来。你这是弄啥哩嘛?赶紧起来!”大雁不起来,主任说:“你不起来你就跪着,我出去。没法说话嘛。”大雁没办法,站起来,在沙发边上靠着。
主任走过去给大雁倒了一杯水,说:“不是我不给你办。你看你这情况,不够两年,还结了婚生了娃。哦,生娃的事咱先不说,反正娃也没了。还是返乡。”
“返乡跟下乡不一样吗?我办的就是下乡手续,公社有我的档案哩。”大雁抹一把眼泪,将脑门子上的一绺头发拨到旁边去了。
“一样是一样,可指标一下来就不一样了。人这思想就是这,你屋里在这儿,人就觉着你是这儿的娃,你走不走,没有谁想那么多。说实话,说不定还不想叫你走哩,都是本乡本土,凭啥你走啊,对不对?”大雁想说话,主任用手制止了,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没有人相信北京、上海的娃能留在这儿,也没指望他们能留下,所以指标一下来,人心肯定就……”
大雁气得扭了几下身子:“那……我……”

主任喝了一口水说:“当然,这些话不该我说,但……不说了。但你都结了婚了,你说哪个厂子愿意要结了婚的女的?”大雁急了,站起来说:“主任我求你了,我不在乎厂子大厂子小,只要能有个工作就行。我实实活不下去了,要不我也不会来找你。
主任终于松口了,说:“那行,你有这话就行。我给你留心着,有合适的就分到你们公社去。不过你得有个思想准备,肯定不是好指标。好指标拿刀子抢哩,轮不上你,我也不敢给你弄。再说,人家厂子也不要。”

“谢谢,谢谢主任!”大雁激动得又差点给主任跪下,主任说了那么多,大雁就听见一句,就是主任答应管她的事了。主任摆了摆手说:“公社和大队自己去找。
“知道。”大雁给主任深深地鞠了个躬。主任有些感动,站起来说:“行啦,你也甭急。回去好好……表现。”主任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就把“好好歇着”改成了“好好表现”。
大雁得了主任的话,越发跑得起劲,今天大队,明天公社,还往县上跑了两回,说她把大队和公社都找通了。主任被大雁找得没法,说:“我这儿你不用跑了,我记着了。有机会肯定给你办。
蓝方辛为自己的工作没给郭大成下过话,可眼看着大雁没了娃就像魔怔了似的,便舍下老脸去给郭大成说好话。郭大成笑呵呵地说:“没指标嘛。
蓝方辛想起郭大成在她屋里喝过酒,就找了机会请郭大成喝酒。说实话,为这事蓝方辛心里难受得很,酒跟酒不一样,这明摆着是巴结人哩嘛。但想想大雁,她还能咋样?谁叫她弄下这么大的乱子呢!
郭大成没想那么多,爽爽快快地来了,第二回还叫了贫协老王,说是在村口碰上的。碰上不碰上,蓝方辛不想管,毕竟老王也是干部,还是贫协主任。来了正好,把老王的嘴也润一下。
郭大成一端酒杯话就多:“这有啥问题,有指标肯定考虑。大雁的情况咱都知道。”老王也说:“知道,那咱知道。
郭大成的话,蓝方辛再不敢当真了。可她能做的,也只能是这些,还能怎么办呢。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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