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梦梦的心情差得很,比没入上团还差,整整一个学期都没缓过劲来。她老是想哭,想起她姐她想哭,想起金花她想哭,想起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罹难者她更是想哭。据不完全统计,那天晚上一共死了三十八人,伤者无数,还有一家六口全殁,成了绝户。命运如此残酷,生命如此脆弱,让梦梦陷入莫名的迷茫和惶恐。她姐的娃没了,她姐夫对她姐爱理不理,好像还跟别的女的勾搭上了,她姐气得就剩下疯了。晓天回来过一次,没几天就走了,把他达和他弟托付给金花,把艰难与伤痛留给金花。金花,昨儿还在上学,第二天就成了人家的媳妇,独自支撑韩家的大梁,独自面对生活的困苦与艰难,她受得住吗?
王爱社的事也让梦梦难受。其实梦梦对王爱社没有多少感情,而且多多少少还有些瞧不起,但这一次,王爱社的行为让她感动。可她咋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奋力救人的英雄,竟然被那些闲言碎语逼走了。人说舌头能杀人,她不信,现在她信了。她愤慨,她郁闷,这些人太过分了,简直可以说无聊到了低级趣味的程度。梦梦一遍一遍地想,这些人是怎么啦?他们可以不做事,但怎么可以没有同情心没有是非观没有正义感呢!赖长明,永远自以为聪明,在这件事上也还是那么刻薄,可恶得让人无法忍受。
赖长明看梦梦不理他了,凑过去说:“我也就开个玩笑嘛,谁知道……”
“有这样开玩笑的吗?要是那大肚子是你姐是你妈,你也这么开玩笑吗?”
梦梦的话太呛人。她已经很长时间不说话了,话在她心里磨成了刀子,连她自己都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赖长明尴尬地笑了一下,回自己座位上去了。有几个人偷着笑,没有人插嘴。这一学期班上闷得很,没有人敢再多嘴。
说闲话的知道事情弄大了,灰头土脸,有几个还到王爱社家去看王爱社。王爱社他达说王爱社到王石凹煤矿挖煤去了。
杨解放说:“谁也没想到王爱社这么经不住打击,还团支部书记哩。”于援朝戳了杨解放一下:“还说哩。”杨解放不服气:“我又不是说‘浆水’的坏话哩,我是心疼‘浆水’。你想想,煤矿啥地方?暗无天日。‘浆水’才多大?十六!”
没有人接杨解放的话,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这边那边、轻重不一的叹息。还有赵清明,说不念就不念了,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为这事梦梦一直很难过,觉得这都是自己造成的。但她始终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以把上学看得如此随便如此轻飘。王爱社是被人逼走的,无论如何算是一个无奈的理由。赵清明为什么呢?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他那么爱读书,他总是在看书,他的足球踢得那么好,他怎么可以因为她的拒绝就把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理想丢弃了呢?
后来金花告诉梦梦,说听人说赵清明参军去了,梦梦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她希望她也相信他能在解放军这个大熔炉里百炼成钢再立新功。但紧跟着金花告诉梦梦,赵清明订婚了,刚开学就订了。那姑娘比梦梦低一级,在庆镇刚成立的戴帽中学读书。最后金花说听说说媒的很多,那女孩,是挑了好几轮才挑出来的——这个事距赵清明向梦梦提出订婚还不到一个月。
梦梦忽然有一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她不知道爱竟然也能这么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理想把感情看得如此轻的人,还有什么看不轻呢?梦梦突然一阵轻松,那个曾经让她心跳的男生,就这样从她心里远了,走了。
那两本杂志还在梦梦手里,梦梦舍不得扔。但很长很长时间,只要一想起那杂志,梦梦就难以释怀。她总是想,他是在报复自己吗?他是用这种方式叫她伤心难过吗?她知道他恨她,因为她的拒绝而恨她。但她真的有那么可恨,以至于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前途和幸福来惩罚她吗?他到底爱没爱过她?她的伤心和难过能给他带来什么?重归于好吗?不可能。他已经放弃了,他就是通过订婚宣告他的彻底胜利和彻底放弃。剩下就是高兴,解气。可是这高兴这解气的代价也太大了,他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做赌注,他在玷污自己的感情。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以把婚姻与报复混为一团。还有感情,他的感情怎么就像一个气球,说鼓就鼓,说瘪就瘪,刚刚还在天上飘飞,瞬间就又灰飞烟灭了呢?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坚毅,阳光,可是他怎么就能做出这样低俗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呢?
金花、大雁、王爱社、赵清明以及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可怜可悲的事情,一直压在梦梦的心头,使她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她总是想着这些事情,想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问题,她觉得这些事情比入团的事复杂多了,不管她怎么挣扎怎么努力,她也振作不起来。她仿佛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她感到非常憋闷和绝望。
大雁一趟一趟跑工作,丽娃就一次一次被叫回来看小小。蓝方辛给丽娃把作业布置好,丽娃就一边管娃一边写作业,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走过来,翻过去。
那天大雁从县上回来天已经黑严实了,一进门,没见蓝方辛,大雁问:“妈哩?”
寒寒看丽娃,丽娃看寒寒看她,一下子就哭了。大雁说:“咋了,哭啥哩,赶紧说。”丽娃说:“娃从炕上摔下来了。”
大雁的头“嗡”的一下,她现在听见娃有事就像听见原子弹爆炸,她盯住丽娃,声颤开了:“咋样!要紧不?”
“胳膊折了。”丽娃说。
“啊呀,你吓死我了。”大雁直起腰,问:“妈是不是抱着娃上医院了?”丽娃说:“没有,到杨家塬去了。”
大雁弄明白了情况,心没有那么慌了。她走到伙房,喝了一瓢凉水,拿了俩馍,对丽娃说:“走,跟我接妈去。”又对寒寒和媚子说:“在屋里耍,乖乖的。”
出了村,没见蓝方辛。穿过村东的冢疙瘩,还是没见蓝方辛。大雁和丽娃就沿着往杨家塬的路一直走,走着走着,大雁突然一闪,坐在地上了。丽娃说:“你咋了,姐?”
大雁喘了口气,伸了手叫丽娃拉她,说:“没事,闪了一下。”丽娃把大雁拉起来,可大雁站在那儿半天动不了,好一阵子才说:“走,咱走。”
刚走几步,丽娃说:“姐,那是不是妈?”大雁只顾往前赶,一抬头,真的有一个人影,她喘着气说:“你叫一下。”丽娃就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妈。
天黑地野,这一声把蓝方辛吓得魂都没了。当她弄清是丽娃和大雁时,她的眼泪流出来了。大雁没看见,丽娃也没看见,蓝方辛把它吞到肚子里去了。
“咋样?”大雁说着伸手去接小小。蓝方辛没给,也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大雁一边追她妈一边说:“你也没叫志强送一下你。”蓝方辛躁躁的:“我从孟家梁回来的,咋送?”
大雁一听她妈从孟家梁回来的,说:“找捏骨婆捏去了……”蓝方辛叹了一口气,说:“谁知道咋样。唉,你今儿去咋样?”大雁说:“还那样,说有指标了再说。”蓝方辛就不说话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小的胳膊是志兴妈带着去找人捏的。那人蓝方辛小时候就听说过,没想到她今儿真的去找捏骨婆了。她给捏骨婆拿了二斤红糖,一斤点心。还拿了一炷香。志兴妈说找捏骨婆的人都要拿香,蓝方辛不想买,觉得是迷信,不好。老姨说:“不敢。不买不行,咱不管它迷信不迷信,咱图的是吉利。你要嫌不好看,叫你嫂子拿着。”蓝方辛就不再说话,叫志兴妈提着东西拿着香,自己抱着娃在后头跟着。
捏骨婆已经七十来岁了,但还是红火得很。捏骨婆不光会捏骨,还会卜卦看相请神驱鬼,早年的时候各处跑,后来政府抓得紧了,捏骨婆年龄也大了,就不再出窝,等着四沟八下的人来寻她。
房子不大,香熏烟绕。捏骨婆坐在炕角,枯瘦如柴,衣宽裤大,头上包着一个黑色的东西,看不清眉目。蓝方辛心里紧紧的,不知道这古怪的老婆能不能把小小的胳膊看好,还有这迷信活动这么猖獗不衰也让她有点疑惑不解。
志兴妈把东西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又把香在正面的桌子上点了,说:“娃胳膊伤了,劳烦你给看一下。”
捏骨婆没说话,往前挪了挪。志兴妈赶紧从蓝方辛手里接过娃,坐在捏骨婆对面。
捏骨婆闭着眼在小小的胳膊上摸。小小大哭起来,蓝方辛往前一倾,心像针扎一样。捏骨婆感觉到了,说:“抱娃来就是叫娃哭来了,不哭咋好哩?”
蓝方辛心里咯噔了一下。捏骨婆眼是闭着的,竟能知道自己的心思。她的心踏实了些,不断给自己说:“没事,捏好就好了。”
捏骨婆捏来捏去,一直捏了半个时辰,最后把一根带子攀到娃胳膊上,说:“好了,没事了。”
蓝方辛上去摸了一下娃的手,娃“哇”地哭了,蓝方辛说:“这咋还疼成这?”捏骨婆没吭气。志兴妈赶紧推开蓝方辛说:“不敢动。刚捏好,过几天就好了。”蓝方辛就抱着娃回来了。
回来几天了。娃的胳膊还是疼,疼得厉害,不敢碰。蓝方辛有些坐不住了,和志兴妈又抱着小小去找捏骨婆。
捏骨婆一看蓝方辛又来了,很不高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天,你就想跟没事人似的,咋能哩?”志兴妈把拿的鸡蛋和挂面掏出来说:“几个女子了,才有下这个男娃,怕落下个啥。你再给看一下。”捏骨婆笑了,说:“我就说嘛,一般的娃也不会这么经心。”说着就给娃看了看,捏了几下,说,“好得很,没麻达。过几天再不好,你寻我来。”
蓝方辛抱了娃往回走,走到门口,捏骨婆说:“甭急,娃骨头嫩,好长得很。好了跟没事一样的。”蓝方辛转过脸给捏骨婆笑了一下。
又过了几天,娃的胳膊真的不太疼了。蓝方辛有时候还故意摇一摇,也不像原先那么吱里哇啦地叫了。蓝方辛正想着这捏骨婆说得还真对着哩,寒寒突然喊:“妈,小小的手腕上有个疙瘩。”
蓝方辛一看,可不是吗?娃的右手向里弯着,外侧的骨头明显比左手大。她突然出了一身冷汗,难道伤的不是肘弯,是手腕?捏骨婆捏了几次都没捏对地方?
看着娃向内弯的手腕,蓝方辛一下子就坐到椅子上了。这可咋办呢,要弄个残疾……男娃的手可是要出力的。
“找走,找那捏骨婆走!”大雁最近脾气大得很。
“找,找,就知道找。要是能把娃胳膊找好了,咱就去找。”蓝方辛也没好气,硬碰硬把大雁顶了回去。
“那咋办哪?”大雁话软了,但心里却更急了,一会儿坐到炕沿上,一会儿在房子走来走去,蓝方辛说:“你再甭走了,我头都晕了。”大雁就又趴在那儿看小小的胳膊。自打伤了那个娃,大雁就像惊弓的鸟,一点点事就能把她变成神经质。
蓝方辛也想起大雁娃的事了,嘟囔道:“庸医害死人。”大雁没听清她妈的话,刚要问,蓝方辛说,“已经这样了,急也没法。你看着娃,我出去一下。”
大雁只好闷在家里干着急。饭也不敢做,专心专意地盯着小小,生怕又惹出啥乱子。
蓝方辛本来是想去找江医生,看看江医生有没有认识的好点儿的骨科医生。刚到村口,安民婆娘过来了,说她有个亲戚在八里店,还说愿意领蓝方辛到八里店去。
八里店蓝方辛听说过,是个私人开的骨科医院。蓝方辛有些犹豫,安民婆娘说:“私人开的是私人开的,可那儿的医生是专门治断骨的。祖传的,有秘方哩。到那医院没有治不好的。朱老二,那医生叫朱老二。”安民婆娘兴奋得语无伦次,仿佛那朱老二就是她家那亲戚。
有病乱投医,蓝方辛问:“那来回得几天?”安民婆娘想了一下,说:“总得个三天吧。那一年我老汉腿断了,我找我那亲戚,第三天才排上队。”蓝方辛没言传,过了一会儿,问:“那儿有住的地方没有?”
“有,当然有。只要排上队,他们就会给你安排病房。病房大得很,一间能住十几个人哩。”蓝方辛说:“我是说没排……”安民婆娘对那儿的情况熟悉得很,她打断蓝方辛,说:“排不上也不打紧。旁边有住家户哩,都能住人。一晚上多少钱,我不清楚。我那一次去是在我那亲戚家住了两天。”
蓝方辛不说话。安民婆娘着急地看着蓝方辛:“你看你,利利索索个人,这咋就磨叽上了呢?你只说你想去不想去。”
“去我当然想去……”
“想去就啥都甭想了,你包我吃住,我给你找人。”安民婆娘说啥都是直截了当,蓝方辛高兴地说:“那有啥问题?你要真能带我去,你耽搁的工分我补给你。”安民婆娘比蓝方辛还高兴,笑着说:“那行,我领你去。还不耽搁工分,还给你把事办了,我也能出去逛逛透透气,哪寻这么好的事去?你说,咱啥时候去。”
安民婆娘的动机让蓝方辛对这事的可信度又产生了怀疑,她说:“那能行吗?”安民婆娘正在兴头上,蓝方辛的话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啥……你说啥能行?”蓝方辛说:“我是说……你说能治好吗?”
安民婆娘回过劲了:“能好,一百个能好,去了的人就没有不好的。给你说,要不是看你人好,我还不想揽这活哩。”
蓝方辛不好再驳安民婆娘的热情了,决心去试一试,她说:“那行,咱走,试一下。你说咱啥时候走。”安民婆娘爽快得很:“你说,你是公家人。我锄头一撂就能走。不过越早越好,耽搁得久了肯定不好。”
“那行,我去学校安排一下,明早咱就走。”
“行啊。那我回去了。”安民婆娘高高兴兴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说,“明早我叫你。”
第二天天刚亮安民婆娘就来了,还背了一大袋子馍。蓝方辛说:“哎呀,你背这干啥?说好了我管你吃住嘛。”安民婆娘说:“你当我啥人?我没钱馍还是有哩。昨晚上才蒸的,咱去光买些喝的啥呀。不够了再买。”
蓝方辛感动得很,她为自己怀疑安民婆娘很不好意思,笑着说:“你就是嘴厉害。”安民婆娘笑了,笑得窘羞而自满:“我就是爱说笑。说着热闹。”
安民婆娘那亲戚在八里店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和朱老二根本沾不上边。不过那亲戚在那儿好些年了,认得人多。蓝方辛给了那亲戚五块钱,叫他买些烟送人。那亲戚只买了两盒烟,剩下的钱自己装了。不过,和安民婆娘那次来一样,那亲戚把自己用牛毛毡搭的房子让出来给蓝方辛她们住。蓝方辛很感动,安民婆娘也觉得格外有面子。那两天,她们就在那牛毛毡房子里喝水吃馍,听着来来往往的喧哗和尖锐刺耳的叫声,焦急而紧张地等着那亲戚的消息。
第三天早上,那亲戚过来了,急急乎乎:“赶紧,赶紧,弄成了。英子,你跟我排队去。你等一下。我来叫你。”那人一会儿看安民婆娘,一会儿看蓝方辛,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了。
安民婆娘刚要出去,那亲戚又转过身,把她拦住,交代道:“去了可不敢说你们在哪儿看过。”安民婆娘说:“知道。我又不是头一次来。”那亲戚又对蓝方辛说:“记住了啊。”蓝方辛乖顺得就像小学生一样:“记住了。”
终于轮到她们了,蓝方辛抱着娃,安民婆娘跟在后头。一个小伙子过来,穿着白大褂,说:“留一个就行了。”说着把安民婆娘拦在诊疗室外,然后轻轻地把门一闭,锁上了。
蓝方辛战战兢兢走到桌子旁边,诊疗室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
那小伙子见蓝方辛还站着,说:“坐下。”蓝方辛坐了,屁股担了一半,腿抖抖的。
“咋啦?”医生在桌子里边坐着,闭着眼睛,不看他们,手里拿着一支笔。
蓝方辛说:“娃胳膊……”
“在哪儿看过?”医生打断蓝方辛,很快睁了一下眼,声音糙得有点吓人。蓝方辛紧张起来,可是她很快想起那亲戚的叮咛,赶紧摇着头说:“没看过。”
那医生把笔往桌子上一放,说:“行了,这病我看不了。”蓝方辛急了,说:“医生,求求你。你看我们来也不容易,我们来了都三天了,你就给看一下嘛。”
蓝方辛觉得自己就快要跪下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
“你不是到别的地方都看过了吗?还到这儿来干啥?”那医生睁开眼,十分挑衅地看着蓝方辛。蓝方辛急了,也顾不得那亲戚的叮咛了:“真的,哪也没看过。医生,娃跌了,急了,就叫村里的人给捏了一下。”
那医生的脸松弛下来,拿起娃的手看了一下。蓝方辛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听小小尖利的一声,蓝方辛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要早上这儿来,你娃就不用受这罪了。”
那医生看也没看蓝方辛,一边说一边把小小的胳膊放到那小伙递过来的小木板上。那小伙子把白纱带往小小脖子上一挂,说:“好了。”
那尖利的一声把蓝方辛心疼得差点岔了气,突然听见小伙子说好了,她惊讶地看医生。医生没看她,又把眼闭上了。蓝方辛就看小小,小小还在哭,眼泪不断地打在蓝方辛手上。蓝方辛茫然地坐在那儿,浑身没一丝力气。那小伙子又说一遍:“好了,赶紧走。下面人还等着哩。”蓝方辛心慌意乱地站起来:“唉,唉。”
那小伙子把药单子递给蓝方辛说:“七天后来复查。”蓝方辛还想问啥,那小伙子已经把门打开了,蓝方辛就稀里糊涂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谢医生,她僵硬地回过头,对医生说:“谢谢!”
医生没搭理她,闭着眼养神。
蓝方辛刚出来,就有一个早候在门口的人被放进去了。那人被俩人架着。
这一次小伙子没让那俩人出去,指挥他们把人放到床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医生说:“主任,好了。”说完就站在床头,准备帮忙按那人的头。
蓝方辛还在发愣,她怎么也不相信这就好了。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好啦?安民婆娘问:“给没给你说住院?”
“没有。”蓝方辛的头还在嗡嗡,那一声尖利的哭真的把她刺伤了。
安民婆娘很高兴,说:“那就好。这点儿伤不用住院。”
“这能行?”蓝方辛看着小小,又看看安民婆娘,这时候的安民婆娘就像她的救星。
安民婆娘不失重望,一边把蓝方辛往她那亲戚房子拥,一边说:“给你说了多少回了,来了就没有治不好的。”蓝方辛就又给了那亲戚五块钱,和安民婆娘抱着小小回来了。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