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名刹崇福寺(温秀丽)

文摘   2024-11-15 19:48   山西  

第11期

导读


塞上名刹崇福寺座落于朔州市区东大街北侧,创建于隋末唐初,金代奉敕重建,历经元明清,各代又有扩建和修缮,一直延续到今天。如今人们可到崇福寺体会金代古建筑的哲学和审美。





俯瞰崇福寺


曾经,朔县境内寺庙、牌坊、祠堂有很多座,经不住岁月的消磨,受到历代天灾和人为的破坏而传存甚少。那些寺庙、牌楼、祠堂、宽窄不一的街巷,随着时间的流逝淹没在历史的河流之中而成了人们的记忆。唯有崇福寺留存下来,作为朔州城内最大的古刹,文化与军事,民族与宗教,建筑与历史,政治与经济,各种元素融合在一起。

安坐在朔州市区东大街北侧的崇福寺,相传创建于隋末唐初,辽时曾为寺庙,名林衙寺。金熙宗皇统三年(1143),朔州顺义军节度使安远大将军翟昭度奉敕命特建弥陀殿,历时十多年方竣工。金天德年间(1149~1153),海陵王完颜亮题写匾额“崇福禅寺”,一直沿用至今。历经元、明、清各代,都有扩建、重建和补葺。

崇福寺成为时光遗留在朔州的独特风景。朔州南西北三面环山,处于内外长城间的塞上地区,为兵家必争之地,是南北民族融合的枢纽地带。先后有匈奴、鲜卑、突厥等四十多个民族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彼此融合。 

一度因为崇福寺修建年代痴缠不已,读了《朔县志》里的一些记载,渐渐不再执着了,清康熙版《朔州志》亦云:顾朔至秦汉以来,沦为北漠,苦于兵燹,艺文荒略,罕有传者……1990年重印民国《朔州志》。1999年新编出版《朔县志》……时间可以让一些事物丰富繁荣,亦能容许它有所缺失。


时间,崇福寺的营造和保护史


宋宣和七年(1125),女真政权金灭掉辽,朔州又归金政权统治。女真族本以萨满教为本民族信仰,但在完颜部阿骨打建立大金国前,受邻近高丽等国佛教的影响,有了佛教信仰。在消灭辽国南进,占领宋都汴京(今河南开封市),攻略黄河流域乃至淮水以北地区的过程中及以后,更受到辽宋地佛教的影响,佛教信仰逐渐在金地普及。当时营建塔寺,多在河北、山西等地,这和攻占辽宋都而加强黄河以北地区的治理经营有关。金代统治基本稳定后,随着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商业的发展,民族间的交往更加频繁。据金世宗在位时出使金朝的宋人记载,此时,黄河以北州县市井繁盛,农业生产达到一个高峰阶段,胜过黄河以南。金代民族文化融合,促使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趋于缓和,为经济、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有利环境,而且金代在今朔州地区兴修了众多寺观建筑,宗教堪称繁盛。此刻的崇福寺作为统治者的一种需要呈现出空前的辉煌。迎来送往之间,有过陶醉自豪,也有过悲欣交集。

走近崇福寺,寻找金熙宗皇统年间的朔州节度使翟昭度;寻找元朝至治到至顺年间的临济宗杨岐派高僧中峰明本禅师的得意弟子无一禅师,寻找御赐的《大藏尊经》和瑞云堂;寻找明初朔州僧正衙门的僧正立祥,寻找晋王朱棡岳父永平侯谢成,寻找永平侯谢大,寻找天顺至成化年间的无双禅师,寻找明末崇祯四年知州翁应祥,寻找清朝乾隆年间的圆明禅师;可以寻找更多的与崇福寺有过交集、为之付出的人。往返于崇福寺与马邑博物馆之间,还可以找到马邑博物馆字画厅抄写明洪武十六年的绢本《大悲心大陀罗尼神咒》挂幡上的经咒和《朔州崇福寺记》,看到前半部分的经咒和后半部分的崇福寺记。

大明兴兵时堆放粮食的崇福寺要多落寞有多落寞,僧正立祥也饱尝无奈和痛苦,他只能念一切音声皆无常,也许这种种是一种历劫而已,他如实地满怀悲悯地记录着。他知道越是这样越需要一颗如如不动的心,只有做到心无挂碍,方才可以无有恐怖……

崇福寺的建造绕不开国人魂牵梦萦的大唐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鄂国公尉迟恭。万历马邑知县王一鸣在《重修唐鄂国公庙》这样写尉迟恭:“公姓尉迟,字敬德,谥忠武,族居善阳。避槊以勇称,辞昏以义闻,除乱辅德以忠贞著。固宜凌烟昭一代之名,马邑享百世之祀者。”……最终因他的忠勇和秦琼一起成为门神,成为神话,成为人们心里的那道光。

前不久得到一本《朔州崇福寺藏品精选》,书里记载着一个与崇福寺有关的“文物人”王继声,来自保德。他参加过红军,也抗过日,抗日军政大学历史专业毕业,理论水平较高,所以当时为给他安排工作,朔县的领导们也颇费了点心思,经过深思熟虑让他当了民众教育馆馆长。1950年调入崇福寺文管所工作,从此与文物、与崇福寺结下了很深的缘。有人说,没有他就没有崇福寺文管所,可能稍稍有点夸大,但是足见他作出的贡献之大之多。1950年代全国第一次文物普查,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他就凭着一双家做鞋,一个褡裢,几个玉米面窝窝头,两三年时间,徒步走遍朔州200多个村庄,征集回好多文物。他的眼中心里都是文物,人们给他起了个“王魔”的名号。因为群众基础好,走到哪儿,只要听见是王魔来了,人们就非常愿意把文物交到他手里。经他手寻回来的4000多件文物残损的记忆一一复苏。据传他曾在东神头一带找到一件古瓷,在回文管所的路上,因河面结冰不慎摔倒,致使怀中的器物摔成碎片,他痛惜不已,硬是跪在冰上一片片捡拾起来,把一包碎瓷片带回来……还听说,在那个特殊的动荡年月,为了保护作为省级保护单位的崇福寺里的佛像和器物,保护常住大禅和尚,王继声冲在前面和想进寺里的人群据理力争,义正辞严地把他们拦在寺门外;他把月月仅有的十来块钱经费都用在了买文物上……因文物而痴而迷,王魔这个名号越传越远,以至后来有的人只记得王魔而忘记他的本名。

当850岁高龄的弥陀殿,殿顶下陷,地基下沉,梁架后倾,构件折损时,这些险情引起国家文物局、山西省文物局、省古建保护研究所,乃至朔州市、朔州区领导的重视,多次商讨修缮方案,1987年5月7日决定修缮弥陀殿。之后搞测绘的人、瓦匠、木匠、壁画修缝作旧师等等都聚在了崇福寺。弥陀殿落架大修工程1987年5月17日开始,1991年11月12日竣工。历时近五年,容颜焕发。自此,崇福寺在政府的各种保护措施下越来越庄严清静。

一扇扇门窗、一尊尊彩塑、一尊尊菩萨、一块块脊瓦、一根根梁柱、一棵棵草木的后面,会有多少双眼睛,多少双粗粝的手,多少颗崇善崇德的心在护持?


空间,崇福寺的格局


在中国传统的寺院建造中,山门一般为殿堂式建筑,称为“山门殿”或“三门殿”,最初只有帝王宫室能设三门,其他官民舍宅均不能设三门。三门的称谓源于白马驮经,大法东来,汉明帝建白马寺三门而流传开来。之后常用“空”“无相”“无作”三解脱门来释义。三门也表示智慧、慈悲、方便等。崇福寺的山门曾历时两年(1997~1998),按明代建筑的做法和特点进行了重建。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单檐悬山式,屋顶琉璃瓦剪边。门额上高悬“崇福寺”竖匾一方,澄蓝大字,格外醒目,为乾隆四十一年(1776)知州季绾率众修建时的遗墨。明代山门尚有五间,管中窥豹,到清朝时,随着佛教影响的减弱,崇福寺作为寺院的功能已趋衰落。

走在崇福寺中,慢慢地从天王殿、钟楼、鼓楼、千佛阁、文殊殿与地藏殿、三宝殿、弥陀殿直走到最后的观音殿。就是一步步走过了辽、金、明、清,时间悬在志书里,战争掠夺,避祸御敌,建造修缮亦或祈福护持……

走近与巍峨挺拔的千佛阁浑然一体,楼檐宽展,翼角飞翘,相视相望的钟鼓楼,可以看到晨钟暮鼓。


弥陀殿


抚摸弥陀殿的雕花隔扇和槛窗,感觉到无数的花朵在飞翔!轻盈通透之间落满了光阴的痕迹。古钱纹、菱形纹、三角纹、宝相花纹、挑白球纹等等……工匠们竭尽所能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和智慧,使得弥陀殿的门窗风华绝代。它们飞过870多个春秋,看过白云的浩渺旷远,见过香烟缭绕芬芳,也见过烽火乱起,经过风雨飘摇。这些金代雕花生生地开给我们看,看得人内心波澜壮阔,千回百转。这些木头是有生命的。它们一直在等,等那些穿越光阴抵达美好的人。

抬头,雨中的前檐明间门额之上金大定二十四年(1184)“弥陀殿”那方竖匾多了几分朦胧,别有一番滋味。仿佛看见那位金代太原李姓书法家正在研墨沉思、凝神静气,而后挥毫泼墨、一气呵成,方写下如此雄浑刚健的匾额,自带一份从容和坦荡。

绕弥陀殿三圈,站定。仰头端详着弥陀殿的翘檐、斗拱、匾额、隔扇,槛窗、梁架结构,只是觉得如此精美繁复的工艺,得是怎样一位心灵手巧且有大智慧之人才能设计制作而成呢?

每每与人说起崇福寺,肯定要引经据典,大谈特谈弥陀殿是我国现存辽金时期规模最大的三大佛寺大殿之一,仅次于大同华严寺大雄宝殿和辽宁义县奉国寺大殿,而且它的五绝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弥陀殿单檐九脊歇山顶,斗拱七铺作,双抄双下昂,大额枋之下,用斜材支撑,为复梁式“减柱法”结构,分上下两层,殿内前金柱减少两根,更利于礼佛活动。

只要屏息凝神,依稀能听到工匠们行走的声音,看见他们在敲,在凿,在雕,在刻,在琢,在磨,在思考。露白月明,灯影绰绰。他们度着时间也被时间度着,他们在度自己,更在度浩浩荡荡的滚滚尘烟。


绿色琉璃


殿顶的绿色琉璃沟滴,正脊两端高大的琉璃蟠龙鸱吻,不管是双手合拱、健壮威武的琉璃力士,还是瓦楼中间的琉璃将军,经风历雨几百年,依旧光彩夺目。琉璃么,听起来就有铺天盖地的清凉,晶莹剔透中承载着丰富的智慧文化和技艺,通透一切,包容一切。这是大智若愚,是了悟达观,是息心除妄想,是无事可思量。


弥陀殿内壁画


弥陀殿内的壁画温暖着流动的光阴,承载着曾经的旧梦。殿内的西方三圣彩塑,东西两壁的三佛说法图,南壁西尽间一尊同样巨大的千手千眼观音演法图,以及南墙东尽间的三佛三菩萨,几乎布满了整个墙壁,是典型的金代水陆画卷。笔迹如缕,精进温润,妙穷毫厘,仍保留了明显的唐代遗风。抬眼凝视,菩萨像面貌柔和圆满,那微笑如春风,若琼浆,涤荡了世间种种烦恼,似在说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未说,一切都在说与未说之间。凡是面对他们的人都会不由得双手合十。彼时彼刻,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幅幅生动的壁画,更是历经尘劫也无法掩盖的辉煌,同时也感受到这座古刹的庄严魅力。

都说艺术家是多愁善感的,他们是怀着炽烈的情思,通过自如的笔墨,将自己心中所想所愿落在墙壁上、纸绢上。佛像的塑画对匠师的要求是极高的,要在一丝一缕,一花一叶,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表现出佛的自觉,觉他,觉行圆满。因而他们在作画时会遁入一种无我之境,让美丽、庄严和信念信仰立足在无限的时间与空间之中,目光安详沉静,心安放于当下。这样的能工巧匠皆来自于当时忻州的“塑院”—— 金代统治者专门设置的雕塑艺术学校。弥陀殿内的彩塑是出自一位叫郦宗先的雕塑艺术师及他的九位弟子之手,殿内壁画及梁架上的全部彩绘估计也是他们完成的。


弥陀殿内彩塑


所幸,在梁柱上找到了这些雕塑者的名字。如果缺失了记载,这一颗颗慧心妙手的故事也就随着时光的流逝消失殆尽了。

“弥陀殿是金代建筑,据专家考证,壁画也应该是金代原作。佛像带胡须源流自古印度犍陀罗造像,敦煌壁画里,中唐时期作品可以看到。张大千的摹本比较清楚。宋代较少,但在一些雕塑上也可以见到,如陕西的一些石窟。辽金宋同期,金人游牧民族,因此佛像带须。”唐晋老师给我解惑。亦有本地历史研究学者李胜春认为古印度犍陀罗造像有的带胡须,有的也不带,比如云冈石窟、龙门石窟都有犍陀罗风格,但是佛像带胡须的几乎看不到。就说崇福寺的几重殿里的佛像,也仅仅是弥陀殿壁画里的佛像有胡须,这与它的建筑年代大有关系,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契丹、女真统治时期的特有印记。

崇福寺早已成为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塞外古城文明文化的一种象征,一半由时间而作,一半由工匠和所有愿意为之付出的人而成。


崇福寺雪景


沧桑,岁月给予的劫难


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崇福寺再次墙垣颓圮,殿宇崩摧。1937年那场浩劫更是朔县人的噩梦。日本人入城,整座城池笼罩在无比恐怖之下,机枪架在北城墙上,随时扫射。惊恐、愤怒和悲伤蔓延着……一位老者回忆,当年崇福寺东墙外的聚永泉面店的老板李聚财是他家亲戚,生意做得很不错。李聚财说自从日本人进了城,那过得就不叫日子,时时担心脑袋搬家。有一次,日本人又开始疯狂地搜城,密集的枪声此起彼伏,怕遭遇不测,他惊慌失措地翻越寺墙,躲入弥陀殿里阿弥陀佛身躯内的支撑木架上,没想到里头已经藏了人……据传,那天凡是藏在弥陀殿里的人,都活了下来。

可是,镇寺之宝——北魏千佛石塔却没有他们幸运。1937年9月,日军占领朔县(今朔州市朔城区)后,存放在崇福寺弥陀殿东南角的千佛石塔被一个“本愿寺”从军的日本和尚发现并生出觊觎之心,想劫往东京。1939年,在石塔装箱将要被日寇掳走之际,城内爱国人士丁克成机智地躲过敌人的严密监视,冒着生命危险趁夜将塔刹藏起。1953年,丁克成将塔刹无偿献给崇福寺。石塔的塔身、基座被日军掠走,并运往日本。日本投降后,塔身交还中国,现存于台北历史博物馆。塔刹现存于崇福寺一街之隔的马邑博物馆内。

千佛石塔雕成500多年之后,契丹族建立的辽王朝雄踞于中国北方。辽代有府寺相通之风,当时的崇福寺成了朔州顺义军节度使耶律弘古的府署,耶律弘古后加封林牙,一度称崇福寺为林牙寺。据说寺内屡有灵光显现,使居人不安。耶律弘古便将千佛石塔从平城(今山西大同市)运回府署,作为镇寺护府之宝。石塔呈四角锥体状,由基座、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塔身高205厘米,连同塔刹在内共有浮雕佛像1400多尊,故有千佛石塔之称。该塔塔身为中国式的重楼建筑,塔刹则为印度式窣堵婆缩形,又加中国式瓦顶佛龛,创造了印度和中国建筑艺术相结合的造塔范例。如此珍贵之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它们只能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相望,不知何时能“合璧”? P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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