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张金代碑刻拓片回望五寨东雪山寺(赵东方)

文摘   2024-10-30 19:47   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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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本文作者从北京大学图书馆觅得两张金代碑刻拓片的照片,经过破解发现与山西五寨有关,且水平之高让人惊叹。


来自北京大学图书馆的两张金代碑刻拓片,一张是金代孙陶的《游东雪山寺诗刻》,一张是同时代人宇文虚中的《游武州东雪山寺记》,说的都是山西五寨的东雪山寺。因石碑已遗失,拓片弥足珍贵。


东雪山寺遗址


遥想当年,东雪山有寺、有塔、有桥、有瀑、有甘露泉,僧人众多,是规模宏大的佛教胜地,留下不少碑刻铭文。时任同知武州军州事的孙陶游览了东雪山,赫然写下:“我本东南士,从宦西北州。崎岖亦良苦,职事思其忧,牒诉奈倥偬,囹圄多淹留……”全诗72句,360字。通读下来,此碑刻只有两字不可辨,因此完全不影响全诗之雅致。刚辨出文字,就有热爱文化的仁人志士想把碑文重新刻石,立于东雪山寺。

古碑落款天眷二年(1139),天眷是金国第三位皇帝熙宗完颜亶的年号之一。孙陶“迩来稍得暇,遂作南山游。”来到了风景旖旎的东雪山,观流泉、听佛音、赏美景,心灵所触,一气呵成如此大作。“兹时正炎暑,凉气已惊秋。瀑泉引东岩,高注泻层丘。潺湲漱鸣玉,顿觉清气浮。乔松偃青盖,鳞皴蟠苍虬。永昼静可听,万籁声悠悠。花卉自开落,烟云时散收。”《宋史》和《金史》都没有孙陶的记载,如果没有这块石碑,又有谁能知道他曾来过人间,任过同知武州军州事,还畅游过这桃花源般的东雪山寺胜境?

最有意思的是宇文虚中的《游武州东雪山寺记》。游记简朴易懂,甘露泉之壮观,偃松之遮天蔽日,琴台之奇特,山峦之巍峨,让他一再发出“欣然意惬”的感叹。他还为一些亭台、泉石赋予了雅号——清赋、鸣玉、宿云,与琴台一起,成为东雪山的四大胜景。

最惊奇还有三点,其一提到“唐天成四年”,这个年号正好与2021年东雪山出土的后唐碑所刻年号相吻合,而后唐碑的出土,改写了五寨历史。人们一直认为,五寨城建于洪武二年(1369),在这之前,五寨是一块荒蛮之地。后唐碑明确记载,大唐天成四年(929)的东雪山寺,佛殿星罗棋布,规模恢宏,释迦牟尼、各路菩萨、十八罗汉样样俱全,让五寨历史提前了440年。后唐碑有一句至今难忘:“三春婉媚,九夏清虚。贤圣尚乃栖心,凡流到者爱乐。”可见当时的五寨是辉煌的,经济繁荣,人口众多,东雪山寺也一定游人如织,闻名遐迩。其二,宇文虚中在碑文中引用了曹植的“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陶渊明的“临清流而赋诗”,陆机的“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其三,文中还提到羊叔子、李白、白居易三位名人贤士。这些人怀才不遇,或罢官、或流放、或归隐,可见宇文虚中一定是与他们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尤其读了曹植《求自试表》:“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不禁让人潸然泪下,一代文学大师低到了尘埃,他只想为兄、为国分忧解难,想让国家强大起来、人民富裕起来,他不想浑浑噩噩一辈子,不想成为只会一些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的书生。

宇文虚中,字叔通,成都人。他博学多才,诗文俱佳,大观三年(1109)考取进士,后任翰林学士,颇受宋徽宗的赏识。后被宋高宗任命为祈请使,前往金国迎宋徽宗、宋钦宗。不过,宋高宗内心并不想迎回他们,宇文虚中的出使必然劳而无功。

宇文虚中去了金朝,金太宗很欣赏他的知识渊博,加之他仪表堂堂,爱才之心油然而生。为此,金朝封他为礼部尚书、光禄大夫。宇文虚中出仕金朝后很受重用,后被赵构、秦桧所害,“虚中与老幼百口同日受焚死,天为之昼晦。”一家百余口人被烈火活活烧死,其惨烈程度,大大超过了在风波亭上被害的岳飞父子,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宇文虚中遇难时67岁,让人扼腕叹息。

《游武州东雪山寺记》碑落款“大金天会十一年”(1134),两块古碑相差5年,都是金朝的年号,可见五寨在这个时期,属于金的管辖范围。这块拓片有百分之十的文字已看不清,但它的深刻含义非常明白。

一座山,因为有了寺院、高塔、文字、足迹,便有了故事、灵气。一块碑,牵扯出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也让我们认识了一位铁骨铮铮、才华横溢的汉子。宇文虚中在异国他乡留下许多动人诗篇,其中有一首这样写道:“遥夜沉沉满幕霜,有时归梦到家乡。传闻已筑西河馆,自许能肥北海羊。回首两朝俱草莽,驰心万里绝农桑。人生一死浑闲事,裂眦穿胸不汝忘。”带着使命远离故土,远离亲人,家乡让他念念不忘。虽然被金朝重用,仍然是一副落寞的心情,可见他对大宋之忠,对宋徽宗的知遇之恩永生难忘。

突然想起孟浩然写羊叔子的一首诗:“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读罢此诗,读罢曹植的《求自试表》,读罢宇文虚中的故事,也忍不住热泪沾襟了。


《游东雪山寺诗刻》碑文


附碑文一:


游东雪山寺诗刻

金·孙陶

我本东南士,从宦西北州。

崎岖亦良苦,职事思其忧。

牒诉奈倥偬,囹圄多淹留。

但恐力不给,决遣无少休。

迩来稍得暇,遂作南山游。

既已偿素愿,而更明双眸。

不辞骑欸段,且欲访良俦。

坡陁路萦绕,嵯峨峦峻幽。

仰看一轮照,下瞰百丈湫。

朱桥跨溪稳,碧涧奔湍遒。

入寺殿突兀,经藏俯钟楼。

金榜书大字,岌岌悬银钩。

跻攀几层级,扶我上上头。

凿石开基广,悬崖置屋稠。

主僧延揖坐,暂憩风飕飕。

无言对石壁,谈论真相投。

酌水发新火,茶烹乳满瓯。

梵宇概庄严,依时佛事修。

有僧独闭户,寂然更无求。

室空何所有,冬夏一敝裘。

十载此山中,藐视公与侯。

云庵谒老僧,须眉□□柔。

相从到琴台,登陟如飞猴。

危坐巨石上,千峯挽回舟。

兹时正炎暑,凉气已惊秋。

瀑泉引东岩,高注泻层丘。

潺湲漱鸣玉,顿觉清气浮。

乔松偃青盖,鳞皴蟠苍虬。

永昼静可听,万籁声悠悠。

花卉自开落,烟云时散收。

重重锁香雾,杳杳环寒流。

芦芽岭遥接,佳木枝相樛。

碑亭观妙制,字字镌琳璆。

胜景兴清致,一览宁咨诹。

夜寓上方宿,欹枕成冥搜。

聊因记所见,以遣羁旅愁。

余于天眷二年(1139)四月晦到官,至六月望来游此寺,遂赋诗揭榜殿楹。主僧昱公命工砻石刊之,以贻来者。朝散大夫同知武州军州事孙陶书。


《游武州东雪山寺记》碑文


附碑文二:


游武州东雪山寺记

金·宇文虚中

兰陵萧公为武州刺史,下车未踰□,政成民□,□教闲暇。一日,乘兴与郡人吏部侍郎虞公杖屦出游,入南山行数里,得异境焉,层峦重复,支径萦□,有佛寺曰东雪山。

山有瀑泉五十余丈,其下承以石盆,溢为别沼,清鉴毛发,有亭岿然临于沼上,又有磐石陂陁,可容燕几,名曰琴台。

石上有偃松三,处阴下覆仰不见日,近泉又有一石,其□大与琴台伯仲,登之寒气凛凛逼人。□□游而隮有僧结庵以居,其高几数十尺。僧行昱者,凿石建大殿阁楼□□□,碧□□济,□

禅室钟楼经堂皆依山蔽壑,占踞形势。

其外乔松矗然,连亘而□□,屈□□交相辉映,此□欣然意惬,登山弄泉,连夕不已。

寺僧进曰:吾寺之兴,自唐天成四年,岁在己丑,于今二百余年。顾其僻左崎岖,山人处士之至者亦□,几□□有达官名士相与连镳而游者。今二公甚乐吾境。夫岂偶□,可无一言以□□□?二公又欣然意惬,则相与□□,以来平城,嘱予为记。

余早岁汩没□□□□,□旅他邦,平生所乐,不复留意,独于一丘一壑,未尝寝食而安。每闻僻处有登临之胜,辄为之击节增气,如“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昔羊叔子□□□,□□游岘山,每风景清丽,必置酒言咏,终日不倦,后之登岘山者咸怀叔子也。□□白乐天佐江州,结草堂庐山之腋,后之游庐山者,必想乐天之清高。

今□□□雪山之游,盖将交叔子乐天于异代,而名德之懿亦将与此山同传□□。□□因得托文以附见焉,是所愿也,乃为名泉山之亭曰“清赋”,取陶渊明“临清流而赋诗”之语。名近泉石台曰“鸣玉”,取陆士衡“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之语。名僧

□□□曰“宿云”,取李太白“白云南山来,就我檐下宿”之语,并琴台为四大□□。书□□俾刻石予寺中。

    时癸丑岁三月二十一日  成都宇文虚中撰

同修建中散大夫尚蕃吏部侍郎知山西都转运副使骁骑尉会稽县开国伯食邑七百石□□

同修建银青崇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行太子左翊卫率府率兼监察御史知武州军州事武州□□

大金天会十一年岁次癸丑壬戌朔庚申日立石P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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