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七月,天气炎热,雨水充足,庄稼们都铆足了劲,从天地之间汲取阳光、水分和养料,拼命生长。庄稼们不仅长得快,长得茂盛,还会开花。它们是夏花,没有春花矫情,无法引起人们的爱怜。它们是庄稼地里的花朵,艳丽好看不是目的。它们在庄稼生长最旺盛、正值青春年少的时候盛开,开得灿烂,开得肆无忌惮,完全无视花界既定的开花规则。如果你看到它们,看它们在田地里盛开时,憨态可掬的样子,肯定比春天的花儿,比城市花园里的花儿,要诚实可爱得多。
大部分红苕,在生长期间是不开花的。只有一种红苕(算是红苕中的异类),在生长最旺盛的时候,会开花。人们把这种红苕叫向阳花苕,把这种红苕开的花,叫向阳花。苕花刚开时,花色粉红,娇嫩好看。慢慢地,它的颜色变淡,变白,直到变成雪白。在七月翠绿的红苕地里,这些嫣红粉白的小花,看起来特别可爱。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这种能够开花的红苕在我们这里种植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喜欢不是因为这种红苕会开出好看的花朵,而是因为它结出的红苕。向阳花苕虽然个头长不大,但口感细腻,有一股香甜的奶腥气,大家都说好吃。
过了几年,有了产量更高,味道更好的红苕,这种能开花的向阳花苕就被其它品种所取代。当然,总有人会念旧,当这种能开花的红苕要退出历史舞台时候,总有人在地边栽种几株,才不至于这个品种绝种。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在槐树关周围的山坡上,你虽然看不到漫山遍野粉红或者雪白的向阳花,但在红苕地的角角落落里,总能看到几朵这种粉红或者雪白的向阳花。如果你从未见过这种能够开花的红苕,偶尔发现这种花朵,还以为是某种杂草的花朵。
谁能想到,当年受到万千宠爱能够开花的红苕,现在已处于绝种的边缘。世事如梦,当年位于红苕头牌的向阳花苕,现在也只能在苕地的角角落落里,勉强活着。
2024年7月23日
早晨,去梁上地里给棉花打尖。休息的时候,朋友微信问我,在干什么。我拍了一张棉花地的照片发过去。过了一会儿,朋友回说,原来棉花是粉红色的。
有了朋友的提醒,我才发现,这棉花开出的花儿真是粉红色的。当然,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棉花开出的花儿应该都是粉红色的,只是过去我没有见过。或者见过,但没有认真看过,没有放在心里。而现在不同了,这块地是我种的,这粉红色的花儿是我所种棉花开出的花儿。
这块地之所以种上棉花,是母亲要求的。种籽是在网上购买的,将来棉花成熟后,棉果里绽出的棉花肯定是白色的。至于棉果上面开出的花,为什么是粉红色的,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所有事情发生的原因。这也不是我必须要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想探究这件事情发生的因果关系。我只是看着这些不可知的事情发生,在阳光下看着绿叶中时隐时现的粉红色花朵灿烂地燃烧,就够了。
仔细观察,这些粉红色的棉花虽然灿烂好看,但它们并不会故意把花开在枝头,招人注目。如果偶尔发现棉花树的枝头有棉花盛开,只能算是个别现象。更多的棉花都开在被枝叶遮盖看不见的地方。开棉花的地方,终将结出一个棉果(棉桃),棉果需要坚实稳固的东西支撑,所以,拨开墨绿浓密的棉花叶片,不论是棉花树枝的根部还是中部,都能发现这种粉红色的小花。
棉花的花朵看起来艳丽娇嫩,再近一点看,棉花的花朵就如丝绸一般轻薄柔软。棉花花朵的外面,有三个萼片,萼片呈暗红色,长得像是鸟儿的羽毛。萼片包裹花朵,萼片包裹着的花朵像是正在燃烧的灯盏,照耀着棉花的枝叶。那些已经完全绽开的棉花,下面心形的棉果已经成型。那些刚冒出一点红色,还被花萼紧紧包裹的棉花,下面的棉果,则小到几乎看不见。我知道,这里所有即将开花的棉花,随着棉花的花朵从萼片中不断地伸展绽开,萼片下面的棉果就会不断地变大。当棉果长大成型后,上面曾经灿烂辉煌的棉花就会干枯掉落。只有这些灿烂的棉花掉落后,棉果才开始真正地成长,在内部孕育那些丝状的棉花。
我知道,到了秋天,棉花成熟,白色的棉丝从炸开的棉果里蹦出来,长出真正的棉花时,那些曾在夏天灿烂辉煌的棉花,早就化成了泥土。
后记:
棉花一生会开两次花。
第一次,算是真正的开花,花开灿烂,如幻影梦想。第二次花开,花开洁白,却不能算真正意义的开花,所开的棉花,也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花朵。
那又如何。
2024年7月24日
大约一个多月前,母亲让我在棉花地的空白处,种上了芝麻。芝麻出来之后,母亲发现棉花地的许多地方还是空白,就在空白处移栽棉花和芝麻。但那一段时间,天气干旱,移栽的幼苗几乎全部夭折。
半个月前,第一次给棉花打尖时,母亲说,地里的芝麻,长得密实的地方,要间一下苗(拔掉一个芝麻苗)。可那天看着地里那些长得胖乎乎、娇嫩可爱的芝麻苗,我就有点心软,舍不得。回家后,我对母亲说,我拔掉了一些芝麻苗,但芝麻苗留得还是密了。母亲说,密就密了,不管了。
入伏之后,雨水增多,地里的庄稼疯长。等到第二次给棉花打尖的时候,整块地已经被芝麻和棉花覆盖得严严实实。特别是那些芝麻,一个个长得粗壮高大,不但在个头上超过棉花,完全占据了因为棉花缺苗而产生的空白处,还挤占了一些棉花的领地。这没有什么不好。看着上次间苗时,心慈手软,没有拔除的那些芝麻,现在长得如此强壮,心中反而暗自高兴。原来,种庄稼和干其他事一样,看起来是一个失误,却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些芝麻都已经开花。芝麻开白花,开白色的浑身长满茸毛的小喇叭花。整个地里,伸出棉花枝条之上的芝麻全都在开这种白色的小喇叭花。每一朵芝麻花旁,都会有一个蒴果。棉花枝条之下,芝麻花大部分已经开过了,部分花朵已经干枯,粘在蒴果上或者掉落地下。芝麻的蒴果是有棱的圆柱体,成熟的蒴果近似于一个五棱柱。在芝麻的顶端,未开花的花瓣还在花萼里,但花萼旁边的蒴果已经成型,是浑身长满茸毛,棱面向内凹陷棱柱向外凸起的一些毛茸茸的奇怪柱体。
其实,没有多少人关注庄稼地里的花朵。城里人不会到农村看地里的庄稼开花,他们只会在家里饲养一些冒着仙气的花花草草,对这些土里土气的庄稼花不屑一顾。偶尔有那个农民从这里经过,也只是看一下庄稼的长势,不会关心地里的棉花和芝麻花是否漂亮好看。在农民眼里,这些花开可能和将来的收成有关,但好看的花儿终究和吃饭穿衣无关。只有我这半吊子农民,看着自己种的棉花和芝麻长得如此可爱,才会在炎炎烈日下,对这些花儿如此痴迷。
2024年7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