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
程昭,山东济南人,00年出生。
大河岸
文/程昭
他让那个男孩去河对岸犹太人的商店里买包烟,男孩也乐意为自己的父亲效劳。去吧,他对男孩说。他跑的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正对家门口的街道上。他们的眼前是一片延伸至地平线的广阔平原。
那是个十二月,中旬,他们搬来三个月后的事情。他变得不再对周围的事情保持好感,有段时间他甚至不愿意和人交谈,他的妻子,远方来电,无休无止的思考,和变化的风景,他对他们的失望周而复始,此起彼伏。剩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把手机关掉。
事情往往转变很快,要比他们本身的感受还要快,两年前他还是个雄心勃勃的男人,一股水柱从他两腿间喷涌出来,他想起他两半健康的肺。她也是,丰腴,热情,在他眼里她无可挑剔。他和她,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几年,那时候时间是论年算的,然后是月,周。现在他们以天度日,对抗着越来越快的衰老。想到这些他把手里的烟熄灭。
他强忍着咳嗽的欲望走上楼梯。比那晚些时候,他从窗户里看见她上楼,她的脚步声停在厨房的方向,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走上楼,到他面前。
“小杰哪去了?”
“我让他出去买点东西。”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她瞪了他几眼。
“担心什么。”他回答,“我们现在在犹他州。没人会注意一个亚裔男孩。”他试了好几试,还是决定这样说。
“你得小心点为好。”
“小心。”他重复说,“我小心了,但到头来还是这么一回事。”
“别把事情混为一谈,你懂它是怎么发生的。”
大概过了有四十分钟,她有些坐不住了,即便如此,她也没做什么,在这场等待中。
男孩回来的要比她想象的晚。他在门口的时候看见了母亲的车子,他和他父亲心照不宣。当父亲在门口接过他手中的烟盒时,他觉得男孩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
“你去了什么地方?”
“Apache。”男孩说,“他住在河对岸。”
“你去河对岸干什么?”
男孩没有回答她。她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她觉得这不像是一个美国人名。
“有只猫被撞死了。”他说,“前几天它来过我们家,就在门口,那时候我就担心会有车撞死它,它有点神经质。可能猫都这样。但是现在它被撞死了。”女人没有回应她的儿子,再后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她觉得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不过已经晚了。
那天晚上,她发现儿子的鞋底正在开胶,她的丈夫睡在自己的一侧,她在睡前没有太注意他,很久之后她才发现他正用报纸当作被子盖在肚脐的位置。他们用古早的方法来熟悉当地人的语言。
旧报纸几乎被当作废品来卖,几美元可以从罗斯福时代买到里根时代。也不是毫无成效,她想。
她把那只开胶的鞋子放到副驾驶上,并且时不时看看它。她开了有段距离,直到周围低矮的建筑被原野的微光遮盖住,此时电台的频段才收到信号。收音机里正传来一种陌生的声音,讲述这片大陆西部的阳光地带,仿佛加州过的是个夏季。她听着收音机发出冰冷的声音,并且死盯着夜晚结冰的路面,又一次,她抱怨起这个。她很早便展露出对自己的生活抱有极大的怀疑。直到此刻,她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不会有人相信,在这片土地上买一管胶水得驱车赶到十五公里远的地方。
她想了又想,把车速控制在不惹麻烦的六十迈,汽车不断喘着粗气。不惹麻烦,这很重要。这里是犹他州,她告诉自己,外面正在经历一个冬夜。
“你去什么地方了?”
等她回来时,他正坐在楼下的客厅里。
“他睡了。”他说,“小杰。”
他们为了来到这里,也辗转了几个地方,西贡,雅加达,墨西哥城,新奥尔良,连同他们的感情和物质,被打包,搬运,最后剩下的是混在一起的某种关于过去的感受。
而现在他们睁眼闭眼都是西部无垠的原野。他们在春天抵达新奥尔良,为了给这个家做点什么,那时候,她对一切新奇的事物展现出了应该有的激情。此时此刻,她坐在他的副驾上,一只手垂在窗外。迎面而来的远光让她睁不开眼。他朝外面骂了几句。
“我们都做了什么?”许久,她问他。
“什么也没做。”他回答。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条不知名的河。
他们开车往返在这条河上,他们那一侧住着一些意大利移民,也有些爱尔兰人,另一侧他从来不关心。当他住完第一个月时,他又觉得他们可能不是移民,也许是美国人。这种简单的想法占据了他。
当然,他指的是那条河,也不一定没有名字。
那天下午,他用谷歌地图找了几遍,他们近在咫尺的那条河流。后来他又为此跑了几趟市图书馆,再后来他去了一个中国人的聚集地。“这里没有中国地图。”他们说的哪种方言他根本听不懂,他只能用不流利的英语向他们说自己的想法。
“我要美国地图。”
当然,美国地图里也没有标注这条河流。第二次,他又找到那个中国人。
“给我张州地图,或者县地图。”
“什么?”他问他。
“给我就行。”他提高嗓门,这次他不耐烦地说了中文。
“你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他趴在桌子上用放大镜找着这条河流,他看得很仔细,那些高速公路,州际线和灰色的加拿大密林区域缠绕在一块,像是线团。
“你或许该去趟测绘局,告诉他们,他们工作的失职。”她说。
“实际上,这其实是我们工作的失职。”
晚饭时候,几乎同一时间,她也放弃了继续做西餐的想法,这让他们都很惊讶。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并且它让她觉得这里和那里没什么区别,这有条河,那有座山,无非是这些东西。
四下无人的厨房里,她试着轻轻说了几句中文,她念出了眼前这道菜的名字,像是很久之前她摆脱方言说出的第一句普通话那样。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的婚姻,他们事到如今的理由。任何事情都会被其他的什么摧毁,这让她重新开始认识她早就知道的事。
饭桌上,他们的儿子仍然在为昨天死去的那只猫而难过,整个晚饭男孩都在喋喋不休,直到他讲到他亲手埋葬了那只猫后她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宝贝,那只是只猫,它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厄运。”这句话让他们再次陷入沉默中。
“我不明白。”他说。
“什么?”
“freeman,那家热狗摊的售货员,他的名字里有自由的意思。”他说,“孤独的一瞬间,他说他这样理解。”
她转头看了看他。他也抬起头来。
“我们都不觉得猫会招来厄运。”
“也许我得把话说明白一点。”她提高对男孩说,“我是说实实在在的坏运气,猫会传染给你细菌,或者别的厄运,你也不希望救护车把你带走对吧?”
男孩离开餐桌,并没有理会母亲的话。他在赌气,但这次母亲多思考了一下,察觉到了背后的原因。
“是,它死了,但是它不会是最后一只。”他离开餐桌很远一段距离,过了有十分钟,又走回来告诉他们夫妻俩。
他们时不时都在驱赶孤独,在离开西贡前就这样。尤其是在夜晚,或者半夜。她看见她丈夫经常离开卧室游荡在别的房间里,这种行为很快传染了她。有天晚上她下定决心要找他谈谈,但最后她只问了他几句话。
“你为什么总是不睡觉?”
“我睡不着。”
“可是你白天也不睡,是吧?”
“是。”他说,“别问我了,你不也没睡。”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再然后是他们的儿子,她花了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多的力气才把他弄到床上,然后又花了更多的力气才为他关上灯。她对他说了晚安,她该这样做。但他却不怎么领情。
“为什么你每天晚上都得和我说晚安?”
“别问这么多为什么,你得睡觉了。”
“我睡不着,我害怕。”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口,“也不是害怕,可能是有点儿无聊。也不是无聊。是别的,我说不上来。”
“我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呢。”她觉得他起码敢承认自己睡不着,不像他和她。他们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然后她坐到他的床边。男孩的眼神直盯着什么地方,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察觉到了他的孤独。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也是,还有他。
“会变好的。”她说,“过去我要从农村老家到城里得花整整一天的时间。”随后她又补充,“有时候得两天。”
“你们那时候四季分明。”男孩说,“我知道,它和别的时候不一样,并且再也回不来了。”
随后男孩向她点点头。她终于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没法弥补。
“你要是真的想在这里活下来。”房间里,她咬咬牙对丈夫说,“就得做点让大家能活下来的事。”
“小杰已经很久没有朋友了。”她说,这话她说的很心虚,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毫无意义,比起朋友什么的东西。
“我们还是先把话说清楚的好。”他对她说,“在这些麻烦找上我们之前。”
当然,他也准备做出点改变,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不再让他去替他跑腿,他每天准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有时候他会脱口而出几个口语单词。虽然这并不能减少他和中国人打交道的次数,但他从来不和他们说中文。他们问他是不是中国人,他否认了这一点。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偶尔吧,他会觉得这是个什么好的开始。但当这种冲动消散后,事实才会再次摆到他们面前,这些改变,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本质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你愿意在这个地方住吗?像我们之前那样?”
他问这个孩子。
“哪样?”
“像现在这样。”
“我们不是一直这样过吗?”男孩说,“你为什么要向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询问生活意见?”
“有时候真是好心办坏事。”
“是啊。”男孩说。他叫了他的名字,男孩对他直呼其名。他听出了男孩的话外音,但是他无能为力。他只是叫他不要和那群人走得太近,他也不知道他指的是那群人。他对他说。
“你为什么老和那群美国人说我们的事?”
“他们不是美国人。”男孩说,“起码不全是。”
“我是这个意思吗?你别给我玩弄字眼。”
“不是只有美国人才有权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他谁教给他这么说的。男孩没有回答。
那年冬天比起以往并不算冷,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温和的天气为他们省去了一大部分麻烦,偶尔,在那些沉默之外,他们短暂的温馨时刻会给予他们同情。他们的儿子看着他们,他把洗好的衣服晒在室外,她会想尽办法做点中餐。他们的生活。
“这种冬天不会有第二次,你最好在它发脾气之前作出改变。”她说,显然她要比他更加清醒。
圣诞节的前一天,他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地图册,据说一个叫安东尼·法拉赫的测绘员绘制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河流。他开着车,带着那本地图册往回走,街道上五颜六色的,但更多的是红色和绿色。经过红绿灯路口时,他把档放空猛踩几声油门。
“街道,圣诞树,橘子,葡萄。”窗外的声音时不时会传进来,隔着玻璃他在自言自语。
他谈到密西西比河,那个叫安东尼的地图匠。很多支流从上游汇到干流上,而不是从干流往支流分叉。他一个接一个读着它们的名字,有些没有名字,是支流的支流,甚至更小。他看了一大圈把眼睛重新盯在中部平原上,然后是窗外若隐若现的河流声。
那条河流的微弱喘息正被远处熙攘的人群声盖了个大概。
“真是条大河。”
男人站起身来,看着河流的方向,尽管他看不见河流,但是他却能想象到这里白天望不到边的河岸。他在脑子里想象着那群美国人的样子,各种各样的美国人。身在这里所有人都是美国人,除了他们一家。他自然而然地把他的家庭从中分割出来,为此他为自己创造了某种一闪而过的孤独感。随即,他才会想到,他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
房间外面,男孩上楼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他觉得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做自己的事情,尤其是今天。或许他会去外面走走,去镇子的街道上,他喜欢节日。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显然男孩没有这样做。
过了一会儿,他敲了敲门,男孩站在门口问他,有没有看见她。他说了她的名字而不是母亲。
“没有。”他说,“我以为她会在家。”
“刚在还在。”
“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圣诞节。”他说。
“今天还不是。”男人说,“明天是。”
“我听见你在房间和人说话。”男孩说。
“没人。”
“谁在你房间?”
“安东尼。”他不想向他解释他在做什么,“安东尼·法拉赫。”
“他是谁?”男孩问他。
“一个地图测绘员。”他说,“他死了,起码十年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现在开始和死人说话了。”
“她是你母亲。”
“是。”男孩说,“我知道。还有你。”
“我们确实需要坐下来聊聊了。”
“聊什么?”
“聊聊我们这个家庭。”男人说,“我们的身份,或许得聊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们中间的谁把卧室的门关上。大概十一点钟,女人回来了。她的丈夫和儿子早已经不见踪影。她现在觉得那是句玩笑,不久之前,他们三人还约好要过一个节日。眼下就有一个,谁也不在乎的节日。对女人来说,现在他们的生活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这是她厌倦的根源。
铃声在卧室外面响了又响,一共响了三次,她接了三次。一次是一个打错电话的男人,另外两次是找她丈夫的。
“他不在。”女人说。
对方执意要等到男人接电话。她尝试着说了点出于好意的话和斩钉截铁的话,当然这都是她最直率的想法。然后她任由听筒在桌子上上发出声音。
“如果你想,这当然没问题。”
做完这些以后,她把这间屋子里所有的门打开,然后一扇接一扇地拉上窗帘,随后脱掉外套躺在浴缸里。
她等待着,再三确定没有人会打扰自己时,她闭上眼睛,一只手伸向乳房,另一只手沿着自己的身体绕过小腹,缓缓向下移动。零点刚过,外面是喜气洋洋的街道和不属于他们的节日,连同那条突兀的平原上的河流,一起活跃了起来。当一切结束,她透过窗户正望着远处的天空。火光在她的眼前停留了片刻,又完全消失在夜空里。
它究竟叫什么名字呢,她想。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忘记了很多事情的细节,甚至连那些最核心的东西也烟消云散,在那之后他们放弃了用记忆作为路标,有那么一刻,他们会察觉到那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后的某个时刻正在上演,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他们和她一前一后。在她回来的片刻,父子俩恰好离开。她把车停在路边,他们则绕了个远路驶出镇子的边缘。
男孩和父亲开出去了有几英里。在远离河岸的平原上,他们还是挑了个距离那条河较近的地方停下车,他跑到后备箱里拿出一束烟花。男孩也从副驾驶上走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土地的味道,男孩得隔着风声大声向他说话。
“唐人街买的?”
“不是。”
他点点头。
“和美国人的不一样。”
“美国人。”男孩重复了他的话。
“怎么了?”
“你还是没分清楚。”他说,“美国人和美国人也不一样。这里没多少人是美国人。”
“在我看来,差别不大。”他说。
男孩有些累了,便不再听他的声音。他为了听懂父亲的话,花了很多力气,最后男孩明白了,这是徒劳的,听他的话让人疲惫,比听印第安语要难得多。男人把烟花放在地上,然后向着河岸那一侧走出去了很远。他时不时会回过头来呼唤他。
“小杰,过来。”
男人说。
“你在听我说话吗?”但是随着他走远,他再也没有往男孩的方向回顾。
“小杰?”
男孩没有照他说的做,直到他们之间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在等待中他厌倦了父亲搞的这些把戏。他甚至猜到了男人会对他说些什么,人生是漫长的,有些事情再怎么努力也徒劳不堪,这些话。过了一会儿,他为了逃离他的视线便朝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离开他们下车的地方,沿着公路往镇子的方向走。一辆载着发光圣诞树的皮卡车从他身后驶过又倒了回来。男孩认出了他,那个在锯木厂工作的西班牙人。圣诞节前几天他们曾在他的小院里聚会。他邀请很多人来院子里过节。
“我们有足够的香槟酒。”他说,“到时候再去弄一棵圣诞树。”
“别让孩子们喝太多。”
他花了很短的时间和他们熟悉,他觉得他会和他们成为朋友。他们的儿子不大,和他一样年纪。当他坐到车子后面时,两个男孩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打招呼。
“中国人。”他问他,“你喝过酒吗?”
“没有。”他说。
“这没什么难的。”
“我父亲从来不让我喝。”
“我父亲也是。可谁在乎呢。”
在越过河岸时,他看见远处男人那边发出来的光。他们三人用英语交谈,每个人都说的磕磕绊绊,西班牙人的妻子是摩纳哥人,他们的儿子也无法和他完整交流。
“中国人。”他们花了十分钟把车开回镇子上,停在他们的院子前面,他们的儿子突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没错,我们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
“人人都有名字,连吉普赛人都是。”
那个男孩看着他。
“告诉我们吧。”
男孩的脑子里回荡着车门碰撞的声音。下一刻,他念出了他的中文名字,与他们格格不入,当然,每一个人都是格格不入的,西班牙人也好,意大利人也好,还有爱尔兰人,这是他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感觉属于他自己的格格不入。
在他身旁,他们发出的,陌生的声音正呼唤着他。下一刻,他尝试着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当他们陆续进入到院子里后,只留他自己倚在门框上,看着远处的夜空。
男孩离开他的视线时,他隐约察觉到了这点。他比她要晚察觉到他们和男孩之间正在逐渐发生变化。好几次,他看着男孩走过河岸,而他什么也没做。而现在,那条河又摆在他面前,他觉得此时此刻,男孩已经渡过它,朝着镇子的方向回去了。
这不为任何事情。他心想。
紧接着,他蹲着把烟花放好,点燃,一股火药味久久停留在他的面前。随着烟花一枚一枚升上去,照亮了他的脸颊,他站起身来。这一刻,还有他的,她的。他在心里默念几个数,然后又许了个愿。在这片远离城镇的旷野上。
这股节日气氛持续到天亮。
天亮前,男人回到家,他推开门,走进客厅。他发现家里的灯都亮着,紧接着他喊了几声男孩的名字,他没有回应他。他意识到了他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
桌子上是女人的电话,在它的旁边,她的花束已经经风干后变得干枯。他把他的外套搭在椅子上,等待着妻子回到他的身边。
“小杰哪去了?”
“我不知道。”女人回答。
“他没回来吗?”
“没有。”她说,“你们去什么地方了?”
“河边。”他说。
“他和你一起去的?”
男人尝试着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对妻子解释出来,他觉得这并不是徒劳的。过了一会儿,他们都累了。她想把话题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找到它的名字了?”
“什么?”他有些惊讶。
“我就想知道。”女人说,她把身上的睡衣使劲裹严实,不至于露出自己的乳房。
“没有,什么也没找到。”
在他们的窗外是那个普通的冬季,和任何冬季一样,它没能改变什么,既没有怜悯也没有野心。女人走到丈夫身前,透过窗户看着这个冬季。
“它就立在那里。”她说,“比我们都早。”
她停顿了很长时间,外面的声音稀稀疏疏,来了又停,不断摇曳在他们之间,断断续续。
“我们都要给它毁掉,迟早有一天。”女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她的想法,“它就立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就足以毁了我们所有人。”
“我只想知道,小杰在什么地方?”男人走近她,坐在沙发上。和往常一样,此刻他们谁也没有多余的语言来安抚对方的心。
“好吧。”女人整理好她早些时候脱掉的衣服,“他刚刚不在。”
·END·
一审:一木
二审:王三
校对:小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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