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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莉:我们坐在湖边|夜航船·诗歌

文摘   2024-09-27 11:57   云南  



我们坐在湖边

林莉



盛 夏


‍我们住在世界上
每一个相同的小镇
也许并不相熟
在银匠铺、茶馆前
或者低头走在青石板小路上
我们会擦肩而过
曾经的生活平淡，但发生过
惊险的剧情
时常在深夜惊醒
梦里，半生虚无
没有留下更多细节
我们收拢翅膀
邀自己喝茶
许多光阴一饮而尽
很晚了，我们从郊外
釆回一大束莲蓬
多么完美的夏天
我们应允过的
开满藕荷色的黄昏‍




渐渐透明


‍午后，四周空旷
再无古人之忧了
一生，辗转无数地方
遇见许多人
那些地名和生活
多么遥远、陌生
所有的事情，都是同一件事情
所有的结果，也是同一种结果
过往轻得可以随时飞走
未来面目模糊，只够看清
蚂蚁在桂花树下走成虚线
秋天将再次回来
告别声响亮
怀中落叶纷飞
愿这仍是爱和善
在决绝地穿越茫茫人海

 ‍




我们坐在湖边


‍在湖边坐久了
天空的羊群
放牧到了湖水里
甚至能听见，体内
另一群羊，冲破防线
湖水愈深，愈像有大事发生
有什么在无可挽留地沉落
一辈子啊，刻舟求剑
在梦中划桨，惊醒时
羊群已转世为雪豹
拖着水底醒着的游魂
湖水推着它们
辨认自己，羽化自己‍

 




省 略



‍橡树林上空，月亮如期圆了
轻盈、透亮，无一丝裂纹
我一定去过橡树林间
沿着旷野、长街
从一个城市走到下一个
在无尽的命运轨道中
并未提前预知
后来，谁会与我同坐街头
频频举杯，直到彼此
碎木屑般飘浮起来
那时，月亮悬停在高楼
我仰头看了那么久
一如今夜，我在橡树林
重新看见月亮当空
摆下不散的筵席
替世人省略了悲伤和恐惧‍





流 年


‍麦田里，割麦机轰响
成群金翅鸟在拾麦穗
平原上是否发生过什么


最好在暮色倾尽之际
听风卷着麦浪
拍打胸中的繁盛和荒凉


金翅鸟一粒一粒拾捡
麦芒刺破掌纹，火辣、微疼
北极星，遥遥挂在阡陌之上


这个季节，总有些回忆
停在傍晚收割后的空旷中
一个人再重返时，又迈向秋天‍

 




轻 盈


‍能装进记忆的东西在骤减
从故乡到寄居的小镇
多少悲欢，正老去
想起故乡，只剩
山冈、田野的模糊轮廓
关于生活的小镇
没有一天不在试图
从这里离开
至于去过的远方
结识的新交旧友
多半已叫不出地名和名字
空白处
不曾有所亏欠，无铁了心
要追随的意愿
随时可以放下行李
被风吹走
唯一想做的一件事
一定是那么惊喜、欢喜
像时间的列车
运走了一生的花蕊‍
 




给 予


‍连日大雨
小镇充盈着水汽
巷子里，葡萄爬满墙头
垂下一串串绿珍


有些滚落到青石板路上
命运已来到相同的
葡萄藤，长出弯曲融须


世界缩小在
雨的滴嗒声里


心中丧失和留恋的事
发出了微妙的音符
勇敢飞行
去找到热烈的词语
点火或沉思


清晨，葡萄架下
木槿开了第五朵
雨水涨满眼晴‍

 




窗 前


‍喜欢在窗边
等晚星来访
生命中那些遥不可及
具有了美妙的幻影
也常从此处
长久望向路口
丝瓜花邀来了阵雨
令人一再沉迷
很多年了
我一次次准备着
坐在这里
写一封信
开头和结尾
装着整个天空
无多余笔墨
当然，纸页上
会浮动出
晚星、丝瓜花、雨
这是世界最小的窗
古老而深刻
秋天到了
黄昏再次降临后
我就会想起
站在窗前的人‍

 




偶 然


‍晚霞落在湖水里
涂满玫瑰金的蜜彩
没有阴影和暗下来的往事
你相信，这其中充斥着
神秘的呼应
此时，肯定也有人
在湖边散步，一直走啊走
忘记了返回
身上散发着湖水的气味
明亮的光线从背后
环抱过来
鱼群跃出水面
往天空飞
一些艰难和爱意
撒在必经的路途‍

 




拥 有


‍秋天的盛宴应该这样开始
苹果熟透，没有被风吹落


你纵马归来，放下半程山水
把途中的秘密
藏进大小不一的苹果里


风吹甜酸度各异的故事时
你仍会深夜难眠


马蹄声，引来薄雾
平息了内心的狂澜
桥与路，各归各位


相信吧，许多个你
从世界的角落，从天边赶来指认


山坡上，每一个苹果锁住岁月的
汪洋和火苗


盛宴已开始，苹果树下
散落的每一个你，都是自己人


远远地，一再相互招手、握手、挥手‍





芦苇荡


‍在变轻的
不是芦花，白茫茫的一片
而是我们之间，那些无缘无故
就消失的


是什么呢？曾经相信的
有重量的一切
被风吹着，像芦花纷飞
在落日里和江边去向不明


多么轻！芦苇荡白茫茫
众鸟飞尽，时间到了
万物终将转身，直至悄无声息
是江水轻易就带走了所有吗‍




下雨的傍晚


‍玉兰撑开暮色
花瓣盛接着雨水
年轻时，我曾把它
比喻成桀骜的羊
但现在我再次看见它
在下着雨的傍晚
孤独开放，和任何形容词
都已无关，而我也只是想
站在一棵玉兰树下
告诉自己，春天来了
不用分辩
那若有似无的香气中
到底有什么已不同
有哪些东西不能重现
打伞经过的行人走远
光线慢慢变暗
像某种秩序
雨骤然又大了起来‍





阳光来到我们之间


‍阳光落到一把锁上
便能听见＂咔嚓＂的开启声


它还会继续走到布谷鸟的音符里
那么婉转地叫唤，是在喊着谁


这是桃树上的阳光，泉水上的阳光
每一缕，轻轻飞扬


在被锁住的部分，在低音区
我要提着一盏太阳做的灯笼，去寻找


它知道，桃花怎样绽放，泉水细流
锁被什么打开，布谷低低请求‍


‍‍它知道一一
春天如何来到枯枝上、锁孔里‍‍


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组诗见《人民文学》《诗刊》《十月》《花城》《山花》等。出版诗集多部。曾获江西年度诗人奖、华文青年诗人奖、扬子江诗学奖、江西省文艺创作奖一等奖等。


林


莉



编辑:李二板

校对:一   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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