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益文学(2024 夏)》卷刊发于晓威作品《大街》被《小说月报》转载

文摘   2024-09-24 11:10   云南  


《小说月报》2024年第10期面世,刊登于《大益文学(2024 夏)》卷的作品《大街》(作者:于晓威)被转载。



《小说月报》是国内最具权威的文学选刊之一,每期从全国200余家公开出版的文学刊物精选中短篇佳作,是了解当代文学创作的重要窗口。其历年所选载的作品多次获得“鲁迅文学奖”等国内外重要文学奖项。此外,还有许多作品被改编为脍炙人口的影视剧,如《秋菊打官司》《活着》《天下无贼》《集结号》等。





于晓威《大街》,首发于

《大益文学(2024 夏)》卷




大街



大街。


他“再次”看到了这条大街。


此时,他坐在家中客厅的窗边,漫不经心而又怀有虔诚地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刻”。他想,“时时刻刻”。如果愿意的话,他每天都可以无限期和无目的地坐在这里,望着窗外的大街。——所谓“再次看到了这条大街”,不过是内心与上一秒目光之间存在着感觉的断裂而已,也可以说是由于新奇,使眼睛发现了某种不可知的事物变化和延宕。是的,每一秒之间的事物是有差别的,哪怕是凝定不动的景物。六十多岁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很老了,而且觉得自己越活越胆小,要缩到一个盒子里才行。但他又很害怕一些盒子。这仿佛是一个悖论。他对某些事物的“存在”(或者是消失)存在着好奇和绝望。在他书柜的一角,安放着一个自鸣钟,那个自鸣钟不是纯粹的摆设,也不算古董,它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流行生产的上海“三五牌”黄油木质座钟。他父母留给他的。当然他小时候,也亲自给它上过弦。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每一处的时间都是需要看的,但他的时间是可以听的。那是属于他的时间。每一天,每到整点,那个座钟仍旧准确敲击和报时。他沉溺于时间的提醒感,但又无所事事。


这条街道,是20世纪80年代市郊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如今它显得蹩脚。无论是街道两旁建筑的样式,还是它外面墙体的颜色和材料,都显得跟眼下流行的风尚格格不入。许多建筑已经矗立四十年,竟然没多少变化。比如,当初最高的大楼是五层楼,如今还是五层楼。它当初是一家大商场,后来变成家具店,再后来又变成工厂,现在几乎废弃了也未可知。他多年再未走进去。也许它变成了居民楼?偶尔,夜晚,他会发现大楼的窗户里,零星会透出灯光,白天,会看到斑驳的墙皮在风中兀立。


在目力所及的一角,北边的方向,有一条横着的街道,当然那条街道是另一个名字,也更窄些,叫南通街。它与他所处的街道形成一个“T”形。楼下依旧是车水马龙,只不过它们比记忆中节奏更慢,影子更模糊。他记得年轻时,远处有一座教堂,它不在面街的位置,是在街后,远远可以看到它的尖顶。街上还有一个出名的雪糕店,经营它的是一对母女,都很胖。他经常走到那里去吃一根。回到家里,他隔着玻璃窗,哪怕是夜晚七八点钟,仍旧可以看到在那家店子的门前,站着许多人,排队等待吃雪糕。那时候,市郊只有这一家雪糕店。雪糕店的旁边是一家冷面店。也有的时候,运送垃圾的车,或者邮政局的绿色汽车,因为装卸或搬送的原因,堵塞了街道,会聚起许多人,许多自行车,就跟有人打架被围观一样。


他在这个街道和楼里住了快三十个年头(之前,他在另一处房子里,度过了他漫长的少年时光)。三十多年前,有一个画家,曾给这条街道画过一幅油画:一些梧桐树,混杂着比较年久的杨树,天际线和每排门店的侧角,以及远处的教堂尖。那无疑是秋天。1986年还是1987年,毗邻的某栋楼里,发生过一起火灾,当时整条街道几乎被封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街上的许多门面店也停业了。


他现在比较喜欢喝咖啡。速溶的或现磨的,进口的或国产的,都无所谓,手边有什么喝什么。还有就是香烟,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乏力,他一直想戒,但是没成,也就罢了。客厅书柜的一角,还放着他太太当初给他买的戒烟贴,已经泛黄了,也过期多年了,但他没舍得扔。他觉得自己挺可笑。这座房子就是一座时间的博物馆。每一件物品都会引起他长久的回忆。只要天气晴朗,他隔着窗户,就能望见远处大地深处房舍的炊烟(他想,在如今,还能望见炊烟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啊),他会突然闻到童年时糖果的味道。那种熟悉的幸福感,是从后脑勺和膝盖的部位开始弥漫的,就好比是被阳光或初恋的女友抚摸到那里。他此时再次感觉到膝盖的微微颤抖。


他还保存着一支小时候家里用过的老烛台。这支老烛台就立在玻璃窗下面的窗台上。它的底座是被加工成菱形的绿色的玉石,竖起来的柱子是铝的或锡的,柱子最上端是一根坚硬的铁刺,那是用来插蜡烛的。


这支烛台是什么时候来到他家里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停了电的漆黑的夜晚,妈妈让他点燃蜡烛,他小心翼翼地划着火柴,将蜡烛燃烧后熔化的蜡油滴在木板上,有时候会滴在手上,烫得很痛。蜡烛被蜡油粘牢在木板上,竖立起来。他把它端给妈妈。妈妈往往正在缝纫机前忙碌,隔壁的房间会传来爸爸的咳嗽声,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也有的时候,一支蜡烛会燃亮在他和哥哥姐姐们居住的小居室里。姐姐在墙角的小木桌前看书,他和哥哥早已躺下了。说是早已躺下,其实也不早,夜里九点。因为第二天还要上课。除非是周末。如果是周末,他还能听到姐姐在临睡前给他和哥哥讲一个故事。爸爸会偶尔进来,问他们饿不饿,他刚刚烤好了几个土豆,他是趁着厨房的灶膛里还有木炭的余温。爸爸关门离开的时候,门框会发出被老式的、镶着四块玻璃的木门关合的清脆的声响。


爸爸在他的房间里写稿。县里的广播电台经常跟他约稿,通常,他会写一些诗歌。也就是那个时候起,爸爸的案头出现了那支玉石烛台。有一天,他一个人在炕上玩,头上的广播喇叭(那时候,每个家里都安有一个小小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爸爸朗诵他写的诗歌,多少年过去,他只记得一句:“你大义凛然啊——”应该是讴歌张志新。那个“啊”字他记忆犹新,因为带着爸爸蹩脚的乡土口音,并结合着时代化。一个人的作品能像虫子一样钻进房子里,对他来说,是一件多么新奇的事!


在姐姐讲述的故事当中,他快睡着了。但是他又舍不得睡。于是在朦胧中,他看到脚底下的地面上,映着爸爸房间里投进来的摇曳的蜡烛光影,有时候是一列火车,有时候是一个人,它们伴着姐姐的故事,后来终于使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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