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丨穗子：马不停蹄

文化 2024-11-28 17:01 河南

穗子：马不停蹄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时有些头晕，马涛才意识到离职这一天半自己水米未进。走进厨房，添上半锅水，打开煤气灶，煮面。面是周末用小轧面机轧的，小玻璃瓶里的香菇肉酱是自己做的。炸酱面本来是计划中周四的早餐，现在硬生生提前了两天，因为今晨肉馅没时间解冻，锅贴烙不成了。一口面下肚，冲动辞职的悔恨如蛔虫一样顺着面条爬了上来，马涛嗓子一紧，放下筷子。有几秒他一动没动，然后果断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莫须有的虫子遇汤而逃。自己轧的面条没放盐也没放碱，每次煮面他都会喝上一碗面汤。

周日上午的例会，要进行上月业绩通报。马涛紧攥拳头盯着经理。零，是他团弄了一个月、挣扎了三天后吐出去的炸弹，现在又从经理线一样的双唇间跳出来，杀伤力大了一百倍。马涛环视会议室，收割下九十四份意味各异的视线后吐了口气，在心底说：“零，不应该是个起点吗？”公司规定，连续三个月零业绩即解除合同，对马涛来说相当于凌迟。散会后，他把进入这家环保器材销售公司市场部一个月时就准备好的辞职报告送到经理办公桌上。马涛清楚地知道，自己亲手送出去的是从五千起步熬到现在已达两万五的月薪。舍得，是因为这种装孙子式的推销，从一开始他就憎恶。

沮丧不超三分钟，是他六年前入职时给自己下的死命令。走出写字楼，马涛的嘴角已经开始上翘：终于“零”了，那件在心底谋划了一千遍的事儿可以开始了。他兴奋，双腿在抖，下台阶时一个趔趄，装个人物品的纸箱差点儿脱手。马涛干脆笑出了声，头都没回。别人会怎么看？管他呢！

快速洗净碗筷和玻璃瓶，放进沥水篮，将台面用百洁布和厨房纸各擦一遍，走出厨房时马涛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复活为三十一岁的少年。马涛直奔卧室的衣柜，换上平时只有周末才穿的休闲装急匆匆出门。第一站去楼下美术社，取星期天下午就订妥的推广卡——一下子就印了三千张，他没给自己留退路。出门时推了半天才打开房门，顺丰加急送来的快递让他想起语文课文中的王屋与太行。

“马哥，你这是开辟新战场吗？”美术社的小徐问。

“转行，干自己喜欢的。”马涛接过沉甸甸的纸袋，打开一盒卡片抽出一张翻来覆去地看，然后点了点头，面目舒展开来。

“你亲自做？”

“对。明天开始营业。卡片做得不错，谢谢啦。”马涛拎起纸袋往外走。

“明天我订两份，我要当你的第一个客户。”

“谢谢支持。”马涛回过身，笑得露出上牙床。

在以往的工作中马涛要求自己一直保持微笑，露四颗牙的那种，无论是跟同事还是对客户。小徐不是第一个客户。昨晚他在哥们儿群里发布消息后，试营业的三十份已经一抢而空。马涛有这个自信，卖出去的不是感情，是信誉。马涛午餐虽然明天才正式营业，但实际吃过他饭菜的哥们儿已不下二十个。

马涛从小就爱看妈妈做菜，妈说男孩子总在厨房转没出息，往外撵他。他不懂咋能出息，就是觉得做菜有意思。他读四年级那年，父亲因车祸去世，之后妈妈开起小吃店没日没夜地忙。

一下子时间空间都有了，马涛的厨艺就练出来了。

马涛取了几个快递买了西蓝花和甘蓝才回家，开门时想这以后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得把妈接过来了。

打开门，马涛习惯先扫一眼沙发后面墙上的画。几年前在和一个大老板洽谈业务期间，一次恰好赶上对方接待一位画家，老人家须发皆白神清气爽，创作完扫了一眼远远站着的马涛，招手道：“墨没用完，正好还有张纸头，送你一匹马咋样？来！”马涛乐得呀，赶紧跑过去，气都不敢喘，也没看那个老板的脸色。三笔两笔，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狂奔而来。“落什么字呢？春风得意？”画家抬头问，笑眯眯的。凝视着对方，马涛轻声答道：“马不停蹄，行吗？”

马不停蹄，马涛此刻浑身是劲儿。拆快递，清点物品，大号锅具和案板什么的该刷的刷，盘盘碗碗该洗的洗。明天的主菜是口水鸡和干煎厄瓜多尔白虾。他把食材从冷冻室移到冷藏室，明天上午再打理加工。配菜为白灼西蓝花、辣爆大头菜，零食是六种坚果各一粒。蔬菜用盐水泡洗控干留待明日切炒。一切都按照平时的样子，准备出五十份的量。试试陌生人，毕竟零售才是每月交六千八房租的底气。

又检视一遍，都妥妥的了，十点半上床时马涛笑了——两天时间，从孙子到将军，够奇幻。关灯，闭上眼睛他却不急着睡，将流程再捋一遍，把细节再抠一抠……共享电动车楼下就有，两个保温运输箱已准备停当，绑带四根，毛巾、纸巾、湿巾、筷子、牙签……还有，明天穿什么衣服？运动服肯定不合适。休闲装？不可不可，又不是闹着玩儿。开灯，打开衣柜的一刻也有了主意——当然是西装啊！拎起那套最好的雾霾蓝西装，配香槟金领带，马涛一丝不苟地忙乎起来。西装，卖午餐的马涛就是要天天穿西装。穿戴整齐后，马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明早洗完头发再抹一点儿发蜡，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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