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丨胡弃暗:短发女生

文化   2024-12-27 17:06   河南  


胡弃暗:短发女生

难得听一次收音机。放的是一首老歌,梁咏琪的《短发》。蓦然想起高中时的一位同桌。高一还是高二,记不清了。用力想了很久,才想起她的名字。清晰记得的是她的模样和她的声音。她很爱唱这首《短发》,而且唱得很好,经常轻声哼着。她自己也留着一头碎碎的短发,个子小小的,总穿一件黑色修身T恤,脸上挂着笑,爽朗大方,但音色细柔,毫不咋呼。没听说她跟谁谈过恋爱,也没见她流露为情所困的迹象,不知她为何爱唱这样的伤心情歌。
我对她从未生过一丝绮念。十六七岁的我,爱慕的是柔弱娴静的女生,长发长裙那种,品位特别直男,而她偏于假小子。由于没有鬼鬼祟祟的企图,我们相处得自在而愉快。我的记忆里,找不出一帧她凶巴巴的画面。即便用笔尖扎我时,她也是笑容可掬的。她真的好爱唱歌。哪怕在她心情低落时,只要诚恳央求她唱首歌,她也会大大方方地唱起来,唱着唱着就云开雾散了,哪怕唱的是伤心情歌。
或许正因为没有私情,高三转学后,我就跟她失联了,但每次听到《短发》,或自己哼起这首歌的旋律,我都会想起她。想起她时的心情,半点儿没有这首歌里的苦涩,反而洋溢着小刚《暖风》中的气息。她就像一股干爽的暖风,总在不经意间经过我的心头。
一旦想起她,接着就会想起另一位高中女同学,也是短发,小个子。有时她会歪戴一顶棒球帽,更像假小子。我们班男生女生相处是很融洽的,不记得有谁跟谁是死敌,或者谁跟谁是怨偶。课间大家闹成一片,尤其是晚自修的课间,玩得更疯一些,仿佛夜色会擦去人的性别意识。我们总是下课铃声一响就奔出教室,不需要上厕所的都奔向天台,在篮球场大小的天台上,三五成群地谈笑嬉闹。有一次,她走到我面前,将棒球帽的帽檐转向脑后,对我说:“你能不能趴在地上让我跳山羊?”我受宠若惊地点点头,照她说的做。她在我的背上跳了几个来回,然后说:“起来吧。”等我站起身,她柔声问:“有没有压痛你?”我说:“没有,你很轻的。”她咧嘴一笑,将帽檐转回来,跑开了。
高一入学不久,我就决定追求一个女生——自然是柔弱娴静的类型。可惜刚给她送了一封情书,还没得到回音,她就因病休学了。我郁闷了好久,暗暗期盼自己相思成病,当众吐血,像梁山伯思念祝英台那样。然而一直没有,反而越来越强健,因此我更加郁闷,而且自卑,叹息自己终非情种。
当时的同桌,一位微黑、微胖的短发女生,自称我哥们儿,对我的感情生活很是关切。一天,她忽然对我说:“要不你改追LM吧,我觉得你俩更合适。相信我的眼光。”我的脑海立刻浮现出LM在我背上跳山羊的身姿。尽管我当时面朝地砖,并且是在夜间,不太可能看得见她的身姿——或许是被月光或灯光投映在地上的影子吧。同桌继续做媒说:“其实LM比你喜欢的那位耐看,而且性格也很好。我跟她是初中同学,对她很了解的。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突然脑子一抽,愤然作色,断然拒绝:“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移情别恋的。”这样说着,我感觉自己的形象唰地伟岸起来,心中迸射出的道德光辉照得自己睁不开眼。
然而,从那以后,上课时,我便忍不住偷偷打量LM的侧脸,心口胀胀的,像吞了一只棒球在里面。我发现她的五官确实挺好看,眼神还有点儿忧郁。课间我有意避开她走,以免跟她打照面。晚自习课间我也不去天台玩了,改到楼下溜达。有一次,她在走廊截住我问:“怎么不给我跳山羊了?”我支支吾吾,不记得说了句什么,匆忙夺路而逃。
因为我的矫情,跟她便渐渐疏远了。高三转学后,自然也就失联了。多年后,我跟她被拉进了同一个高中同学群。我惊奇地发现,她跟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两家相隔二十公里。她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比她当年还要好看些。我决定不打招呼,不惊动她。
我十分怀念高中的前两年。或许是地处农村、较为封闭的缘故,同学们的头脑大都天真淳朴,同学间的关系大抵亲密友善,几乎感觉不到性别的界线。没有男生霸凌女生,也没有壮汉霸凌弱鸡。自然也有“早恋”发生,但纯粹是精神性的。拥抱、亲吻、性这些,离我们很远,连牵手我都没见过。无非是两个人单独待会儿,说些温温柔柔的傻话,或者放月假时并排骑一段自行车。
高三,我被迫转学到县城的重点高中借读。宿舍里,熄灯后,男生们聊的是网游、群架、电影……我默默蜷缩在高低床上层的蚊帐中,像个不慎掉落在树杈上的外星人,心惊肉跳,插不上话,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少年时代在黑暗中寸寸崩解,化为乌有。


END

悦读丨胡弃暗:穷人

悦读丨胡弃暗:卖锅记

悦读 | 胡弃暗:在班车上看书的女孩


用小小说讲中国故事

小小说传媒

小小说选刊
《小小说选刊》于1985年1月创刊,至今已编辑出版800期,月发行量在全国文学期刊中居于前列。曾两次荣获由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评定的“国家期刊奖百种重点期刊奖”。刊物定位为“中国小小说品牌期刊”,形成了恒久的品牌和名牌效应。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