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丨王兴海:哈尔滨的叔叔

文化   2024-12-30 17:03   河南  


王兴海:哈尔滨的叔叔

要说哈尔滨的叔叔,得从我老爷爷(曾祖父)那辈说起。
我出生的时候,我老爷爷已经埋到地下好多年了,后来也少有人给我提起他。我只知道他死在一个荒年,临死的时候想喝一碗粥,但没有得到。
他先后娶过两个妻子,也就是说我有两个老奶奶(曾祖母)。第一个老奶奶,我没有见过;第二个老奶奶,也只是见到她的“尾声部”。我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她确实是一个“老奶奶”了——小小的脚,矮矮的个儿,一脸的褶皱。我对她最深的印象是她跟当时也已年老的我奶奶、我年轻的娘一块儿做针线活儿。针线笸箩里盛着各式各样的花布,她们娘儿仨各自穿针引线,不时将针在头发上擦一下。
我爷爷和二爷爷是我第一个老奶奶生的,我的两个姑奶奶是第二个老奶奶生的。我的姑奶奶们都没有“奶奶样”,但按着辈分,她们即使是小丫头,我也要称她们“姑奶奶”的。
我爷爷有一个儿子、四个孙子,我二爷爷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我大姑奶奶有三个儿子,我小姑奶奶没有孩子。
我小姑奶奶去了哈尔滨。她为什么去哈尔滨?我不知道。我曾问起过父亲,父亲没有回答。小姑奶奶是有文化的人,是有自由意识的女性,是不是为追求爱人而去?这样的事,上辈人是不方便给后辈人说的。
那年,我小姑奶奶回家探亲。
那时,我和弟弟,还有堂弟都满院子跑了。小姑奶奶看到这满院子的孩子,产生了带走一个的想法。她仔细观察这帮小子,相中了我二弟。我二弟小时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圆圆的,精神得很。
她先跟我娘说:“你不缺儿子,把老二给我吧!”
娘不知道说什么。
小姑奶奶又去问我爹。爹也不知怎么说。
小姑奶奶又去问我爷爷。爷爷给回绝了。
小姑奶奶给我爷爷分析利弊,说孩子到了哈尔滨会比在家里生活得更好,孩子会享福的。
我爷爷也说不上什么其他不同意的理由,只说了一条:“我舍不得,再多也舍不得。”
我二爷爷比较开通,他同意小姑奶奶带走一个孙子,但是他的儿媳说什么也不同意。二爷爷还给他的儿媳做工作:“孩子在咱家吃不好喝不好,到哈尔滨是享福哩!你姑又不是外人,你想孩子的时候想去就去,想让他来就让他来……”
儿媳紧紧搂着孩子,恐怕被抢走似的,一个劲地说:“我不,我不。”
小姑奶奶很失望地走了。
第二年,小姑奶奶又来了,这次带着我姑爷爷。我第一次见到姑爷爷。姑爷爷是哈尔滨人,一看就是城里人。来时是冬天,他穿着一个黄棉袄,好像一天天就倚在门口晒太阳,冷得不行的样子。不是说东北人不怕冷吗?后来我才知道,东北人的屋里暖和。我现在想来,小姑奶奶这次是一定要带走一个孩子的。她让姑爷爷来,一是要姑爷爷参与意见,二是增加一点儿推动力。
小姑奶奶先是做我爷爷的工作,想带走我二弟,还不成;后又做我堂婶的工作,想带走我堂弟,也未果;小姑奶奶就转向了我大姑奶奶了。她对我大姑奶奶说:“你是我亲姐,我们是一个娘的孩子啊!你有儿有女的,就看着我孤孤单单的这样?你好几个孩子,多一个怎么了?少一个怎么了?再说了,孩子跟着你和跟着我还有什么两样吗?你要明白,孩子是跟着我去享福的,不是受罪的!”
大姑奶奶的二儿子被小姑奶奶抱走了。离别的时候,大姑奶奶就没敢再看一眼她的二儿子。
几年后,小姑奶奶一家回来了。我那哈尔滨的叔叔已经成为城市的孩子,跟我们一帮土气孩子大不一样。
以后的事长话短说,哈尔滨的叔叔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石油部门工作,后来成为一所院校的院长,他的孩子成为博士。
那年小姑奶奶想要带走的我的弟弟和堂弟,现在都在老家。他们黑红的脸膛和脸上五线谱一样的褶皱,表明他们经过了无数的风风雨雨。
我们村里有人对我弟弟和堂弟说:“那年你们要是跟着你小姑奶奶去哈尔滨,说不定也当院长了。”
我弟弟和堂弟不理他们,各自扛起铁锨忙活去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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