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丨青嫄出野：生日

文化 2025-01-16 17:02 河南

青嫄出野：生日

八月十五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可张佳佳却犯起了愁，她绞尽脑汁地想：“今年中秋又不回家，该换个什么理由？”

其实张佳佳不是不想回家，只是因为八月十五这一天是奶奶简秋月的阳历生日。张佳佳也不是讨厌简秋月，她是简秋月一手带大的。她想躲的不是简秋月，而是生日。给简秋月过生日的习惯，恰恰还是因她而起的。

张佳佳儿时，家里年年给爷爷老张头儿祝寿，但没人提起简秋月的生日，她觉得很不公平。某一年，借着爷爷的生日宴，张佳佳建议也给奶奶过生日。简秋月连连拒绝，说她不过生日。张佳佳不依不饶，追问简秋月的生日是哪一天。简秋月敷衍说她和老张头儿一天生日，两人一起过。

张佳佳自然是不信，她觉得奶奶就是不愿麻烦大家。她去询问姑姑张莉和父亲张强，结果两人也都摇头。张佳佳灵机一动，想出了个主意，她将目标转移到了家里那张旧书桌上。书桌抽屉里锁着很多重要的证件、以前的粮票、老照片还有现金。张佳佳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想看的是家里的户口本——上面一定有奶奶的生日。

旧书桌是老张头儿和简秋月结婚时找木匠打的。书桌下面是一个对开门的柜子，上面有两个抽屉。从她记事起，抽屉就是上了锁的。钥匙挂在老张头儿身上——一根尼龙绳，一头系在裤襻上，另一头拴着一串钥匙，钥匙放在裤子的口袋里——从不离身。

思来想去，张佳佳还是对那串钥匙下了手。她趁爷爷洗澡的时候偷偷拿走了钥匙，打开抽屉，找到了户口本，翻到有简秋月名字的那一页，上面“出生日期”一栏清楚地写着：1942年9月16日。

那年的9月16日，阴历刚好是八月十五。张佳佳很兴奋，她要给奶奶一个惊喜！

在中秋节家庭聚餐时，张佳佳唱着生日歌，端着生日蛋糕出现在全家人面前。她看到奶奶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但那时的她以为简秋月是喜极而泣。

张莉忽然问她：“你个小机灵鬼，你怎么知道奶奶生日是今天的？”

此时的张佳佳还有些小小的得意，她以为自己会被夸奖，于是说出了偷拿爷爷钥匙看户口本的事。没想到老张头儿忽然变脸，在饭桌上勃然大怒。

“你这叫偷！该把你抓起来！”老张头儿一声怒吼，眼中尽是怒火。

张佳佳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我不是小偷！我就是想给奶奶过生日！”张佳佳边哭边说。

“不管因为啥，你没经过我同意拿走钥匙，这就叫偷！”老张头儿不依不饶。

张佳佳不知该如何解释。简秋月起身将她揽在怀里：“孩子是好意，我就不能过生日吗？以后每年都过！”

老张头儿不再说话，埋头吃饭。那小小的一碗饭，老张头儿几乎吃了一个晚上，没再说一句话。

从那以后，张佳佳家有了给简秋月过生日的习惯。时光荏苒，很多年过去了。张佳佳意外得知了一个秘密，关于简秋月的生日。

秘密被打破源于老家的舅爷去世，他是简秋月唯一的弟弟。张佳佳一家人回农村奔丧，张强的车刚进村没多久，一个老妇人忽然出现，瘫倒在张强的车前。老妇人哭天喊地地说着方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张强下车试图将老妇人搀扶起来，结果巷子里冲出来一群人，将张强团团围住。为首的两个男子披麻戴孝，他们是舅爷的儿子，老妇人是舅爷的妻子。张佳佳看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简秋月没下车，她的声音从车窗里传出来：“你们放心，家里的房子和地我都不要，我回来就是告个别，从此咱们再无瓜葛。”

张佳佳不明白，奶奶和舅爷作为姐弟，到底有着多大的仇怨。后来父亲告诉她，奶奶和舅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简秋月是个孤儿。当年简秋月的养父母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于是抱养了简秋月。几年后夫妻俩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舅爷。他们本想将简秋月送走，但村里的神婆跟他们说，简秋月是他们家的福报；如果将简秋月送走，舅爷也会跟着一起走。就这样简秋月被留了下来，成了这家人的免费劳动力，从小生火做饭、洗衣服、带弟弟、下地干活儿，天不亮就睁眼，一刻不得清闲。

后来简秋月认识了老张头儿，两人一起从农村来到城市，在异乡扎下了根。简秋月没再回过农村。后来简秋月的养父母生病，住院和送终都是简秋月出钱，而舅爷临死前最担心的事是简秋月回来分他们家的祖宅，咽气前还在嘱咐儿子们，千万不能给了外人。

简秋月这一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是哪里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生于哪一年，更别提生日是哪一天。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就是上户口那天的日子，甚至连“秋月”这个名字，都是工作人员给起的。在这之前，简秋月一直被唤作“小妮子”。

听完奶奶的故事，张佳佳悔不当初——她自作聪明的行为分明是在奶奶的伤口上撒盐。从那以后，简秋月的生日依然照办，但张佳佳的心境和从前大不一样，她总能找到回不去的借口。即便打电话回去，她也无法再说出“生日快乐”四个字。每年“奶奶的生日”，成了张佳佳最难过的日子，她一直在逃避。

这一年还是如往常，张佳佳下定了不回家的决心。八月十五前一天，张佳佳收到一条信息：“佳佳，我是奶奶，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自责，但我其实要谢谢你。奶奶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也没有办法过生日，而正是因为你，奶奶才有了过生日的机会！中秋节回来吧，回来给奶奶过生日！”

张佳佳的泪水落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她将那个陌生号码添加到通讯录，名字是：最爱我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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