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南方小镇的三十年。
三十年前,时针与分针相遇。他们一起被安置在表盘里,被粗暴地拴在一起,成家,磨合,相伴,被当作新婚礼物赠送给一对人类夫妻。
这是三十年来,他们看见的第一场雪。
透过紧闭的窗户,只能看见从上而下的一片白和树枝上堆积的白影。
“外面那是什么?像那个老婆婆的头发一样。”分针问。
“那是白色的雨。”时针漫不经心。
“我还没见过白色的雨。”分针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唉,我又走不动了。”
“那你等着吧,一会儿那个老太婆就会来帮你活动活动的。”
分针焦急地等待着,直到视线里出现那个熟悉的颤颤巍巍的身影。她踩着破旧的木凳子,将钟表取下,在背上猛地拍了几下。
“嘿!这老太婆,力气还真大!”时针感觉自己快骨折了。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又走不动了……”老妇人开始扭动钟表上的旋钮,将时间调整到她认为的准确位置,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准确的时间。
分针感觉有一股力推动着自己,突然身子骨就利索起来,笑道:“我感觉我能一口气跑十圈!”
白色的雨带着剧烈的寒意,从窗户缝里刺进来,钻进钟表里。
“亲爱的,你觉得这个老婆婆还能活多久?”分针问。
“你最好祈祷她能够活得久些——她死了我们就死了。”
“但我想休息了。”分针凝望着那方块中的小小世界。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又开始感觉行动吃力。
老妇人坐入沙发,开始面无表情地织毛线。
“你看,她还在工作,想必应该可以活很久吧。”分针说着,寒气逼得他打了个寒战,“可是好冷,是不是到冬天了?”
“冬天已经快过去了。”
“今年也没有热闹地过年。”分针心里泛起一阵失望。他喜欢热闹,不喜欢这个沉寂的严冬,更不喜欢这个沉默的世界。
狭小的天空从白色变为黑色,安静的夜里连钟表走动的声音也没有。
时针开始偷偷地睡觉,分针开始期待春天。老妇人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盯着未知的黑暗。
白色的雨停了,它的来与去对时钟的世界没有任何影响,只有不堪重负而跌落的树枝,直直地扎进分针的心里。
他竖着耳朵,听到房间里的老妇人有节奏的微弱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每时每刻不停地运动好累,可是他更希望这位老妇人能够挨过这个冬天,毕竟春暖花开要有更多的生命见证才有意义。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分针在心里悄悄说。
他缓缓地拖着熟睡的时针移动,表盘发出“吱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