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义的“海”》||文/金克亮||【京西纪事】第817期

文摘   历史   2024-09-21 17:21   北京  
文史 | 人物 | 胜迹 | 军政 | 轶闻 | 钩沉 | 明鉴

20240921 180期 总817







 还在孩提时,就多次听老人们讲,我们这块地方,远古的时候是片苦海。于是,自己眼前就幻化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水边是茂密的芦苇、水草,荒无人迹。成年后,读了一些史书、资料,也并未见有关苦海的详细记述。“海”,原指大洋靠近陆地的地方。而这些资料中,有关海的地名、村名、寺庙,却有不少。也便想到,古时,人们的文化水平多不高,人们出行,道路原始,交通工具落后,视野失于狭隘,阻碍了人们对大自然的认知。于是,把一些较大的水域统称为海。后把天然的湖泊也称之为海。北京的什刹海,又名后海,元时称为海子,其水域也并不大。
与海相关的地名
我们看看顺义与海有关的地名。在旧顺义县城东,潮白河南岸,原有一座海岛寺。寺下白河转弯,水流湍急。寺院建筑壮观,里面供奉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大殿内观音端坐莲花上,面向潮白河,慈眉善目。据说,建这座寺院是为了镇住在白河肆虐的小白龙。清时,此寺院被列为顺义旧八景,称“海岛回澜”,又称“倒坐观音台”。有《海岛回澜》诗曰:“曲槛迂回绕藏楼,白河欹岸拥瀛洲。蓬山弱水拖银链,野寺湍流挂月钩。阁外回澜掀浪倒,汀头夹石带涛收。他年逾更延仙侣,何事远来海上求”。
冯连才兄在《杨镇老爷庙考释》有这样的记述:杨镇老爷庙前有座影壁,影壁旁边有座碑,上书“东海岸。”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是东海岸。那么,它的西侧一定是大海。可史料中从未见过这块地方有关海的记述。我们不妨把视野转移到流经顺义的潮白河。潮白河历史悠久,早在秦汉时期,潮白两河各有河道,并不合拢。潮河,发源于河北省丰宁县,曾名鲍丘河。入顺义境后,由木林下坎,过蒋各庄,沿张家务、闫家渠、至马庄出境,入河北省三河县,经大厂县、香河县,再经宝坻县、宁河县、滨海新区入渤海。在杨镇井上村也有条鲍丘河,至大孙各庄镇大石各庄村出顺义境,于三河市入泃河……据考,鲍丘河是潮河古道,似可作为例证。
潮白河怀河交汇处
我们再把视线转到顺义旧城西东、西海洪村。东海洪,明代建村,因村东临小中河,夏季河水泛滥,洪似海潮,故今称,民国初期为东西两村。小中河,发源于怀柔孙家史山一带,经李家史山西入顺义境。小中河分洪闸上游属潮白河水系,分洪闸下游属北运河水系。如今的小中河,宽不过20米,古时却是白河故道。史料载:沽水南经安乐县故城东。沽水,即白河。发源于河北沽源县,经赤城、延庆、怀柔入密云。在密云河槽村东,两河相会,始称潮白河。也就是说,小中河曾为白河故道。
东海洪村东曾建有望海寺,寺内供奉有文殊菩萨,两侧有十八罗汉塑像,寺内有壁画。建国后,曾为村里小学。寺内有望海寺铜钟,资料载:叩致声闻数里,清脆悠扬,高二尺许,惜有裂纹,声不如前矣。望海寺铁钟,高五尺,今置庙前地上,崇祯元年造,可见,这座寺院建造时间不晚于晚明。寺内有两通重修望海寺碑,一通为嘉庆二十年立,金鈺撰书;另一通为咸丰四年立,邑庠徐世磬撰。村里老人讲,小中河也非现在的模样,旧时大水,一片汪洋,两岸的房屋,农作物都被大水浸泡,造成减产或绝收。也因此,海洪和周边村子的人们集资修建了这座望海寺,祈求菩萨保佑两岸的村子免受水灾之苦。
我们再到李遂镇的陈庄村。陈庄,原名陈各庄,后为避重名,改今称。村西邻潮白河,东临箭杆河。历史上,村子多受水灾之苦,为减少水患,河西苏庄、堡子、南北庄头等5个村,河东一个村出资在村北修建了一座海潮庵。庵内有钟一座,高五尺,磬二尺有余,万历二十九年造,庵内还有白玉鼎一尊。可见,此庵建造应在明万历年间。庵的基址系一整石,面约十五方丈。村人说,这里有个海眼,每次大水,水都是从这里涌出,为避大水,才花重资打造这块巨石,以压住海眼。有意思的是,庵里殿内供奉的却是马王爷。史料载:内马王殿三楹。庵内还有座碑,上刻天、地、君、亲、师字。庵内香火旺盛,有土地、车马等产,民国时庵内有和尚名广提。解放前庵被拆除,原址只剩下瓦砾。
康熙五十五年,黄成章任顺义知县。这是位勤政的官员,任内,他编修县志五卷。志载:南海子,在今窦(豆)各庄东北,附近有古城遗迹。豆各庄,位李遂东,是个自然村,后并入李遂村。旧时,这里为白河故道,旧时也是河水漫溢之地,故有南海子之称。黄成章还曾亲考其地,据他考证,此地为顺义曾经存在的南河故城。
在李桥镇南河村北,也有过一座南海寺。志书载:明建,今为造林区办公处,又名龙泉寺。寺内有南海寺钟,高五尺余,口径三尺,万历四十八年造。南海寺碑,高丈余,文多不辨,乾隆五十一年立。令人不解的是,史料又载:南海寺石桩,金明昌七年镌,在南海寺。是寺石桩三个,均八棱式,一镌佛像,二刻经文,明昌七年重镌。令人不解的是,难道此地还另有一座南海寺?
潮白河桥(牛栏山)
北小营镇狐奴山前,旧有一景名“圣水三潮”。史料载:狐奴山前,有泉一日三溢,海潮则大溢。民疏其水为泉,号曰“圣泉”。可以灌田。当地人们也认为下面通着海眼。有诗赞曰:地脉通灵窍,清泉迸石坳。流膏长不竭,千载润东郊。东汉渔阳太守张堪从南方引来稻种,开创了北京地区种稻的历史。当年也曾用这眼泉水浇灌稻田。《顺义县志》载:“汉张勘为渔阳太守,开顺义狐奴山地为田,至今人食旧德,称说不衰。”有了张勘引种水稻,绵绵延延1900多年,这一地区有数十代人享受到了他带来的恩泽。在望渠村也有座望海寺。当年,箭杆河从村北流过,若到汛期,一片汪洋,为减少大水对人们的侵害,村人集资修建了望海寺。寺内有重修望海寺碑,乾隆十五年立,廪生常瑞撰增生李文儒书。
如上所述,顺义与海有关的地名、村名、寺院名,多与流经顺义的潮白河、小中河、箭杆河等河流有关。或可说,古人口中的苦海,当与潮白河有关。
湿     地
志书载:“海子,一在田家营西,容蔡家河水,面积广大,多植苇……。”依此说,田家营村西,曾有一片广大的水域,曾名海子。后又被称为“京东大芦荡。”苇荡旧时南北向长十二里,宽一二里、二三里不等。当地老人讲,抗战期间,侵略者为防止抗日军民隐藏在苇荡内,强迫周边村民割芦苇,但终因苇荡面积太大而作罢,由此可见旧时这片苇荡的规模。
这片水域,即今汉石桥湿地。箭杆河支流蔡家河,流经于此,所处位置是下游一片天然的低洼地。由于外围南、北、东三侧地势较高,雨水从三面流向西边洼地,在此处形成一处集水区域,历史上这里是洪涝灾害严重的地区。
汉石桥湿地
1958年顺义政府为防洪修建汉石桥水库。因水库蓄水较浅,很快在库区内形成了以芦苇、香蒲等水生和沼生植被为主的湿地。2005年4月,北京市政府批准成立顺义区汉石桥湿地自然保护区。保护区规划面积1900公顷,其中核心区163.5公顷,缓冲区12.1公顷,实验区1724.4公顷。为了改善鸟类生活环境,这里种植了低矮灌木,以丰富鸟类的生活空间,增加它的食源植物,并从2021年起进行生态补水,保证水源、提升水质。
湿地自然保护区是典型的芦苇沼泽湿地生态系统、珍稀水鸟及其他湿地生物、鸟类南北迁徙的重要停歇地。至今,湿地的鸟类增加到220余种,大鸨、白枕鹤、黑天鹅、普通鵟也是这里的常客。湿地植物分为水生植物群落、沼生植物群落、陆生植物群落。具有调蓄洪水、涵养水源、补给地下水、净化水质等水文功能以及美化环境、调节区域小气候等生态功能。湿地是北京地区最大的芦苇沼泽类的原生湿地。2009年建成运行的汉石桥湿地再生水厂日处理规模0.65万立方米,出水主要用于汉石桥湿地补水。2013年后,汉石桥湿地自然保护区经常举办“北京湿地日”宣传活动。
湿  地
2024年5月,区生态环境局联合区水务局、汉石桥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中心发布消息,顺义区发现2个中国新记录种和罕见物种,共统计有生态系统72种,其中自然和半自然生态系统13种。共记录各类物种1254种,调查发现6个北京市新记录种,其中2个中国新记录种,为佛得角地星和厄尔托光柄菇。这表明顺义区优质的生态为动植物提供了繁衍生息的“家园”。生态涵养区中排名第一,绿视率高于全市平均水平。
近代水灾
潮白河进入平原后,迂曲摆动,又因两岸多砂性土壤,有“糟底糠帮大白河”“害河”之称。历史上多次大水,给两岸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无可计算的损失,使人们产生心理上的恐惧,因而把自己居住地称为“苦海。”因篇幅的关系,我们把历代的水灾略去,只把近代水灾较大的民国二十八年(1939)的大水做一下简单的记述。这一年,潮白河上游山洪暴发,暴雨数日不止,潮白河水迅猛上涨,河面有几里宽,两岸的农作物被水淹没,树木只露出尖尖。密云志书载:7月26日,白河溪翁庄水文站记载最大流量11200立方米/秒;潮河碱厂水文站记载3100立方米/秒,冲毁平古铁路大桥和公路,交通中断。县城三门进水,城外一片汪洋,冲毁护城堤,西北角城墙倒塌。
箭杆河
《怀柔县志》载:七八月,有三次大的降雨:第一次为7月9—16日,降雨量为300毫米以上;第二次为7月24—28日,降雨量在360毫米以上;第三次在8月11—13日,较前两次降雨略少。在第二次降雨过程中,潮白河于26日暴发山洪,苏庄(顺义)水闸洪峰流量达1.5万立方米/秒,闸被洪水冲毁。怀柔境内公路及平古铁路桥梁被冲毁;交通全部中断;县城、石厂、西台下、郑重庄一线以东至潮白河两岸整个平原,皆被水淹没。这次大水,汤河口镇马圈子曾出现过6350立方米/秒大洪峰,至青石岭达8500立方米/秒。共淹没村庄60个,田园房舍付诸东流,牲畜人口惨遭灭顶,死伤1700余人。水后幸免者,餐风露宿,收尸掩骨,未掩埋的人畜尸骨,被日曝气蒸,腥臭难闻,灾后继而疫病丛生,疗治无资,常二三日未得一饱,其状厥惨,令人酸鼻。
顺义:全县50%以上的土地被淹,受灾村庄223个,人口114813人,倒塌房屋12408间,淹死46人,牲畜死亡1977头,家禽家畜2275只。沿河各村低洼处积水3—4米深。平古铁路被冲毁,电线、电话线杆冲倒折断无数,粮食减产六成,许多人无家可归。在牛栏山段,民国二十八年时,牛山脚下及河东一片汪洋,沿河村庄农作物都在大水浸泡之中。因牛栏山镇地处高阜,居民为躲避大水,人们都跑到镇上躲水。
我们再看看通县的情况 :1939年8月底,北运河(此前潮白河仍通过引河向北运河输水)溃决,通县被淹,东南各村水深丈余,百姓死伤甚多。9月18日,通县大雨,河水暴涨,平郊和通县连成汪洋一片。
我们再听听一些亲历者的讲述:在顺义旧县城大士阁后的高台上,可见北门外一片汪洋,一望无际,水面上漂着木料、家具、猪羊、农具等物。大水先是从北门涌进城内,很短的时间,河水就涨到了多半个城门高,人们要进出城门,只能用木板绑成筏子或用木槽载人,北门内外的住户土炕土墙多被泡塌,许多住户的房子也被泡倒。
苏庄进水闸
旧时农村,麦秋后家家都备有一二座麦根垛,上边用泥复顶。在顺义北孙各庄村,大水来时,一家人无处可逃,只好坐在垛顶上,随着大水漂流,后被水淹没。在河南村,大水进村,村内成了航道,渡船为躲避激流,只好在村内航行。一座坟丘上,躲有一只兔子和7条蛇,这些天敌此时没有了敌意,只是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大水。而一棵柳树上,枝条上盘着许多条蛇,让人肉麻。
史料载:临河村,旧临白河,自河道南徙,旧槽淤塞,仅村南有河影,俗称月牙河。在临河村,许福元兄还给我讲述了“许半仙赶白河”的有趣传说。清末民初,潮白河连年大水,村民的房屋被冲倒,庄稼被淹没,道路积水,人们出行困难。村里精通风水之术的许半仙说,他可以施用法术,使白河移位,不再祸害村里。于是,村民集资,在村东搭起高大的法台,台上竖起旗幡,摆上香案,上置供品。许半仙穿上法衣,焚香,手执法器,念诵咒语。做法期间,村民们突然听见河水轰隆轰隆涌动的声音,震得家家窗户纸都哗哗响。有胆大的人在村边观看,只见白河水波涛滚滚,向东边流动,到了今天的位置。有人向许半仙提醒,不能把白河水全部赶走,要留一些给村里灌田浇地,许半仙听罢,用手中的宝剑顺手一划,在村南留下了一条细细的河流,即今的月牙河。
潮白河与北运河
1979年版《辞海》在潮白河词条这样介绍:潮白河,海河五大水系之一。在北京市和河北省东北部。由源出冀北山地的潮河和白河在密云县汇合而成。下游经天津市入海河。通县到天津市段,即北运河。
北运河,曾称潞河、潞水、白河、运粮河、外漕河,经元明两朝治理衔接运河的各河段,南达杭州,又称京杭大运河。清雍正四年(1762),将直隶诸河分为南运河、北运河、京畿南诸河,始有北运河之称。清末民初,潮白河多次改道,当时的政府也多次进行治理,但终因资金短缺,技术落后,治理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致使潮白河多次改道。1922年,为保证北运河水上运输,当时的北洋政府在顺义苏庄修建进水闸桥、泄水闸桥,并开挖引河,入平家疃白河故道,向北运河补水。1939年的大水,冲毁闸桥,致潮白河改道,成独立水系。
潮白两河交汇处
2003年版《通县志》第二编第三章记述:潮白河曾为京杭大运河重要源流……1923(1922)年建铁闸拦水, 1939年再被冲毁。从此潮白河不再入运河,断了北运河主要水源,形成当今潮白河的走向。第二编第五章自然灾害记述:1949年7月降雨454.4毫米……各河同时上涨,河道决口、漫溢,北运河最大洪峰流量达920立方米每秒流量,……潮白河出现5470立方米每秒流量。也就是说,潮白河流量相当于北运河流量的近6倍。如果没有潮白河向北运河输水,历朝的漕运恐怕只是一句空话。
王鹏先生历二十多年,编著了《北京顺义与大运河》一书,书中对顺义域内的河流、古迹、碑刻、古建等进行了详细的文字介绍,并提供了多幅照片。其中民国六年(1917)8月京兆尹公署内务科自治刻制《北运河平面图》极为珍贵,该图显示,北运河入顺义县界后,至西姓楼(西丰乐)北与潮白河相接。如此图,北运河的北终点已近牛栏山。
综合以上资料,潮白河与北运河原为一条河流。近代,屡发大水,潮白河改道,多次治理无效,才形成今天的两条水系。




金克亮 
1953年生于顺义县西辛村,就读于顺义城关小学、城关中学。做过农民、工人,管理工作。从小受民间文化浸润,喜欢搜集、了解本地疆域、沿革、古迹、传说、民俗、历史、语言等。燕京啤酒集团退休。曾在《北京日报》《北京纪事》《北京晚报》《京郊日报》《北京青年报》等多家报刊发表反映本地的历史、山川、景物、特产、民俗、传说等京味文章多篇。2016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反映家乡风土人情的《京东顺义旧事》。后在区史志部门参与《顺义区志》《顺义区地名志》的编纂工作。
主      编:方言
副  主 编:思文
创研部长:稀土
图片来源:作者及网络
投稿邮箱:870413692@qq.com
主编微信:870413692
公众号码:JXJSSJXJ

 

(请扫描二维码关注【京西纪事】)

京西纪事
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