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公众号里,很多人来问我怎么看老干妈的矿物油含量明显异常一事、为什么我对此事不做任何讨论?更多的是对我一半自言自语:你说我们究竟还能吃什么?...
对此我想简单再写一些文字,关于如何去面对这样的shock,如何在自己能力范围作心理建设、务实应对,同时避免毫无价值的自我麻痹与欺骗。我一层层剥笋一样展开。
1. 有微博博主将7年前的此事和油罐车化工液体与食用油混装关联。这属于逻辑推演而并非实锤,具有缺陷,所以我没有参与讨论。但这样的逻辑推演本身是很合理的、是值得深究的一个可能的关键原因,然而只是之一。老干妈超标问题你不能据此就以为找到了唯一的原因,case closed,如果那样未来可能会飞出又一只黑天鹅。
2. 老干妈矿物超标其他还能考虑哪些因素?太多太多了,包括但不限于:生产设备润滑剂污染、原材料污染、包装材料迁移、加工添加剂含矿物油以及其他生产环境、仓储物流污染等等。千万,不要以为【油罐车思维模式】只会发生在罐装物流领域,每个环节都可能发生同样本质的问题,而且一旦发生同样可能极其隐匿(都未必需要刻意保密而是信息获取门槛很高,干这行的才了然于胸),而且旷日持久。
3. 老干妈,少吃。一定一定要少吃。这句话已经说了几万遍。绝非针对老干妈品牌,我吃过我觉得非常好吃,然而所有这一大类调味料,哪怕剔除背后所有人为有害风险因素,本身也非常不健康而且比食盐、酱油之类更加容易滥用、百搭,让贫穷的一餐无论食材多么贫乏多么失衡,瞬间都能好吃起来,形成虚幻而有害的餐饮满足感,长期食用后对健康非常不利,还有潜力麻痹自己本以欠缺或无感的健康餐饮意识。再说一遍:并不针对老干妈,而是所有这一大类,一定少吃。不要只为宠信自己的舌头,结果让舌头害了自己的全身。
4. 那么老干妈这一大类之外呢?于是就安全了?当然不是。昨天在公众号里写过这一句:『事前完全无法预料,事后回顾合情合理——这,就是黑天鹅这一词汇的标准定义。我们在食品安全方面的黑天鹅,实在太多了。』既然是黑天鹅,那就是无法预测的,而且食品安全又涉及那么巨大的范围,如果你想要穷尽,那么结局恐怕是你会在因为食品安全导致的健康损毁之前,提前挂在了精神内耗上面。我想说的是:人间很多事情,应该说大多数事情就是没有解决方案的,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这话听起来像是洗白,但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是每次遇到这样的事件,有现代社会意识的人都应该竭力控诉、批判、转发、问责、监督,在你有限的能力范围内尽力促成改善,但明显超出你的控制力的部分,放下,没有解决方案的事情多去了。
5. 油罐车司机自己、家人、亲朋好友难道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健康吗?这个问题看似不可思议,本质却很简单。首先人都会短视,尤其在面对一个不太会立即产生后果的威胁时,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赌博、嗑药、吸毒,他们总以为自己会是幸运的,自己是能把握那个完美的度的。其次,贫穷会令人面目全非,完全无视职业道德、人文涵养,艰难谋生每一日,连考虑的余地都给剥夺,眼下能活稳些就谢天谢地,你要我担心十年后得癌,你在讲笑话吗?哇塞太奢侈了你竟然还在讨论癌症,得癌的大前提是活得足够久好不好?!这样的感觉。最后,人还有一款天生自带的纯天然毒品名叫侥幸心理,司机和家人或许天真的以为只要不买自己这个链条终点的食用油品牌就行了,更上去一点的工头or再上去,也许会选择进口油,等等。说到这里我想起很久以前好像有过这样一个笑话:两个村子,互相都知道对方在食品安全上的鬼,于是这个村从不买那个村的香肠、而那个村绝对不碰这个村的腌菜,然后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安全了。这里的隐喻,我觉得不必再解释了。
最后,我个人特别希望不要将此事用简单的坏、实在太坏了、太恶劣了!等等情绪随意发泄。这两天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善恶怒吼。涉事者绝非好人,但仅用善恶标签来打发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性问题,属于人体自带的另一款纯天然毒品:复杂问题单纯化。标签一打,就割裂了涉事者和自我,他们那样因为他们恶毒,而我是无辜受害者、我善良、我不会这样,把坏人干掉了就只剩好人,问题就解决了。这感觉真的很舒服,可是完全于事无补,因为如果你进那行,你不仅一样可能被同步,而且还能会更快实现自我说服,让自己做起来更加心安理得。人,是会被生存环境高度塑造的。假如纯粹诉诸善恶那么有效,那么我们的食品安全问题最晚到三鹿奶粉也就应该结束了。
那么每个普通人日常膳食生活应该怎么办?如何思考?我想只有很简单的两点:
①如上,放弃必须绝对安全的强迫性思维。否则无穷无尽,死于内耗。
②日常膳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全力以赴少用调味料欺骗自己味觉,多用新鲜食材。
③能力范围尽可能扩大食材来源的多样性,这也吃那也吃,各种都吃一些,尽量不要偏食。高度多样性的食材=在某一类特定食物上的风险积累不容易过多,人体相对容易应对。我觉得这点在中国特别特别重要。
这三点做好,该怎么样活就怎么样活。人生苦短,在不自欺、看清楚的前提上,尽量活得开心一些会很有益于幸福感。控制好自己可以控制的,放下无力掌控部分的执念,这种思维模式本质上算是斯多葛主义(stoicism),在如今还是颇有点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