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爬山。车停在路边，麦麦自己爬下来，沿着窄窄的石板路，咚咚咚地往上走。太阳很大，他不喜欢戴帽子，摘掉塞进我手里。麦麦身子板小，步伐轻盈矫捷，像只可爱的小兽。我跟在后面，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沉缓。成长中的孩子正在超越我。新生的幼苗一点点变得茁壮，壮年的树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
走一会儿，前面有条黑狗叫个不停，麦麦还要往上走。我有些犹豫，拉着他的手站了一会儿。我们往回走去。下山路，有沙子的地方脚底打滑，我拉着他的手，在他打滑时一把拽住。
“爸爸，麦麦发现一个东西。”很惊讶麦麦用了“发现”这个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麦麦把手中的果实递给我，剥开，种子状如荸荠，外皮上一道道条纹，从果柄处散开，裹住整颗种子，很像“驴打滚儿”。我把种子递给他，他像得了一个宝贝。
停车场旁有一道溪流，苍翠山色倒影其中，两只亮蓝色的蝴蝶翩翩飞舞，停在石头上的鸟儿嗖一下，像箭头射进林中。驻足看了一会儿，雯在背后说，有三条狗过来了。我回头，瞧见它们安安静静，一声不吠。雯有些紧张，让我把麦麦抱起来，我照做了。很明显，狗狗是来寻找食物的，并不攻击人。我说，hello。麦麦也跟着说，hello。向狗表示友好。绕过它们，我们就开车走了。
2.
从一条小巷子拐进来，往大山的方向开，就看见水库。准确说是山上的湖，青山围合三面，另一面被堤坝和铁闸拦住。水蓝幽幽的，清澈干净。麦麦看见，直呼大海。我说水库，麦麦故意捣乱似的回道：“海。”
——“水库。”
——“海。”
——“是水库。”
——“是海。”他淘气地笑，一副恶作剧的样子。
我也哈哈大笑。
坐上车，绕了大半个圈，见到观景台，又停下来。地势高，在大树的荫凉下，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很舒服。麦麦对新环境好奇得很，兴致勃勃，满脸笑意。出来走走，尤其是到大自然中，一下子发现他长大好多！我跟雯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去年的三月份，麦麦刚学会走路，到现在整整一年，跑跳说唱，什么都会。以这样的长时段来看，变化可谓惊人。走到哪儿，见到感兴趣的事物，麦麦都能够完整地表达出来，并且有联想能力。
俯瞰水库，大坝上有人玩，麦麦也要下去。先过一道防护栏，他说：“麦麦能翻过去。”陡峭的山石路，我下去一步，回头照看他，有的地方可以自己走，有的地方要小心扶住，还有的地方要掐住腋下，一把抱下来。抱的时候，他顺势往我怀里一扑，说：“麦麦扑下来了。”走到一半的距离，他往上面瞧瞧，自言自语：“妈妈不敢下来。”
好有意思！“翻”“扑”“不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动词的。并且，到了具体场景，他可以运用得这么准确。
从大坝斜伸出去一条小路。旱季，雨水少，路两边的禾草半枯黄，被太阳晒得没什么精神劲儿。麦麦要踏上去。他不戴帽子，后脖子露在外边，被太阳烤着。我紧跟后面，企图用影子给他遮住一点。他走得太快，就脱离我了。遇到一棵树，我们站住歇一会儿。我喜欢给他找好玩的东西。看几十片树叶被虫子吐丝黏在一起，做成一个茶叶盒子那么大的巢。玩一种红扑扑的浆果，摘一颗，拇指和食指一挤，从一头儿露出种子，种子被滑腻腻的果肉包裹着。轻轻一甩，种子就像水珠似的往下滴落。
“滴，滴，滴！”麦麦玩得乐此不疲。
“太热了，我们回去找妈妈吧。”
“不要妈妈。”麦麦嘟着小嘴，沉浸在游戏中。
热带的太阳挂在天上，泼出金光。我当然想陪他走得更远，又想，返回时走不动怎么办，还得我抱着。便一把抱起，开始往回走。
往上爬山，麦麦同样兴头十足。你想扶住他，他连忙摆手，把爸爸的胳膊推开，意思是“我可以，爸爸别多管！”。有的地方陡峭，他估计自己力气不足，又伸出小手，让爸爸拉住。他很会做出自己的判断。最后几步，我彻底放开，让他自己上去，他手脚并用，歪歪扭扭地往上爬。右脚先跨上去，双手紧贴地面，发力，抬起左脚，整个身子往上起。终于上来了！重心稳稳地落在屁股上，再使一把劲，站起身，两只小手互相拍拍土，往前走去。
往上起的那一步，麦麦身子打个趔趄，我的两条胳膊也突然抖动。
父母鼓励孩子往前大步地走，他们却在后面默默地目送，他们的双手随时都在准备着。就像鸟儿鼓励小鸟勇敢地飞出去，往更远更大的天空飞，但鸟巢和妈妈一直都在。父母在，你需要帮助和宽慰时，随时可以回来。
3-16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