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麦子最近迷上了“小熊猫”。吃饭睡觉去上学，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连拉粑粑也要一起。睡前揽着“熊猫”入怀，睡至夜半，迷迷糊糊地喊“熊猫”“熊猫”，只要把“熊猫”塞进他手里，又甜甜地睡着了。这个“熊猫”是班上学生送给我的，不过巴掌大的小玩偶，黑白间杂，小小的鼻子，憨态可掬。
为了学越剧，常把他带到Kids planet（儿童乐园）。很大的场地，只有我们俩，他在一旁玩玩具，我学越剧。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姐姐走过来，把自己的恐龙玩具放在橙色座椅上。麦子原本很专注地站在游戏柜前摆弄积木，看到小姐姐，立刻警觉，快步走到座椅，抱起自己的“小熊猫”。玩一会儿，小姐姐双手捧着一个小玩偶，想放到麦子手上，麦子对玩偶不感兴趣，但他看中了姐姐身边的汽车滑道，他指指滑道，又低着下巴看看我。我提议，可以把手里的玩具分享给姐姐，然后坐在姐姐身边和她一起玩。他不好意思地照做，如愿玩起小汽车，还和姐姐成了朋友。
2.
麦子已经学会《桑园访妻》的越剧选段。他不知道这出戏的名字，只知道开头几个字是“路遇大姐”，他想听的时候就会说，“要听‘路遇大姐’”。他当然不认识字，全靠耳朵听，几乎可以把每个音符都唱出来。我起头儿：“路遇大姐——”他脑袋立即凑过来，恶作剧般大声喊出后半句——“得音讯！”我继续：“九里桑园——”他更兴奋了，又提高一个分贝——“访兰英！”
孩子对声音的敏感更接近动物的本能，坐在屋子里吃饭，只要听到鸟鸣啾啾，猫咪的喵呜，救护车的迪翁，他就会直起脖子，小眼睛瞪得圆圆的，发出一声“嗯？”活灵活现，像个小侦探。
我们开车去超市，堵在半路，旁边车道上的大货车刹车，传过来“噗噗”的重音。麦子大笑：“汽车放屁了，哈哈哈哈......”看我们跟着笑，他笑得更欢了，又接着说：“麦麦也放屁了。”果然，臭气开始四处弥漫！
有一天，麦麦一个人玩积木，玩到兴起时，突然蹦出一句“乌拉”。乌拉，在俄语里类似“万岁！”“哦耶！”有时候，他又会像玩游戏一般重复“纳尼？”幼儿园有个来自上海的小朋友，喊“妈妈”的时候发的是三声，还会把声音转几道弯，麦子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声音，一回家就像录音机按下回放键，一遍遍重复。有时他会加个注解，说这是XX说的，一边说一边笑，眼睛鼻子全都挤在一起。
3.
下午放学可能是饿了，嚷嚷要吃苹果。切好后，放在盘里，端到他面前，再找他要一块时，他老不情愿地嘟起小嘴，把果盘抱进自己怀里，清清楚楚地说：“都是麦麦的。”晚饭吃了一个豆包，几口西红柿鸡蛋面，吃满足了，还要把眼睛闭上，扬起下巴，摇头晃脑。西红柿鸡蛋明明是咸的，没放一点糖，他却要享受地说“真甜”。可能在他的世界里，好的味道就是“甜”。小朋友一旦满足了，就会非常慷慨，看到爸爸削好一盘木瓜，喊我过去吃。吃了两块他说要玩游戏，一块弧形木瓜立在盘子上他说是月亮，又抓起一块儿说是星星，两个弧形木瓜拼在一起变成一朵花，交叉放就是爸爸骑大马。
所谓童心，也是诗心。
晚上洗澡，他坐在澡盆里，双手合十，“萨瓦迪卡——”见我拿来手机录像，他更起劲儿了，一遍遍重复，边重复边咯咯笑。笑累了，身子小心向后仰，头枕在盆沿上，身子都没入水中，他说“好舒服”。我喊爸爸过来看，爸爸说绘本里的鼹鼠就是这样洗澡的。
4.
我很好奇人的记忆是从几岁开始的。我问麦麦，是否记得出生后有一个阿姨给他喂奶，哄他睡觉，他点头。我又问：“你想她吗？”他又点头。“你知道她叫什么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那你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吗？”
麦子指着我的肚子说：“从这儿出来的。”
“你是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麦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是这里先出来的。”
我几乎就要相信这个小家伙了，又问：“你出来的时候哭了吗？”
他很确定地说：“没哭。”
“你没哭吗？”我又问了一次。
他用力点头：“嗯，没哭！”
哈哈，此刻我已经不关心“记忆”的问题了，我只想邀请他跟我一起，回到那个生命中仅有的合而为一的时光。
“你在妈妈肚子里吃什么？”
“吃妈妈。”
“你在肚子里的时候会踢妈妈吗？”
“不会。”
“那你会干什么？”
“妈妈在外面说话，我会点点点。”他伸出右手食指，边回答，边把手指轻轻点在我的鼻头上。
“里面黑吗？”
他摇摇头：“不黑。”
“你记得以前肚脐上有一根带子吗？”
他又摇头。
“那根带子把你和妈妈连在一起，你出生以后带子就剪掉了。”
他听得好认真。
5.
傍晚，麦子提议玩球。有一次因为追球差点摔倒，他竟做出扎马步的动作稳住身体的重心。如果球从他身边滚开了，他就笑笑说，“麦麦没有接到球”。一种玩法腻了，他有了新点子，“要把球扔到天上接住的那个”。于是，游戏变成了我扔球，他接球；没接住球，他也不会着急，只是笑。
我想，他的关注点全在球上，仅仅是球向天上飞，落下，又弹起，还有向前滚动的样子。这些足以让他快乐。
在麦子身上，我看到，全然欣赏，全神贯注一件事物时，便会心生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