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的年
孙守云
我小的时候过年非常热闹,特别有年味儿,我过年都没有过够。每年一接近年尾,人们就开始置办年货。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买糖球,给家里买年画……大户人家套上马爬犁,年货办的可多了,马爬犁都装满了。小门小户的人家就少办点儿,鞭炮、糊墙纸啥的就少了不少。
一到冬腊月,有钱的人家就开始杀年猪了,准备过年了。日子差的人家有小猪的杀小猪,没有小猪的买点肉,一脚、十几斤或几斤,都不一样。另外就是不管日子咋样,都得淘点儿黄米吃些个黏豆包。
腊月二十三是过小年,过小年是灶王爷归天的日子。早晨吃饺子给灶王爷上供。晚上,母亲就把灶王爷像拿下来用火烧了,说是生灶王爷上天。母亲跪在地上给灶王爷磕头,口中还念叨:“今天是您回天的日子,希望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今天您走了,过几天您就回来了。”
秧歌队离年还有一个多月时就开始排练了,准备过年给老百姓拜年。离年不远了,年味越来越浓了。外边墙上已贴上天地牌位,锅台后也重新贴上了灶王爷牌位。
院子里竖起灯笼竿,家家都有。为啥都立灯笼竿?因为封神榜上别的神都有一个好的神位,姜太公封神,他把自己落下了,所以他没有地方住,只好呆在灯笼竿上。若是灯笼竿都不给立,他还是没地方呆。
灯笼竿上挂上大红灯笼。各家各户都贴上对联,猪圈、马棚、下屋都贴上对联,真是鲜艳。屋里门框上、墙上都贴上春联,上面写的很可能是:“一入新春喜洋洋,金银满库粮满仓。不但今年收成好,来年更比今年强。”
过年哪家都供祖宗。有的供家谱,有的供三代宗亲。不管供啥,其实都是在供祖宗。祖宗板儿上是各式各样的供品,还有两个大蜡台,蜡台上面安两个大蜡烛,点起来特别明亮。不管买多少鞭炮,都放在祖宗板儿上。过去的大挂鞭很大,比现在的小鞭儿大多了。
那时候虽然没有电灯,小油灯点起来也挺亮的。这些灯,我小的时候感觉就是说不出来的好看。年三十,到处都是油灯、蜡烛,供上祖宗,烧香,放鞭炮,吃饭前也放鞭炮。
那时候的人迷信。除夕那天吃完过年饭,下午三点多钟,男人们都到西南方向接神。回来时,他们说接回来了,大家跪在祖宗前面磕磕头。烧香,放鞭炮,家谱本来就鲜艳,再加上鞭炮对联儿,更好看。这处对联往往写的是:“敬祖宗年年增盛,孝父母月月平安。”那个时候我太小了,看啥都热闹,看啥都好玩儿。
这个晚上,东北人家家都吃年夜饭,年夜饭就是饺子。包饺子的时候,剩下了面就说有衣穿,剩下了馅儿就说有饭吃。吃饭的时间要等到半夜12点。
在这之前是拢火、发大纸,烧纸钱人们叫发大纸,就是给神仙送钱。孝子们跪在火堆旁磕头,然后吃年夜饭。吃饭时必须人都来齐了,一家人按照老幼尊卑坐好了才开始吃。老人说,过年了,年齐年齐。现在有的人不管不顾,想坐哪儿坐哪儿,坐那儿就吃不管别人。还有晚来早走的,一家人想凑一块儿按时吃个饭都不容易。那时候可不行,是有规矩的。
吃完饭,谁也不能睡觉,得守岁,坐一晚上。如果睡,就是穿着衣服躺一会儿,就天亮了。除夕这个晚上不能吃药,嘴上要有把门儿的,要说“过年话”,不能骂人,不能吵架,否则一年都会不好。
除夕晚上这个热闹,灯笼竿上的大红灯笼点起,这个亮啊,烟花爆竹声声不断,不像现在过年,像平常日子一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晚九点就吃年夜饭,吃饭时人人看着手机,吃完了饭像平常一样都睡觉了。
还是我小时候,记得有一家姓赵,在我们屯子住。他家是地主,家过的比别人都好,牛马成群。就在除夕晚上,他家过的可不开心了,出事儿了。原因是这样,除夕晚上,男人和孩子们都出去玩儿了,家里就有三个妇女包年夜饺子,饺子包完了,三个人坐在炕上聊天。一抬头,看见一个人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祖宗板儿上吃供品。他吃了这个,又吃那个,吃的那个香。她们想,祖宗还真回家过年来了。
他家是地主,年货儿办的可多了,特别是烟花、鞭炮买的特别多,都供到祖宗板儿上。突然,来人把蜡台碰倒了,倒在鞭炮上,祖宗板儿上开始爆炸了。整个屋子里的灯都灭了,漆黑一片。三个女人谁也不敢出声,一动也不敢动。赵家的男人回来了,老远就看见家没点灯,不知道咋回事儿。除夕每个屋子都要亮灯的。他们问为啥不点灯,没人回应,他们一开门就闻着很浓的烟花味儿。
老赵头儿连忙把蜡烛点着一看,我的妈呀,屋子里炸的不成样子,祖宗牌位炸飞了,祖宗板儿也炸没了。地上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只黄鼠狼。太吓人了。
黄鼠狼已经死了,黄鼠狼净当长辈、祖宗,他咋不当孙子呢?有人跟他家开玩笑,还说赵家的老祖宗是黄鼠狼,从那以后,他家再也不去接神了。
故事是我听来的,反正我是不大相信。
那时候的人太穷了,有点儿面不舍得吃,留着过年包饺子吃。过年,初一到初五早上都是饺子(水饺),因为有祖宗,早晨要上“水供”。
正月十五是花灯节。大秧歌儿初一开始扭,一直扭到正月十五。十五晚上,有耍龙灯,跑旱船,踩高跷的,舞狮子的,还有唱《白蛇传》的,各种花样都有。秧歌扭的真好,加上鞭炮齐鸣,太热闹了。
我和几个小伙伴儿跟着秧歌看,咋看也看不够,一直看到秧歌走了,我们几个孩子才回家。回到家里,母亲说回来干啥?咋没跟秧歌去呢?我说我也想去,怕人家不要。过去过正月十五都比现在过年热闹。年就这样过完了,心却依旧像不平静的湖面,有波有澜。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成家了。不久老伴去当兵,他退伍后,每年的对联都是他写,他也帮别人家写,大家说“林老师水笔字写得好”。炕桌一放,纸墨一摆,年就快来了。又过些年,日子更好过了,差不多每年我家都杀一头四百斤的大猪。有一年杀了一头七百斤的,生产队五百斤的大秤,秤砣绳抹到秤杆头儿有六百斤了,也根本称不起它的重量,大伙都说七百斤只多不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不再是一种憧憬,而成为一种形式。以前过年,人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儿;如今过年,不缺年货,缺的是年味儿。过去的年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过,想想也就没啥了。“谁家还不过个年”“谁家过年还不吃顿饺子”,其实说的是“困难”是“穷”。现在,你可以天天吃好的,吃饺子,天天过年。年味儿淡了就淡了吧,反正日子好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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