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有运上了“赤医班”,聪明的心思突然活了,想把她娘家侄女说给有运。广乾不愿意,说亲哩亲戚,挤到一搭有啥好的。聪明说你就是嫌带累你哩。你也不想想,金禄那啥日子,香香要是跟了有运,吃喝都不愁了,咱省多少心。
广乾还是不愿意,说:“金禄那心重得很,你不染那那都把你粘得住住的,这要再沾上亲戚,择都择不利了。”聪明说:“择不利就择不利,给谁办事不是办哩?这事要是成了,甭说金禄找你,就不找你,你当姑父的能不管?那你这支书不是白当哩?”
广乾不说话了,聪明说:“你看啊,有运长得爱,人也灵醒,我听全红说那十一二就跟蛮蛮几个贩烟去了,说不定将来也是个像金禄那样能折腾能过日子的主儿。”广乾说:“那是投机倒把,你这不是寻着招祸哩嘛。”聪明不屑:“啥投机倒把不投机倒把的。能投机倒把的都是有本事的,没本事的只能窝在队里。再说了,投机倒把不投机倒把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啥都过去了。”
广乾又不说话了,闷着头吸烟。聪明知道自己的话广乾听进去了,说:“你看啊,有运现在不是学着医哩吗?这以后要是有合适机会……”广乾打断聪明:“八字没一撇哩,看把你张的。”聪明很自信地说:“哼,你等着,我明儿就找金禄去,我就不信他金禄能把我的嘴驳了。”广乾斜了聪明一眼,嗤道:“哼,你的嘴!”聪明知道广乾的意思,戏笑道:“你的嘴,行了吧,你的嘴。”
广乾笑了,没说话。他知道这事只要说十有八九就成了。先不说金禄眼里那水,就聪明侄女那模样,也没他金禄说的。他说:“行了。赶紧弄饭去。”聪明看广乾同意了,高兴地说:“有运的事你给上个心,啊。我给你说,我还真的看上有运了。”广乾撇了一下嘴:“你看上有运了?你是看上有运他达了。”
聪明已经走了,听见这话又折回来了:“我就是看上有运他达了。你说实话,这十里八乡有几个金禄?”广乾很不屑:“那还不是他把咱对付得好。”聪明来劲儿了,说:“对付得好咋啦?对付得好也是本事。不是我说你,你要不当这支书,还真不一定有金禄那两下子。”广乾着气了,烟锅一磕走了:“行了,越说越没辙了。我就还不如金禄?金禄他能行,他把这支书当了。”
聪明撇着嘴,嘟囔道:“跟娃一样,说着说着脸就变了。”
聪明执意要把她侄女说给有运,广乾也就不再阻拦,准备张罗找媒人。刚一想,又否了,找啥媒人哩?庆元去就把这事办了。
事情果然顺利,庆元回话说:“我想着肯定没问题,可没想到金禄连一句扳扯的话都没说就应了。”广乾没说话,笑了一下。
庆元走了,有运妈说:“也不知道娃咋样,你就应了。”金禄没看有运妈,说:“过日子哩,又不是贴在墙上看哩。壮壮实实就行了。”有运妈还是放心不下,说:“要不你啥时候给咱看一下去,万一……”金禄没说话,出去走了。有运妈想了一下,突然对着窗户说:“你说聪明是不是早起下这心思了,有运那‘赤医班’……”
金禄也觉着“赤医班”的事跟这有些牵扯,可再一想,又不像。金禄走了,他不想为这事费心思,牵扯是好事,不牵扯还是好事,想那么多弄啥。
金禄叫孟家梁送奶的老孟帮着打听香香的情况。老孟第二天就把话回了,说娃长得好,她妈干净,活也好。金禄心里偷着笑了一下,找媒人去了。这事金禄没给婆娘说,事已经定了,说不说就那么回事了。
第二批团员批下来了,可是没有梦梦,这让王爱社大为震惊。他想不通,像梦梦这样优秀的学生,怎么就一而再地批不下来呢?还有,他大嘴大帮子给梦梦说这一次没问题,这一次肯定没问题,没谁也不可能没你。可老天爷就像专门和他作对,专门叫他在梦梦面前丢脸,让他的话放空。他想不通,怎么会放空呢?第二批报上去的同学,根本不如第一批的。梦梦是学校‘活学活用’的标兵,怎么就连这些同学都不如了呢?
王爱社去找团委书记冀老师,冀老师说:“赵梦的情况比较特殊,以后你们就不要再往上报了。”
不要报?啥意思,难道真的要拒梦梦于共青团之外吗?王爱社惊愕地看着冀老师。
冀老师看出了王爱社的心思,说:“这事你就不要管了,组织上会考虑的,只是要等适当的时候。”
冀老师的话让王爱社感到迷茫。适当的时候?适当的时候是啥时候?啥时候才是适当的时候?王爱社知道,梦梦爸参加过一个“同乡会”,可那又不是啥反动组织,就是一个“同乡会”,况且梦梦也毫无隐瞒清清楚楚地写在自传里了。最主要的,党的政策历来都是重在政治表现,难道梦梦的表现还不够优秀不够先进吗?梦梦到底要怎样努力,才能让团组织接受呢?
王爱社感到难受,十分难受,他为梦梦抱屈,他也为他自己的无能感到愧疚。他的话又一次放空了,他很郁闷,很失望,他不知道怎么给梦梦说这个事。第一批团员批下来没有梦梦,王爱社没有觉得有太大的歉疚,他找到梦梦侃侃而谈,安慰的话鼓励的话说了一大堆,他甚至暗暗庆幸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接近梦梦,并在她面前表现自己的自信与才能。可这一次,他再也轻松不起来了——当然他还可以把梦梦叫出来,大大方方冠冕堂皇地说上一通。但他不能,他是王爱社,他太憨厚,他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况且,他是多么真心诚意地想把梦梦吸收到共青团里来,让她实现她梦寐以求的理想,也让自己的工作显现出不同寻常的荣光。
这事真的把王爱社难住了,要是真的不行了,那还好办,大不了咬咬牙实话实说一了百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冀老师不让报了,却又说适当的时候,这叫他怎么给梦梦说?要是说了,梦梦还会那么努力吗?还会那么快乐吗?她对自己会怎么看,她对团组织会怎么看,她会不会以为是自己故意耍手腕哩?那他成什么了!要不说,那他就彻彻底底被塞到炮筒子里了,梦梦肯定以为他根本就没报她,她会恨死他的。反正不管咋做都是他不对,王爱社越想越气,连支部书记都不想当了,他去找班主任,谁爱当谁当去。
班主任说:“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
王爱社不好意思了,说:“不是我不当,你说这么弄,我咋当哩嘛。这么优秀的同学不吸收,我咋给人说哩?我咋开展工作?”
陈老师的语气温和了一些:“政治问题是一个严肃的问题,组织上多考验几次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王爱社想要说啥,又把话咽了回去:“唉,这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知道咋跟梦梦说。光说没批倒也罢了,总还得说些鼓励人努力的话吧?都不叫报了,还叫人努力,这不是……”陈老师打断王爱社:“你觉得梦梦那么努力就仅仅是为了入团吗?”
王爱社张了一下嘴,没说出话。
陈老师把目光定在王爱社的脸上,说:“人都要努力,你也一样。”
王爱社不知道咋说,想了一下问:“那还叫不叫梦梦当积极分子?”陈老师说:“不是当不当,是赵梦到底够不够积极分子的标准。”王爱社有点激动,抖搂着他那多汁的嘴:“那当然够了。要是赵梦不够,谁都够不上了。”陈老师也有点激动:“那就是了。政策的事我们管不了,但我们可以尊重事实。再说了,冀老师也没有把话说死嘛,适当的时候组织会考虑的。”
王爱社心里的疑虑散了,他说:“我知道。我只是怕叫她再参加新团员宣誓她会更难受。”陈老师没看王爱社,望着窗外,很凝重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应该相信赵梦同学。”
王爱社得到了很大鼓舞,他看着陈老师,问:“老师,你说梦梦能入团吗?”
班主任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管这些。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
王爱社终于鼓足勇气把事情告诉了梦梦。离元旦宣誓再有三天了,不能再拖了,要想叫梦梦参加宣誓大会,必须给梦梦一个接受的时间。
刚一上晚自习王爱社就站在了梦梦桌旁。十几天的挣扎终于有了结果,王爱社有点激动,他满嘴口水地说:“梦梦,你出来一下。”
梦梦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无休止地狂跳。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那一天听见有人叫王爱社去开会,她就等待着他用他那浸满口水的厚嘴唇告诉自己或者干脆站在讲台上大声地宣布她已经被批准为一名共青团员了。但王爱社这些天似乎特别的忙,要么不在教室,要么在教室里匆匆一闪就不见了,除过上课,她几乎看不见王爱社。梦梦心里紧张,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她悄悄问金花:“你们班的新团员批下来了没?”
金花很得意:“批啦,批了八个。早都宣布了。”
“哦。”
金花突然意识到梦梦问话的目的,说:“咋,你们班还没宣布?”
梦梦没说话,走了。金花一看梦梦走了,赶紧喊:“你甭急,肯定有你。我问过王爱社了,王爱社给我打了包票,说这一次再没你他就不当支部书记了。”
梦梦回了一下头,朝金花笑笑。金花突然追上来,趴到梦梦耳朵上说:“王爱社还说第一批把尖子全撅了,这一批的加到一搭都不够给你提鞋。你放心好了,肯定有你。你问一下。”
梦梦没问王爱社,她没机会问也不想问。有或没有已经是确定了的事,问不问都没多大意义。
王爱社终于找她来了,梦梦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在这浆水坛子里泡了这么长时间的到底是啥东西。
王爱社见梦梦出来了,有些紧张,口里的涎水汹涌起来,很快漫到他那厚嘴唇上。他把脸朝向一边,说:“元旦新团员宣誓。”
这是一句含糊的话。王爱社有点惊讶,让他为难了这么些天的事,他竟从这里开了头。
梦梦的心紧紧的,不敢确定王爱社的意思。他是在告诉自己成了新团员吗?她心里颤了一下,是微笑的涟漪。但紧张就像坚硬的闸门,把那一丝惊喜拦住了,她瞪着眼睛,慌乱而含混地问:“是吗?”
王爱社把身子扭到一边去了,和梦梦形成九十度的角。
“没办法……这不是你的事。你很优秀,优秀得很。”说这话的时候,王爱社把脸正对着梦梦了。他很激动,涎水在他的厚嘴唇上浩荡,有一滴已经顺着嘴角往下流了。
梦梦僵直而中空地站在那儿,王爱社嘴角的涎水像一只肥硕的虫子,臃软地挂在那儿。
王爱社急了,胡乱地说话:“你听我说,我一直推荐你哩。你要坚持住,你还要努力,后头还有机会哩……努力,每一个人都要努力,我也一样。”
王爱社还在说,一会儿含糊,一会儿清晰,可是梦梦走了,她走得很快,穿过操场向学校的后门走去。正是晚自习时间,操场一片漆黑,一片静寂。风飕飕的,灌进梦梦的袖子、领子和裤子,她没有感觉,疯狂地奔走,眼泪倾泻如雨注。
后门是锁着的,她知道。她脱掉外衣,从门缝挤出去。她太憋闷了,她没法让自己平静,她必须到旷野去吼叫去号哭,她真的要被击倒了。
梦梦走了,王爱社还站在那儿。好一阵,王爱社才想起应该去看看梦梦,他在操场转了一圈儿,角角落落都看了,没有梦梦。他迷茫地站在那儿,他不敢喊,他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无比懊恼无比担忧地走了。
王爱社没想到梦梦会违反校纪到学校外面去,梦梦也没想到王爱社会满操场找她。她奔过马路,跑进一片空地。空地有多大,不知道,就看见茫茫一片。
冬天的旷野有点瘆人,凛冽的风和着冷硬的天空。星星亮着,又瘦又小,夜太深厚了,大地几乎看不到它的光影。梦梦一个人在浓重的迷蒙中哭了一个多小时,眼泪像瀑布一样的流,哭到最后她就坐在地上,像一堆稀软的泥,提也提不起来。
天寒地冻,梦梦没有感觉,她的心比这天还冷;夜浓重得看不到边,梦梦的心迷茫无助,比看不到边的夜还要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到她这儿就这么难!都说她优秀,非同一般的优秀,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入不了团。她想起狗剩,想起芳芳,想起他们不让她参加“红小兵”,可现在她爸已经解放了,恢复工作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能入团?还是因为她爸说的那个万武娃吗?可是这跟她有啥关系!万武娃跟她扯都扯不到一搭,她却要因为万武娃入不了团。万武娃是谁?万武娃的事能不能弄清楚?啥时候能弄清楚?万武娃的事要是弄不清楚,她真的就不能入团了吗?梦梦绝望地看着天,天灰蒙蒙的。星星在闪,似有似无,她把头埋下了,往前的路怎样,她不知道。都说重在表现,可那么多不如她的人,比她差十万八千里的人都入了,她却又一次被拒之门外。梦梦的心在打颤,高洁神圣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抽得血泪纵横气息惙然,她真想坐在这儿再也不回去了,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些友好的同情和不友好的耻笑,她不知道她怎样才能走出这重重的迷茫,她甚至担心她还能不能走出这重重的迷茫。
但她还是站起来了,是她自己站起来的,没有人帮她,没有人扶她。风高夜黑,旷野茫茫,没有几个人走过。就算有人走过,也都是迫于无奈自顾不暇,有谁有闲心注意别人呢?她妈说得对,当灾难没有来临的时候,人是那么脆弱,仿佛灾难来了就没法活了。但灾难真的来了,人除了面对还是面对。梦梦慢慢地往回走,脚是麻的,腿是麻的,她一步一咬牙,一步一顿颤,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平静了,至少看上去十分平静。晚自习快下了,教室里乱哄哄的,交作业的,说闲话的,梦梦振作一下精神,目不斜视形若无事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王爱社不在教室。他回来了一次,可是又出去了。梦梦没注意王爱社,她拿出日记本,她从三年级就开始写日记,她的悲苦都在日记里。她又把本子放进去了,鼻腔里的东西腾突翻涌。她埋下头,把日记本用一堆书封堵在抽屉的最里头。她不想再写日记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拿出英语本,准备写今天的作业,打开作业本,才知道英语作业在课间就写完了。她气恼地皱了一下眉头,将本子放到一边。她轻轻地舒了口气,翻出数学本和数学书。她的心慢慢平静,那些奇妙的符号与数字,有力地抚慰了她的伤痛。
新团员的入团宣誓仪式梦梦参加了,她应该参加,她必须参加,她不参加她就不是赵梦了。那一天,她穿着她那件紫红色的大格子的外套,那个海蓝的绒线织的风雪帽依然自信自在地搭在后肩上,看上去充满活力却又温婉不张扬。
王爱社看见梦梦来了,悬着的心放下了,他走过来,抖动着厚嘴唇说:“还得一会儿。”
梦梦笑了一下,走过去和她认识的人打招呼。她的精神很好,到现在为止,没有几个人知道梦梦的团又没有批,梦梦也像个没事人似的说说笑笑,帮着弄这弄那,她深信自己又一次爬出了低谷,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
《义勇军进行曲》响起来了,在挤满人的教室里格外豪壮。梦梦的坚定开始松动,肃穆凝重的轰鸣把埋葬了的痛苦和永远埋葬不了的渴望再一次激撞起来。
一连的积极分子就站在新团员的后边。有几个同学往过看,有人还提醒梦梦说新团员在前边。梦梦笑了一下,没说话,眼睛庄严地朝着前面。那同学有点尴尬,给旁边的人做了个鬼脸。
“这个学期,我们通过对一部分同学进行考察,共批准张国庆等五十名同学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今天,他们将面对这鲜艳的团旗庄严宣誓。下面,我宣布新团员名单……”
这是一个漫长的煎熬,每一个新团员的名字都像一枚炸弹,狂暴地砸在梦梦心上。痛苦和绝望就像恶浪,一次又一次对着意志咆哮。新团员们兴高采烈神采飞扬,满脸满眼都是出类拔萃的幸福和自豪。积极分子们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寻找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但都让人艳羡让人崇敬的光辉形象。他们很兴奋,嘴张着,仿佛那光辉的形象就是自己,仿佛找到一个光辉形象就能给他注入一股信心和力量。
梦梦的眼睛模糊了。对别人而言,从积极分子到共青团员也许就是咫尺之遥,可对于她,却比大海还要苍茫。她没有信心,她看不见希望,她不知道下一次她是站在这儿还是站在前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
新团员到台子上去了,老团员开始给新团员佩戴团徽。梦梦的心震颤起来,眼里盈满了泪水。团徽是模糊的,新团员的脸是模糊的,她把眼睛移到鲜艳的火一样的团旗上,坚硬地给自己说:“我一定要加入共青团,我一定要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
“《团章》规定,新团员必须在代表着团组织的团旗下举行一次严肃庄严而富有教育意义的入团宣誓仪式。这不是一个形式,新团员应该通过这个仪式将自己的入团誓词牢记在心,并以此激励自己作为一名共青团员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下面请宣誓人面向庄严的团旗,举起右手,跟我念誓词。我念一句,你们念一句,念到最后一句时,请宣誓人跟着报出自己的姓名……”
教室里鸦雀无声,除了冀老师的声音就是神圣的信念和纯洁的呼吸,冀老师说:“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教室突然爆发出高亢雄壮的声音:“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梦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奔涌而下。那一刻,她没有痛苦,甚至没有了知觉,她被那高亢雄壮的声音包裹着,震撼着,她和那声音融在一起,和台子上的新团员融在一起,她紧紧地握着拳头,坚定而庄严地说:“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但那不是她的声音,那里面没有她的声音,那庄严的宣誓不属于她。她晃了一下,发现自己就站在新团员对面,中间没有任何的阻隔。她木然地站着,任眼泪滂沱。她不知道她一次次站在这儿,一次次倾听这庄严而神圣的声音,究竟是一种痛苦还是一种幸福,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不能倒下,她绝不能倒下。她的拳头紧紧握着,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我一定能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我一定要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我能经受住团组织的考验,我一定要经受住团组织的考验。
共青团的团歌响起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团员身上,没有人注意梦梦的表情,更没有人去想她的心情,就连王爱社也已经沉浸在激昂兴奋的气氛中,差不多把梦梦忘了。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