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二十一章:梦在朦胧与模糊中笼罩了梦梦

文摘   小说   2024-08-10 00:00   陕西  


【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潮起潮落》第二部,第二十一章:





梦在朦胧与模糊中笼罩了梦梦


一河的水突然开了,让人窝心让人揪心的事说解决就解决了,蓝方辛兴奋地说:“哎呀,咱真的要有咱的房子了。”大雁也高兴得不行,说:“也不知啥时候能动工。”蓝方辛拿了个馍吃开了,一边吃一边说:“批文下来了,就是迟早的事。

大雁看她妈拿了馍吃,说:“我给你热些菜去。”蓝方辛心里高兴,说:“行,再给你爸热些,你爸刚才陪郭大成喝酒,也没正经吃饭。

“三达三娘,给你们拜年!”

是上来,蓝方辛说:“拜啥年哩?我不讲究那些。”上来有些尴尬,蓝方辛赶紧改口,“哦,我不是那意思……这么多年不在屋里,都不习惯了。进来。

上来脸和缓了些,进了屋。屋里的萝卜味很浓,还有酒味,上来蹙了一下鼻子,走到右仁跟前:“三达,给你拜年。”右仁愣了一下,站起来说:“来啦?

上来赶紧扶右仁坐下,蓝方辛趴在右仁耳朵上大声说:“上来给你拜年来了。”

右仁看着上来,笑了:“拜年,好,拜年好,你妈可好?”

“好,好着哩。”上来说完,看蓝方辛:“我三达这耳朵咋背成这了?”

蓝方辛把瓜子花生重新摆上,说:“还不是……”蓝方辛停住了,要不是她硬逼着右仁回学校,那一顿打也许就躲过去了,她叹了口气,“那几年闹得。

梦梦看没啥事了,说:“我到金花家去呀。”蓝方辛说:“去吧,别逛时间太长。把这几个也领上。”大雁看蓝方辛,蓝方辛说:“你也去吧。”大雁就给上来打了个招呼,喜洋洋地出去了。蓝方辛说:“出去一个少一个。

上来捏了几个瓜子,说:“郭大头刚到你这儿来啦?”蓝方辛看上来,上来说:“哦,我刚在巷子口……”蓝方辛“哦”了一声,说:“庄基批下来了。郭大头来说庄基批下来了。”

上来高兴得很:“那好嘛……”想起他三娘刚回来他们没收留他三娘,上来有些不自在,他说:“你也甭怨怪我们。

蓝方辛的心情很好,和右仁大哥家的别扭也早松缓了,她说:“不说了,都过去了……你们几个也不容易。”想着上来弟兄四个住着四间矮房,蓝方辛真想说你们也该要上一院庄基,可想了想没说,她要个庄基都难成这,上来几个咋可能要下?要是能要下不早要啦,要是能要下妙妙妈就不会为给妙妙招女婿上吊了。

上来拿起一个糖剥了,塞到嘴里,说:“现在好多了,也不太寻事了,就是……唉,不待见就不待见,只要不寻你的事,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

上来说着,显出难色:“哦,三娘,你盖房我怕也帮不了多少忙,队上……”

蓝方辛赶紧说:“知道。郭大成叫包给队上,我也想了,就包给队上。”

上来想了一下说:“包给队上也好。唉,本来咱屋里这么多人,可……要不,你给我二哥说一下,叫我二哥帮你备料。

“不用。不是说要包给队上嘛。”上来有点急了:“工你包给队上,料不能包给队上。料要包给队上,那摊场就大了。我二哥精细得很,你叫我二哥给你备料,比包给队上能省一半还要多哩。”蓝方辛心有点动,问:“那……你二哥有时间吗?

“差不多,淘料又不要整搭整的工夫,借个空用个饭时就能跑一趟。我不懂,我要懂我就给你弄了。

“那行,叫你三达给你二哥说去。”蓝方辛坐过去,贴住右仁的耳朵说:“你给咱找上治去,看上治能不能帮咱备一下料。

右仁一直看着蓝方辛和上来说话,他听不清,插不上嘴。突然听蓝方辛说备料,没反应过来,看蓝方辛。蓝方辛朝上来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一下头,又趴在右仁的耳朵说:“你找上治帮咱备料。”右仁看着蓝方辛,说:“不是说包给队上吗?”蓝方辛不想给右仁解释那么多,说:“便宜。

右仁有些明白了,点着头:“哦,知道了。”上来说:“要不叫我现在和我三达找我二哥去。要是走开亲戚了还没时间。

“那行。”蓝方辛说着把右仁过年供应的那二斤粳米装了。她想了一下,又把郭大成吃剩的点心拿出来装在袋子里,说:“把这给……大嫂。”蓝方辛本来想说“你大嫂”,可上来在,就把“你”字省略了。

上来心里暖暖的,看着他三娘说:“不用,有哩。过两天我去给我舅拜年,我舅肯定要给我妈拿哩。

蓝方辛这才想起上来还有一个舅,一个当矿长的舅,她笑了一下,说:“这些年,你舅能帮你们不少哩。”上来笑着说:“哦,吃的用的没短过我妈的,我们几个也跟着能沾些。上义喝的那茶都是我舅拿下的,都是好茶。

备料的事一说就妥了,上治说:“能行嘛。三达的事又不是旁人的事,我抽空弄就是了。

这么多年了,蓝方辛第一次对右仁有了耐心,说话欢声细语。而且,那天晚上,蓝方辛顺从了右仁的意思,让他在自己身上尽情地欢愉。那一刻,她几乎忘了身边的孩子,忘了已经萌醒男女之事的梦梦。她趴在右仁耳边,幸福地说:“现在就剩下大雁的事了。你回去抓紧打听,要是把这事再解决了,心就一下子歇下了。

右仁又想起自己的事,他的事已经影响到梦梦入团了,蓝方辛说:“那事咱没办法,只能等组织结论。我是说咱能解决的事。”右仁说:“知道,我知道。

父母的亲热,让梦梦很难堪。在右仁抚摸蓝方辛的时候,梦梦就想转过身去,但她没有,她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还没有睡着。她平躺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房顶。房顶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黑乎乎的大梁悬在上方。右仁的呼吸急促起来,梦梦的心怦怦地跳。她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她只是无端地紧张。

蓝方辛看了梦梦一眼,把身子转到右仁一边,梦梦的胸腔憋涨起来,下身也奇怪地潮热起来。她真想爬起来到外面去透透气,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眼睛闭上了,耳朵却越发灵敏,她听见父亲和母亲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她甚至能听见父亲抚摸母亲的声音。蓝方辛呻吟着,由轻柔变得急促,最后和右仁粗壮的呼吸混在一起,一起一伏,仿佛狂乱热烈的协奏曲。梦梦实在憋不住了,偷偷地舒气。她有点恨她的父母,也有点恨自己,要是自己能像媚子一样早早睡着就好了,要是她听了大雁的话跟着大雁到翠莲家去就好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不是媚子,她不可能先于父母睡着。她在想什么,或者等待着什么,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很早以前有一次母亲把父亲推到一边,气恨恨地说:“一辈子弄出啥了,还弄。”可是今天母亲没有推打父亲,而是热切而专注地投到父亲的怀里,完全忘记了她和她们的存在。

啪啪啪的声音响起来,越响越大,越响越急。梦梦弄不明白那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但她不敢动,只能紧紧咬住牙,让自己像不存在一样。她不敢想象,在这个时候,她一咳嗽或者一动,父母会怎样的惊慌怎样的羞窘。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怎样做爱,但她知道这是最最神秘最最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在黑暗中偷窥这种事情,她的紧张绝不亚于她的父母,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站在一个角落,紧张地等待着曲终人散,然后悄悄地溜走。

啪啪声慢下来,最后渐渐消失了。蓝方辛的呼吸平缓了,右仁也像烂泥一样滚到了炕上。他似乎没有力气顾及旁边的孩子,“扑通”一声就跌下去了。蓝方辛不再说话,用手抚了右仁一下,右仁哼了一声,伸出手回应了一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蓝方辛睡着了没有,梦梦反正是睡不着了。她悄悄地调整着呼吸,在这安静的时刻,她更不能让母亲知道她还醒着。要是母亲知道她还醒着,要是母亲知道她一直醒着,母亲该怎样的尴尬和难堪。她要装,装到底,为母亲守住这个秘密,也为自己守住这个秘密。

听见蓝方辛渐渐睡去,梦梦才侧转了身子,面朝着墙均匀地呼吸。她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刚才的紧张并没有引发她太多的想象,但却彻底驱走了她的睡意。她想起了赵清明,赵清明那瘦削的身影总是在她眼前晃动。她不知道赵清明是因为瘦才跑得快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有跑步的潜质,只要是跑,他就轻捷敏健。赵清明不爱说话,和他的动作形成极大的反差,但他的寡言与他的敏健一样吸引着她。梦梦是一个高傲的人,境遇的坎坷让她越发坚硬和孤傲,可是面对赵清明,梦梦竟有些怯懦,为什么呢?因为他坚定深邃的目光吗?因为他瘦削刚毅的脸吗?或者只是因为他那敏捷轻灵的脚步和身影。梦梦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想到赵清明她就兴奋,心跳也快了。她不知道她注视赵清明背影的时候赵清明有没有觉察,赵清明从来没有正视过她,他有没有像她一样在背后注视过自己呢?不知道,一切是那么朦胧模糊。梦梦的眼睛慢慢模糊起来,梦在朦胧与模糊中笼罩了梦梦。


初三晚上,上治就过来和右仁说备料的事。初六就是个集,上治说

他想去看看。还说这是个慢活,得慢慢淘,才能淘下合适的,便宜的。上治的态度让右仁和蓝方辛感动,蓝方辛当下拿出五百块钱交到上治手里,说:“先拿着,用完了说话。”上治说:“先拿二百。用完了再说。”蓝方辛豪爽得很:“拿着拿着,反正这事要你一手办哩,拿着方便。

上治就把那五百元折了,装进棉袄里面的口袋里,说:“那我就先装着。”

右仁要走了,蓝方辛也该正式上班了,右仁说:“盖房的事就按郭大成说的,包出去。”蓝方辛说:“知道,知道,不包咋办哩?你就甭操这心了。

右仁过来捏一下蓝方辛的手,蓝方辛甩了,说:“赶紧走吧,我还忙着哩。”

右仁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那我走了,你慢着些,甭累着。”蓝方辛说:“知道。大雁,送送你爸。”右仁说:“不用,不用了。你们忙,忙你们的。

大雁还是把右仁送到了巷子口。右仁看着大雁,说:“要是有合适的,就定了。别让你妈太操心了。”大雁帮右仁拉了拉衣角,说:“知道。


开学前两天,全公社的老师都要到公社集训开会。蓝方辛近来心情好,早早就到庆镇去了。蓝方辛平日很少上街,跑跑颠颠买东西都是大雁和梦梦的事。

今儿一来,才发现街道比原先宽多了,街北头还新盖了个合作社,挺大的。她看了一眼没进去,径直往公社去了。蓝方辛从来简明扼要,一切与主题无关的东西都对她没有吸引力,她今天来这么早就是想见见郝专干,向她报告一下自己要上班的消息,毕竟郝专干为她这事一直操心着哩。

快到公社门口了,蓝方辛又犹豫起来,她忽然想起郭大成说他已经给郝专干说了,也就是说她进学校的事郝专干已经知道了,她有必要再去给郝专干说吗?停留片刻,蓝方辛还是进去了,来都来了,反正也再没地方去。再说,郭大成说和她说完全不是一回事嘛。

还好,郝专干已经上班了,蓝方辛喜盈盈地走进去,说:“郝专干,年过得好。

郝专干一看是蓝方辛,情绪很高涨:“好,好,你年过得好。”说着就找杯子给蓝方辛倒水。

蓝方辛接了水,说:“我已经进学校了。”

“进了就好。我还准备问郭大成,看他把你安排了没有。这一次又不叫他掏钱,他还有啥说的!”郝专干说得很慷慨,很有气派。

不叫队里掏钱?蓝方辛有点蒙,问:“啥意思?”

郝专干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说:“像你这种情况多得很。为了落实你们的政策,国家把你们的粮油关系又转回来了,工资也由国家发哩。

蓝方辛一下子明白郭大成为啥突然发了善心,主动叫她进学校了。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郝专干看蓝方辛有些激动,说:“不过你也不要怪郭大成。他在基层,考虑农民利益多,也是难免的。现在好了,新政策一出,一河的水都开了。”蓝方辛说:“就是。我坚信党不会扔下我们不管。永远坚信。我从心里感激党。真的,非常非常地感激。

郝专干给蓝方辛添了些水,说:“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这刚进学校,你先适应一段,毕竟农村学校和你原来的公办学校不一样。等适应了,我们还是希望你给咱把这校长的担子担上,给咱把这农村的教育工作搞上去。”蓝方辛很兴奋,找到家找到方向的感觉一下子回到身上了,她说:“谢谢组织信任。

郝专干说:“哦,还有你那几个娃的户口,也随着你转回来了。到时候你去办粮油关系的时候也一起办了。”蓝方辛很不好意思:“那合适吗?”郝专干满脸春风,说:“没有啥不合适的?这是政策。

“那大雁呢?”

“大雁先留着。大雁是知青,就按知青的政策走。”

蓝方辛把剩下的水喝完了,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准备要走:“行,那就这,谢谢郝专干,谢谢组织。”郝专干也站起来了:“不谢,不谢,应该的,好好工作就行了。

“那没啥说的。咱是党员,党叫干啥就干啥,党叫咋干就咋干。”

郝专干拿起桌上的本子和笔,又端了一杯水,说:“走,时间到了,我也该去了。”蓝方辛就春光满面地和郝专干往会场去了。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椒溪物语
在文字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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