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温的人世（组诗）
江 帆
原刊于《青海湖》2024年第11期
▌ 热爱是一种古老的读法
星光繁密的苍穹，风声都显遥远，仿佛在渲染另一种修辞
心酸的平原，在一段母亲没说过的回忆里
带着悔意而来，靠近山水，确有蹊径交错的关联
热爱是一种古老的读法，却无法描述河的挫败与思念不断
▌ 在词语的低处
你若冰冻的雪莲，坐在词语的低处，一生都未开放
回到万物当中，你才能像万物一样活着
什么能装下你的泪水？什么能掠走你的长夜
不是所有的夜空都美若大海，不是所有的风都在摇旗呐喊
“人生不过是，一场子虚乌有的偶遇与瞬间”
像遗憾，厌倦与妥协，也像谢绝和最终的和解
▌ 像独白
人生的书卷里有太多独白，你仍会为命运的馈赠激动
像一朵浮云游走他乡，就着暮色书写
想起溪流，苍鹭，鸟鸣，以及蝴蝶薄翅上掸去的露珠
像句子与句子之间，一些艰难回避的冲突
你日夜寻找落日的挖掘机
有时莫名流泪，这无端的悲伤，来自寂静闭合的绝望
▌ 低温的人世
人到中年，内心时时有一场虚拟的逃亡
大地上余晖冷漠，晚间繁星流泻未尽，像一段末日的遗嘱
除了孤绝，还有什么可以称其为无限
除了遥远，还有什么堪比尘埃
青铜白银如铁，流水沉重！一艘飞船接走
闪电里读书的少年
▌ 众 小
往往将你痛击的，也能把你心中的温暖取走
此刻你在一江波涛旁边
安然入睡。此刻繁花深深浅浅地闪现，向着虚空
你抽烟，眺望，思考，面对一堆吉祥的词语
仿佛即兴写下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妹妹
便永不再孤独……
▌ 你不知该怎么去表达
多么难挨的日子，今晚的词语微苦，熟悉可又陌生
从来都是不知为谁而吹的夜风
仿若至亲，辨别着天秤星座，飞到这里的距离
回旋的气息如同倒流的时间
闭上眼，不知道它们要吹向何处，又突然吹走消散不见
你不知该怎么表达，形而上回到的遥远
▌ 像一个月亮
像有生之年的上苍，远去的灵魂，都留在了一些长句里
哪怕亘古星卷中，带有玫瑰色的幼虫
太像一盏内心的孤灯，照亮一个蓝调式的夜晚
而银色里的香樟、榕树、紫薇、丁香也有一场内心的雨
至少众神在为夜着色，月光的田野，澄碧如练
你开进一条树梢闭合的廊道，听见了彼此，听见了汉唐
▌ 多少年了
一条小河在一首短诗里，是一条扑向你的时空
在一点点丧失山仓子的味道，榆木的味道，榕树的味道
不起波澜的日子，太阳在遥远的山顶上落下
小河汩汩穿越一座城池
在时间的长河里——“你像鱼，在水底潜游”
岁月积尘，生死不值一提，多少年了？你才慢慢折转身
门廊后，藤椅中，再也没有一丝人的阴影
▌ 一轮明月
一轮明月被沉静淹没的时候，你正倾心于它的意义
像阳光，像火焰和灯盏，照见也是它的全部
晚云作别，月白宽泛到了另外一个时空
一点点渗透玻璃窗的力量，恍惚隔着无数个世纪
——“你将沦陷，而苍色与离愁，燃点着偌大的人间”
明月太远……仿佛你不在场……仿佛光照很旧……
▌ 忘掉人世间种种的不幸
没有哪一阵风不是呼唤，可疲倦，让你不得早起
你看山风爬过山冈，如神回到草地
云像一朵朵被风刮走的衣衫，流水反照着美如红尘的夕阳
你喜欢，这一刻世界无端的空与世上深藏的静
你这么渴求成为真正的流水，或是日夜兼程的大海
甚至是突然流泪的明月，永不止息的苍白盖过更大的虚芒
就像你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认知的世界
▌ 一个一个的枝头
秩序之美的枝头，孕育从不曾停顿——
一滴一滴唐朝的露珠，一片一片的树叶，一阵一阵的轻响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个仙人乘坐枝头而来
一层一层叶子，一个一个蓓蕾，一只一只苞欲将打开
花一朵一朵的开，一树一树的黄金……
一条通天小道，一家农舍，一个耕者，一张犁，半亩江山
一树一树的桃花，满眼满眼的闪电
找不到一片相同的树叶，一朵相同的花
▌ 低矮的人间
低矮的人间，世上的雨，都下到了这里
夜在涨潮，一棵一棵树过来，树梢一浪高过一浪
好像神已听出逆着风浪，还活着的众生
夜像一座荡漾的花园，装满花朵的走廊甚美
在滴着雨露的蕉叶背面，风冲刷着一个人的身体
▌ 似水流年
一个感慨的词：全凭在这一个词意里游走，感受叹息
恍若在往昔里远走……有更多的往昔，在演绎时间的捷径
有更多的捷径，落入时间的深渊
像喉咙里抖出一个个老者
折叠起时间的梯子，青铜的夜和月光下变黑的少年与蛙鸣
蛛丝马迹的星光，与起飞的月亮
像重伤之地的人间，自带悲伤，有取之不尽的来生
▌ 像风刮过山冈
风，刮到脸上，风一吹，更像是有流水在心头行走
斗转星移的天空如此浩瀚，细如流沙的风物，跟在身后
像你一直在做着一些无望的事情，在一本本经书里迂回
天黑下来了，你频频默念着的人像一股悲伤的力量
像夏木的叶片，沉落下来的山河……净化着这个夜晚
▌ 清空记
你要越过潮汐，去寻找海上的仇人
像一个书生，清空世界，留下满腔肺腑
码头、汽笛与布帆，天空、细雨与亲人，歌声淹没来者
白云下被席卷的古人，苍天忽而涌出的菩萨与命运
课堂里，一阵接着一阵的读书声
横穿州府的马蹄，相思里的灯烛和白骨
古道留下车轮，河流留下终点，空缺留下了时间的本质
你只能在一个清晨，悄悄还原自身
▌ 不会留下星光的夜晚
有想念的人，真好！你就不会孤单，幸福感就会不请自来
就会有一树樱花，一树海棠，一树梨花向你走来
这也许是一个不会留下星光的夜晚
山野间，虚空里，天际边，伴你的明月是一艘心上的慢船
就像月光的隐喻，深远，沉沦，坐下来，心却惶然
▌ 像一条河的样子
一条河流的天空，也有透明的孤独，带着风流经众生
一条河的样子……星辰一夜稀碎，群山鼓荡不息
像一个爱它的理由，如它之名通往神瀑的水湖，西当
雪山群峰，高原海子，高山草甸，峡谷溪流，彩林花海
你想象到的梅里，在雨崩村，几乎天天看见
编辑/李笑 审核/徐曦琳 核发/郭建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