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理论周刊”公众号,原载于《北京日报》 2022年1月17日理论周刊版,原题为《凡是回答问题的历史研究都离不开理论——理论在历史研究中作用的若干例说》,作者王学典先生。
所有的宏观研究、过程研究、结构研究、问题研究,一步都离不开某种特定的理论。凡是回答问题的历史研究都离不开理论。让我们通过一些例子来看看理论作为分析工具、概念工具的作用。
凡是回答问题的历史研究都离不开理论
王学典
关于五种生产方式理论
《20世纪中国历史学》
关于“亚细亚生产方式”
《新史学与新汉学》
关于“中国原始社会”
迄今为止,对中国史学界影响最大的理论著作,是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以下简称《起源》),可以说,没有《起源》就没有今天对中国上古史的透彻研究。“母系氏族社会”“父系氏族社会”等概念,使得“民知其母不知其父”等历来被看作荒诞无稽之谈的材料得到解释,具有了意义。另外,石器时代、木器时代、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等概念,及蒙昧时代、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等概念,使中国上古社会也变得可理解了。没有《起源》这部人类学著作,我们根本无法从上古神话传说中清理出一个“中国原始社会”来!理论的作用有多大,中国上古社会的研究可以说提供了一个最好的例证!
关于“乡土中国”
关于陈寅恪先生的四大工具
陈寅恪先生治学有一套观念工具,家族、门第、文化、婚姻是他治学的四大工具。研究一个在古典社会时期的中国社会,家族、门第、文化、婚姻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工具。马克思在做社会分析的时候,他的工具叫阶级,奴隶主阶级、贵族阶级、农民阶级,还有其他阶级。
可以这样说,马克思是用阶级概念,陈寅恪先生更多地是用家族、门第、婚姻来谈。所以陈寅恪先生得出了很多结论,如贵族与庶族的差别不在于门第而在于文化,北方少数民族的差异不在于种族、不在于血缘而在于文化。陈寅恪先生将这些概念使用得游刃有余,用文化来解释,用婚姻来解释,用门第的高低来解释,用贵族和庶族来解释,用不同的婚姻集团、通婚集团来解释,当然会给人一种很别致新鲜的感觉。和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阶级论相比较起来,别有洞天。原因在于,在不同的理论概念之下,事物往往会呈现不同的侧面,尽管陈寅恪在使用婚姻、门第这些概念的过程中,一定吸收了马克思的阶级论的某些成分,但是他不用这个概念来表述,而是用更多带有文化色彩的工具来解剖。这些问题都会给我们非常大的启发。
关于现代化范式
现在,用现代化理论、现代化模式来书写历史逐渐成为潮流。原来把1840年以来的历史写成一部革命史,现在可以写成一部不断现代化、不断向西方学习的历史。现代化范式这一写作模式开始于蒋廷黻先生,蒋先生的《中国近代史》非常典型,完全从文化的角度、从向西方学习的角度,即现代化的角度来描述这段历史。近30年来传入了一个大理论——市民社会理论,商会、商帮、市民社会等概念一段时间之内在史学界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影响很快就消沉下去了,因为中国的社会情况很难用市民社会来解释,但市民社会理论的引入在一段时间内的确给历史学注入了新的活力。另外张仲礼先生提出一个概念“士绅社会”,与费孝通先生一样,他致力于从本土提炼概念,像“士绅”这样一个概念就能解释非常多的东西,这些概念都对历史研究产生很大的作用。
一些史学家在史学界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相当程度上来源于他们所使用的理论,来源于他们所运用的概念工具,这是现代史学和传统史学一个非常大的差异。理论有什么作用,作用在哪里,我就举这些实例来分析。
作者介绍
王学典,1956年生,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执行院长。著有《新史学与新汉学》《20世纪中国历史学》《把中国“中国化”——人文社会科学的近期走向》《当代中国学术走向观察》等。
文字编辑 | 白琳谛 张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