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系列丨陈秋林:在瑞士“吃豆腐”

文摘   2024-11-17 21:08   江西  


“她”系列/She Creates是Artnet新闻中文网在2024年底推出的短期“胶囊式合集”,通过华裔女性艺术家的创作与自述,展现她们如何在本土与全球语境中重新定义艺术与自我表达。

我们聚焦艺术与个人的深度交融,探索她们如何以细腻的感知和强大的生命力,突破边界、连接世界,呈现艺术背后独特的女性力量与情感。



陈 秋林可能是全网最早提“松弛感”的人——在这个词还未成为某社交平台上达到21.4亿流量的热门名词以前的2016年,艺术家陈秋林就在与Artnet新闻中文网主编Cathy Fan的访谈中,用它形容自己艺术创作的状态:“松弛对艺术家太重要了,你只有放松了,你才会更宽广的看待艺术是怎样的一回事”。

陈秋林,《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 - 行为现场,2024,摄影:Ben Loschnigg
陈秋林在《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现场使用的工具,2024

说这话时,松弛感还没有成为精致的疲劳的代名词,松弛就是放松,它本身不是夸耀的对象,“更宽广的看待艺术是怎样一回事”才是重点。然而现状似乎正与八年前的这个愿景背道而驰。我们看待艺术的眼光确实更宽广了,似乎什么都可以是艺术。但仔细想来,这样的宽容仅限于媒介,对于观点,人们反而更谨慎了。
这点在西方社会尤为突出,随着政治上的两极分化和对立的情绪愈演愈烈,社会和文化层面的包容度反而在逐渐缩减。在这样的环境中,包容性逐渐让位于标准化的正义,任何不符合主流声音的表达,都可能成为争议的焦点。
这种可能性是各大主流艺术机构和艺博会想要避免的。为了避免引发争议,不少展览更倾向于选择“安全”的主题和重复已获主流认可的观点,以此避免触碰不稳定的社会神经。
在今年早些时候的瑞士巴塞尔期间,陈秋林受巴塞尔社交俱乐部邀请,创作在地项目“吃豆腐”。介绍中说,“作品用来自于瑞士巴塞尔TUYU豆腐工厂的350公斤豆腐渣制作完成,在现场自然降解消逝”。

陈秋林,《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2024,摄影:Ben Loschnigg

豆腐是陈秋林经常使用的材料,她此前在国内做的《溺》(2021)、《百家姓》(2004-2016)、《二月十四日的豆腐》(2004)都大量用到了这种食材。这次在巴塞尔,陈秋林再次选择豆腐作为媒介。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作品原本的构想并非如此。在原计划中,豆腐被排成一条一公里长的直线,从展览所在的农场中心穿过。这些豆腐都是可食用的。通过吃豆腐,观众和艺术家一起,逐渐将这条白线消解。

陈秋林,《溺》,行为表演摄影,50.5 × 90 cm,2021,Ed.8+2AP ©艺术家陈秋林和千高原艺术空间提供

陈秋林,《豆腐百家姓 - 陈》,录像装置(静帧),100屏,2分15秒/屏,Ed.5+2AP,2004-2016 © 艺术家陈秋林和千高原艺术空间提供

陈秋林,《二月十四日的豆腐》,混合媒介装置,2004 © 艺术家陈秋林和千高原艺术空间提供

这个计划遇到了许多困难和阻碍。首先,成本比预想的更高。不同于国内的情况,在瑞士,不仅是豆腐,就算是豆腐渣都很贵。这让原本使用豆腐的初衷之一,它的平价、亲民的特点不再成立。其次,据陈秋林的代理画廊千高原艺术空间透露,在和场地方的沟通中,对方提出在农场中间铺一条豆腐线,会挡住牛的去路。然而最关键的,也是原计划被迫更改的最核心的原因,是这样的方案可能会招致食物浪费的批评,这与主办方所提倡的“环境保护”“可持续”等理念存在明显的冲突。

陈秋林,《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2024,摄影:Ben Loschnigg

在这样的考量下,项目紧急修改方案,大大降低了豆腐的使用量,从一公里的豆腐线,变成几平米的豆腐字。最终呈现的版本,是用豆腐渣在草地上铺出“吃豆腐CHI DOU FU”字样。开幕当天,陈秋林与原料供应商,巴塞尔当地的韩国豆腐厂创始人一起,现场制作豆腐小吃,分给来访者。而草地上的豆腐则被留在那里自然降解。

陈秋林,《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 - 行为现场,2024,摄影:Ben Loschnigg © 艺术家陈秋林和千高原艺术空间提供

这的确是一个更“安全”的版本,然而却少了几分诗意,也少了一些回味。原作“一公里”让人想起理查德·朗(Richard Long)在1967年的作品《一条走出来的线》——艺术家在英国郊外的一片荒草地上不停往返,直至草地上被走出一条线。不知道朗有没有读过鲁迅,他的创作倒是亲身证明了,路是人走出来的。这件作品不仅成为早期“大地艺术”的代表作之一,更是将艺术的范围拓宽了一点——行走也可以是一种艺术,这正应和了陈秋林所说的“更宽广地看待艺术”的理念。

陈秋林,《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2024,摄影:Ben Loschnigg

同样可以被视为某种大地艺术作品的“一公里”,也把艺术的范围拓宽了一点,证明“吃”和“走”一样,都可以是艺术的表达。不仅如此,陈秋林划线的最终目的是消解,通过“吃”这个全人类共通的语言,消解某种界限。这条线在这里象征了什么,是什么的界限,可以由观众来填空。而项目最终改版这件事本身,似乎就为这个问题提供了一种解答。这是一条价值观的线,但是在某种价值观体系内,这条线的存在本身就是问题。
在聊到这些议题时,陈秋林表示:“当代艺术它本身就是在既定的历史范围内的思想呈现的一种方式,作品之所以受制于某些思潮的影响是无可厚非的,不同背景下造就的认知本身就差异巨大。我们需要讨论不同地域和文化背景下的认知差异性。[…]艺术家因地制宜的解决这些差异性并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完成作品也是一种卓越的现场协调能力。”

陈秋林在《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2024 © 艺术家陈秋林和千高原艺术空间提供

的确,“因地制宜”是一种妥协的艺术。哪怕是Christo和Jeanne-Claude这样的大家都需要不断地妥协和修改方案,才能最终完成特定场域的公共艺术作品。然而,他们的妥协更多源于现实因素的限制,而非“认知的差异性”。仔细想来,这种差异性往往是单向的,它来自某种强势体系的中心,向外辐射。在这个体系中,越是没有话语权的参与者,越需要自我解释。当某种观点与体系中的主流价值观产生冲突时,它的表达往往是受限的。
从这点来看,看似自由的、以西方为主导的艺术环境,似乎也没有那么自由,也有很多限制和壁垒。原本以西方为主导的全球化的语境似乎并不存在,因为这种语境的倡导者本身就在面临着巨大的内部分裂和对立。现在似乎已经很少听到有西方机构仍在高调宣扬全球化了,地域性已然高于全球性。但是,作为一位中国艺术家,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在西方寻求理解和倾诉。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东西被接收了,有些被隐去了,有些被误读了。比如这次的修改方案,又比如这次的展出现场,陈秋林听到有人斩钉截铁地对身旁的人说,这是日本艺术。

陈秋林,《吃豆腐 CHI DOU FU (Eating Tofu)》,特定场域装置现场,2024,摄影:Ben Loschnigg

但陈秋林可能并不在意这些“上纲上线”的问题。在和她的交流中,陈的态度反而要从容、松弛得多。
“能整体在国际上有一定的影响力这其实需要太多方面的协作,这超出了我这个普通艺术家的能力范围,这不只是简单的创作几个作品就能达到的。其实这二三十年中国艺术家在国际上亮相的很多,但还远远不够说能造成群体影响力。我个人专注于通过艺术创作来解决自身的问题,并认为现代人的普世价值观就可以成为与他人建立情感连接的桥梁。”
作为一个创作者,陈秋林的出发点始终是真挚的、个人的,而她的关怀多是社会的、普世的。从早年的关于三峡的创作,到进来关于贵州山区的女性生活的考察,都反映出了她敏锐的观察和共情能力。她既不与时代抗衡,也不一味迎合现有的价值框架,而是通过对身边事物的真实思索,以一种松弛、开放的姿态,提醒人们艺术仍然可以是对人类共同价值的温柔探讨。

文丨袁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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