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丨三姑智斗“跑马哥”

◇

这是在我地广泛流传的一个民间故事。

在交通不发达的皇朝时代，一些公文和急件的传递主要依靠专人骑马送往各地的驿站来完成。这些骑马送公文的人被戏称为“跑马哥”。下面讲述的是发生在明朝江南的民间故事，一位普通村妇与专门寻衅闹事、为难他人的“跑马哥”之间斗智的故事。

有一天，一位年轻的“跑马哥”骑马去执行公务，经过一处田地时，看到一位头戴草帽、弯腰曲背的农夫正在水田中快速插秧。他勒住马缰，停了下来，心怀不轨地想要戏弄这个农夫。他坐在马背上，大声喊道：“喂！种田的，真辛苦！我问你，一天种了几千几百棵秧苗？”正在插秧的农夫听见有人说话，便直起腰来一看，却原来是个送公文的“跑马哥”，心想：“几千几百棵，我哪里知道？”他默默地想着，但来不及多想，“跑马哥”又开问了一遍。农夫没有思考就直接回答：“跑马哥啊跑马哥，我每天插秧多多，至于插了多少棵，我可真的没数过。”听了农夫的回话，可乐坏了“跑马哥”，对着农夫便仰面大笑又连声地说道说：“我知道你要数也数不清，一定数不清的啊……”然后趾高气扬地斜了眼农夫后扬长而去。这个爱惹是生非的家伙，总是拿别人开玩笑，以此为乐。

再来说说那位种田的农夫，他的名字叫田二。田二为人老实憨厚，做庄稼活儿是一把好手。他知道“跑马哥”是在欺负和戏弄他，但苦于自己无法应对，只能在心里愤愤地说：“该死的小滑头，看你不得好死的！”太阳下山时，田二收拾好农具，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

到了晚饭时分，田二的脸色还明显有些不悦，心中自然忘不了白天的无端欺侮。细心的妻子一看丈夫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几分。她心里暗自思量，今天丈夫肯定遇到了什么不快的事。在妻子的细心和严厉眼神下，田二便如实地将白天“跑马哥”如何戏弄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妻子。

他的妻子名叫赵三姑，人虽然长得不那么出众，但聪明能干，在村里众人皆知。听了丈夫的诉说，赵三姑不觉好气又好笑：生气的是，那个“跑马哥”不该嘲弄老实的种田人；好笑的是，自己的丈夫太笨拙，连这么简单的问话都应付不过去。当天晚上，妻子和田二经过一番交谈，最后赵三姑对田二说：“如果那个‘小子’明天再来戏弄你，你就按照我告诉你的回答他。”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下午，那位“跑马哥”再次出现在田畔头。他一见到田二便志得意满地哈哈大笑，依旧重复着昨天的问话。他的态度比昨天更加嚣张，显得十分狂妄。

田二站在水田里，看到对方果然还是用昨天的原话来问自己，心中不禁暗自高兴：“真的猜中了！”他迅速在田里洗了洗手，站起身来，双手拱起，向岸上的“跑马哥”回答道：“跑马哥兄弟，你一路辛苦啦！但不知你的马匹一天跑了几千几百步呢？”

“跑马哥”听到田二的回答，心中顿时感到惊讶。昨天他还显得语塞，今天却能如此巧妙地回应，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他立即跳下马，上前作了个大揖，开始仔细盘问田二。

然而，田二是个直来直去、不懂得转弯的人。没经得住“跑马哥”的几句盘问，便直言不讳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了对方。

“跑马哥”一听，心中暗想：“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家里竟然有位如此聪明的妻子，我非要见见她不可！”此时，他原本豪迈的态度有所收敛，语气也变得真诚起来，对田二说道：“大哥，你家有这么一位聪明贤惠的妻子，真是你莫大的福气啊！”接着，他又说道，“我想改日到府上拜访嫂子，顺便在你家吃顿午饭，不知你意下如何？”

田二为人憨厚老实，听到对方要去自己家中吃饭，自然不好推辞，便礼貌地回应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家穷，那就来吧！”看到田二说话颇有规矩，又顺了自己的心意，“跑马哥”心中十分满意，立刻补充道：“那好，明天中午我就随大哥一同去你家吃午饭，顺便亲口尝尝嫂子的手艺！麻烦嫂子为我准备一道‘千九合一’的小菜和一碟点心，最好能在转动的桌子上用餐，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罢，他双手一拱，笑道：“大哥，明天见！”随后便回到路边，跃上马背，挥鞭而去。

心地耿实的田二听了“跑马哥”的一番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想，不该答应让他来家里吃饭，听这“小滑头”说些稀奇古怪的条件，不知又要耍什么滑头？于是，他带着疑虑的心情早早收工回家。

当晚，他把白天再次遇到“跑马哥”后，如何应对他，以及那小子明天要来家里做客，要吃什么小菜，用什么桌子等细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妻子三姑。

三姑听完丈夫的叙述，一时之间柳眉紧锁，默默地陷入了深思。心中暗自思忖：“这小子竟敢上门寻衅，我得设法给他一个教训！”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微微露出一丝喜悦，接着又显得信心十足，对丈夫说道：“明天你就把那小子请来，我非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按照约定，第二天中午，“跑马哥”果然如约而至，田二也顺利地把他请到了家里。到家后，“跑马哥”在田二家门口的场地上下马，系好缰绳。然后，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糕点之类的礼品，递给田二，口中连说：“小意思！小意思！”田二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了礼品。接着，“跑马哥”便随田二进入屋内。

此时，三姑已按照自己心中的盘算，做好了一切安排与准备。当“跑马哥”进入正屋时，他两眼滴溜溜一转，只见屋内端正地放着一座石磨。石磨上方，一碗青白相间的小菜和一盘红白相映的圆滚滚的点心格外引人注目。

他上前仔细一看，原来那碗炒菜是千张炒韭菜，而点心则是油炒晒干的芋艿。

正当“跑马哥”慢条斯理地解读桌上的菜肴时，突然，内室门一开，闪出一位年轻女子。她不慌不忙地对“跑马哥”说：“今天贵客临门，让寒舍蓬荜生辉，这是我们农家的荣幸。”说着，便请客人上坐。

“跑马哥”一看，这女子身材不高，装扮普通，但走路时步子十分灵巧。她说话理智，目光锐利，他立刻感觉到这个女子非同寻常。但转念一想，他反客为主地问道：“嫂子辛苦了！我记得我说过要‘千九合一’的小菜，就这一个菜吗？”

三姑听了，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他说：“这千张炒韭（‘韭’与‘九’谐音）菜，不就是‘千九合一’了吗？而且，您需要能转动的桌子，这石磨岂不是再好不过的旋转台？还有这油炒芋艿，是我们农家最好的土菜，理应用来款待贵客。”说完，她指着石磨上的筷子，邀请他入席品尝。

“跑马哥”虽然见惯世面，爱惹事生非，且油腔滑调，却从未遇到过像眼前这样既聪明又能干、既大方又泼辣的女人。此时，他心中不禁有几分惧色。在三姑的催促下，他无奈地坐到石磨边的矮凳上，心神不宁地品尝着自己费尽心思点的“千九”小菜。

此时，他感到腹中饥饿，心想吃点点心，早些离去才稳妥。当他拿起筷子，试图夹取那光滑硬朗的油炒芋艿时，连夹了三五下，却怎么也夹不住。心慌意乱的“跑马哥”越急越用力，却依然无济于事，总是夹不住这油炒芋艿。

看到“跑马哥”那副既无奈又尴尬的模样，站立一旁的三姑看得一清二楚。她笑嘻嘻地走上前，说道：“看你这个跑马哥，嘴上功夫挺厉害，可这手却不太听使唤啊！”她一边说声实在怠慢了，一边从头上取下一枚银钗，轻轻一叉，便稳稳当当地把芋艿送到“跑马哥”眼前。接着，她轻飘飘地补充道：“瞧你这么聪明，连个小芋艿都夹不住，还能办成什么大事？”

此时的“跑马哥”已被三姑奚落得面红耳赤，额头冒汗，心神不宁。显然，今天的败局已定，但他仍不甘心就此认输。他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点心，一边暗自思索下一步计谋，试图扭转局面。终于，他心生一计，打算再次向三姑发难。

不一会儿，只见他突然起身，拱手告辞，走到大门外解开马缰绳，一脚蹬上马镫，另一只脚悬空不下。他对着站在门口送行的三姑和她的丈夫，急忙问道：“聪明的大嫂，请猜猜，我现在是上马呢，还是下马？”

此时的三姑正站立于大门外，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大门门槛边，自信地将双脚前后分开，跨立于门槛内外。她高声问道：“跑马的，不好意思，那你知道我现在是进槛呢，还是出槛？”

“跑马哥”一听，又见三姑那充满自信的架势，自知今日彻底败北。他慌忙跃身上马，低声说道：“大嫂聪明过人，在下不该冒犯！”说完，便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赵三姑和她的丈夫目睹一向惹是生非、欺侮他人的“跑马哥”落得如此狼狈，不禁捧腹大笑。从此，赵三姑智斗“跑马哥”的传奇故事，在附近村落广为流传。

俞万兴，1942年生，桐乡市洲泉镇人，退休前在嘉兴电力系统任职，退休后爱好写作，著有《人生履痕》（团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