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皮宁就开车去了远在城南的司法警察学校，他的大学同学方垠在这里当校长，同去的还有乔诗欢和李淼。
还在南方旅游的时候，他就接到了警察学校的电话，听口气是一个办公室主任的角色，急着商量ETC的事情。皮宁很是感慨，答复正在休假，回去立刻联系。就在他休假的前几天，俩人的一次练摊又剃了光头。练摊十来天，两个人共计收获不到二十个，如此进度令人感到不快。按部就班光靠零打碎敲摆摊零售肯定不行，要想有所突破，必须得找集团客户，于是他就联系了方垠，首先想到的是他那里广大干警的私家车，因为私车手续简单，当然，也不排斥公车。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音，今天赶紧上门接洽一次。之所以带上李淼，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的市场规模有多大，还是带一个年轻人去更好，脑子活，上手快，有诸多便利。
就听李淼在后排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啊，“每周争霸赛”的名单上原来有个单位叫“行长室”，这次没有了。乔诗欢显然知道这档子事，行长副行长们每周的业绩都是零，实在有碍观瞻，所以干脆取消了。都是丈八的灯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能给你弄这个？
一路上就见乔诗欢电话不断，都是杨淑柳打来的，“信管部”的现任经理，大声地质问，好像是给“卡部”的报表报错了。皮宁只顾了开车，道路也不太熟悉，没有过问。乔诗欢本来是部门的内勤，负责ETC每日、每周业绩的统计报告。后视镜里看到她满脸愠色，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到了现场，半上午的时间，私家车只办了两三个，而且显然，就这么多了，大失所望的感觉油然而生。是李淼负责操作的，记在皮宁名下。同时开始研讨公车，这家学校大小警车十来辆，要把这个拿下，也算不虚此行。财务科长却说，我们是预算内单位，吃财政，只能在一家银行开户，一直就在另一个银行，却不是皮宁所在的S银行。因此说这里的公车虽然尚未安装ETC，很抱歉却不能跟S银行合作。
皮宁就感到了很大的失意，几个人来回交换着目光，却想不出什么招数，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心里还在踌躇，就到这里吧，准备上楼跟方垠打个招呼，就此打道回府。
谁知这一见面，立刻就让皮宁感受到了，什么叫思路，什么叫风范。
方垠听皮宁说不能办，完全不肯相信。是的，公车比私车繁琐，我们又不能另开户，就见方垠只是略一思索，张口就说，办张公务卡总能解决吧？
方垠一副典型的官员体态，膀大腰圆，眼睛让酒精泡浑浊了。多时不见，感觉比先前瘦了不少。“还是八项规定好，哥们脂肪肝没有了”，上次一个聚会见过一面，他还大发感慨。大学时候皮宁跟方垠同屋两载，方垠上自习的时候看上了中文系的系花王多璁。皮宁要为好朋友两肋插刀，动员同班的张晓毅写了一封情书，只因张同学钢笔字特棒，而且自告奋勇把信送到了王系花的寝室。皮宁敲门进来的时候，王系花正在洗脚。皮宁之前只见过这位系花的背影，走在校园的小路上，长发飘飘，袅袅娜娜，如今一看正面，更觉得方垠同学眼力非同一般。突然闯进一个冒冒失失的陌生男生，系花惊得花容失色，把脚盆都给踹翻了。后来方垠收到了回信，王系花在信里说，后来班上有一半男生都会背诵这句台词，“我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话虽这么说，不过后来方垠跟这位系花并没有交往太久，说不清原因，说起这事来方垠总是避重就轻讳莫如深，直到现在了，还是那么一句，“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方垠还知道，王系花后来去了美国，这回嫁了个老外。
“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哼，何止是他妈的猪。”这是之前的说法，那时的方垠三十来岁，血气方刚，一激动就喊服务员，“再来一瓶竹叶青。”
“这还不算，最终跟这货彻底闹掰的事情，发生在去年。”上次见到方垠，故事有了续集。
本来嘛，男人不计女人过，岁月就像一条河。方垠说，系花的女儿要生产，特意张罗着去了美国，路上差点出了岔子。从美国打来越洋电话，拜托方垠帮助关照一下她的前夫，正在公安系统的一个戒毒所接受治疗，把一个护士打了。“你们都是戴大盖帽的，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你帮我出面协调一下，别太难为他。”又说，“她不就是想讹点钱吗，好说，开价吧。咱们俩当然好说，回去之后该怎么谢你，都行。”
“我最恨的就是这种人！怎么，中国的医院就不能生孩子？我还是我们乡下的接生婆给接生的，不照样生生不息代代相传。”方垠拍打着桌面怒斥，“还不是想给她外孙也弄个洋户口，德行，就这么急着去当二毛子！还让我照顾她的前夫，就是当初拱了白菜的那头猪。还怎么谢我都行，猪拱过的白菜，洋鬼子玩过的烂货，你以为老子还稀罕？我当时就对她说，去你妈的吧。这话飘洋过海，那龟孙当时就傻逼了。”
方垠比当年变矜持了，岁月使然嘛，可有时候还是不能按捺。皮宁想起当年的系花，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眼下天天一起练摊的乔诗欢。是啊，俩人颇有相似之处，一笑一颦仪态万方。
少女勾人，少妇勾魂，每看一眼都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恋爱的冲动。
哪一位诗人这么说过。
方垠把财务科长喊了上来。皮宁这才知道方校长的威严，简直比电影里的那个“蒋校长”还要庄重。方垠和皮宁倚在沙发里，财务科长、办公室的董主任、车队刘队长，三个人依次进来，毕恭毕敬站在当地。方垠慢条斯理，却不容置疑，怎么就不能办呢，动脑筋想一想，咱们的财务制度很严格，这个不容商量。不让多头开户，只许有一个银行账户，莫非去S银行办一张公务卡也不可以吗，不是也能办理ETC吗？
刚才提出否定意见的正是财务科长，听到校长如此态度，这时说话都有点结巴了，好像如梦方醒的样子，连声说，可以，可以，看来可以办。
马上又变成了可以办，皮宁大窘，为自己的一点事情把人家搞成这样，赶忙起身打圆场。事情就这样说定了，皮宁回去咨询为学校办理公务卡，然后再跟校方联系。三个人向门外退去，皮宁又赶忙道谢。回头还在埋怨方垠，一方面佩服他的思维敏捷，一方面又说，你不能这样，让我情何以堪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