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像人们所说,到咱这个年纪,精力不比从前,见面也少了,联系也淡了。偏偏你还是个不爱玩微信的人,一年只说一句话,随着除夕的声声爆竹在群里来一句拜年的问候,或许还伴着一个挺大的红包;然后从初一开始的整整一年里,就再也难见你的影子。
谁知突如其来的竟是你的噩耗。
这几日群里自然都是“一路走好”的祈福之声,道一句珍重,同学们各自珍惜。那天辰先跟我说,就依晓峰的性格,唉,不该是这样的啊。大宋也说,他天天走路上下班锻炼身体,谁承想......
巧菊说,惊悉噩耗,痛心彻肺,如同风吹散了沙画,虽然画面已逝,但每一粒沙都铭记着我们的故事。
你才58岁啊。
一片惋惜之声。
是的,坞城路同窗四载,你给我们留下的印象,阳光,开朗,干练,勤于功课,乐于助人,一个风风火火的追风少年,还爱搞一点恶作剧。记得吗,我跟你的交往当然要更多,因为班上来自本地的男生只有你我二人,多少显得“孤单”。不像邻班,一大帮毛头后生乌泱乌泱,食堂里打饭,自习室占座,一向把腰杆挺得倍儿直,不怕被人欺负。
你记得吗,那个时候,班上的某种风气也颇为浓烈。完老师带我们推行了干部“任期制”,不再是四年里一成不变的“终身制”,的确有一点荡涤陈腐、焕然一新的感觉。正因如此,几位同学脱颖而出,轮番“组阁”,每年都有新鲜的面孔,每个学期都有新鲜的话题。按说,你也只是这其中的一届班长,但时至今日仍被好多同学亲切地称作“班头”“帮主”等等。
年少不知愁滋味,难忘一起引吭高歌,连文艺委员都说你的嗓音有天然的“美声”底子;一处憧憬未来,四个现代化之后还要怎样继续现代化;一道心忧天下,为曾雪麟和尧茂书捏一把汗;一同策划帮助室友去给中文系的女神传递信息,女神的回信你还要抢过来“一睹芳容”;又为一个个所谓的“相对真理”而争执不休,究竟哪个是空想社会主义哪个是科学社会主义。那时候,一个共同的理想是要背起行囊走遍天下,国人的字典中就是太缺乏“冒险”二字,太多孔夫子孟夫子的内敛,太少哥伦布和麦哲伦的狂放。
那年暑期,眼看明年就要毕业了,你主张我们一定要“有所作为”,方能“不负韶华”。于是,你、我,还有张群同学,一同踏上了北上的列车。那时的天安门,广场上不需要安检,纪念碑前近距离接触,纪念堂里最深切缅怀。我们走进大会堂,跨过金水桥,穿过太和殿,细雨中登上景山,远眺中轴线上灿烂的金色琉璃瓦,明清六百年风云尽收眼底。游中关村,走未名湖,八达岭、十三陵也留下我们的足印。一路舟车劳顿,到达山海关车站时恰是后半夜,倒卧在广场上沉沉睡去。终于到达此行的终点,鸽子窝、老龙头、堰塞湖、姜女庙,山海风情回味悠长。我们见到向往已久的蔚蓝,站在莲蓬山上高吟雨果的诗句,世界上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的胸怀。
拿出当年的青涩照片,那时候我们都年轻,身材很瘦,头发很长,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你我同学一场,本来还要继续做同事的,派遣证递进了同一家公司,如此可以相伴终生。可就在报到的时候,不见了你的身影。后来才知道,你又去“改派”了,从此成为市政系统的一员,对我们而言却是好生疏的一个领域。从不墨守陈规,似乎是你的性格。毕业这么些年来,你认真张罗着每一次的聚会,还饶有兴致地带着同学参观你的市政建设成就,哪里又竣工了新的项目,哪里又绽放了新的华灯。
说实话,这些年来彼此间交往少了,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大约三年前的某次小型聚会上。你还是那么豪放,周润发式的大背头,喝完了白酒,习惯性地一招手,“上几瓶啤酒”。我知道这是你近几年的最爱,喝就要喝个痛快,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酒是尽兴了,谁知竟是诀别。
最难忘同学情,一位哲人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巧的很,今年恰逢我们相识40周年。刚刚入校的时候,满大街都是张明敏、张行的歌子,周末的舞会上最流行“帕斯”的舞步。青春多么宝贵,往事只能回味,可这些天耳畔反复萦绕的却是史铁生的那几句话,“你说,你看穿了死是一件无需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的事,便决定活下去试试呢?”
他说的多好啊,那本来是一件“无需着急去做的事”,也是不会“耽搁”或“错过”的事。可是晓峰,你怎么就不能“活下去试试”呢?
这两天我的电话明显多了起来,同学们都在询问,怎么这么突然啊,难道是什么急病吗?我说要是心梗脑梗类似的急病倒也罢了,那也算走了个痛快——我把刚刚掌握的情况告诉他们。你从去年七八月间就开始了对疾病的抗争,经历过手术等等多种治疗,怎奈苍天无眼......
哀乐低回,长歌当哭。昔人已乘黄鹤去,泪飞化作倾盆雨。最好的悼念离不开对生者的劝慰,让我们且行且珍惜。
晓峰、走好,来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