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洁茹:小对话——成为作家

文化   2024-09-20 10:19   天津  



作为作家

新书《成为作家》的结集过程中,结构改了好几次。那一阵我完全没有头绪,一个做出版的朋友就跟我说,还是要写出关节处的几篇,整体的结构也就站起来了。我就写了《写作更像是心的图像学》这一篇,很清晰地表达文学观,放在了全书的首篇,整本书也就不再局限于时间线索,而是按照问题来分。朋友说对,既然是谈写作的书,大致构成就可以是“写作的动因(发生)”“写作的构思(大问题)”与 “写作的技巧与经验(小问题) ”,每个部分只要前一两篇在大结构里比较清晰,后面读者自会串联。

周洁茹著《成为作家》

写作人与出版人的区别也在这里。出版人就会去考虑布局符不符合人的一般认识规律与习惯。

书名也许不该是“成为作家”,“作为作家”或许更有趣。朋友又说,七十年代美国的作家班,做的就是如今广泛创办的“创意写作”科系所做的事。我想起“老南方作家”科马克·麦卡锡的一个“惧内”故事:有个学校开出三千美元的课费,他嫌远不想去,被夫人怨斥。这个情形,总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说我也是倾向于“作为作家”,因为更多的内容还是我自己的写作经验,但如果“成为作家”,就会比较好卖,跟《成为米歇尔·奥巴马》似的,摆到书店一进门的那个位置。创意写作系学生必读的工具书中,有一本真正的《成为作家》(多萝西娅·布兰德著),就跟《创意写作史》一样重要;还有另外一本《成为作家》(Being a Writer:Advice,Musings,Essays and Experiences From the World’s Greatest Authors),收录的作家们的金句也挺有意思,比如列夫·托尔斯泰的“选择对你而言的最佳写作时间”,海明威的“在写得最顺利的时候停下笔”(我将海明威的这一句也写入我自己的这本《成为作家》里了)。伟大作家们关于写作的好句子,我最喜欢的是Isak Dinesen说的:“每天写一点,不为所喜,不为所忧。”还不是从她自己的文章看到的,而是从卡佛的一篇《论写作》。这就真的挺有意思的,作家谈论其他作家。

作家海明威

朋友说这个好,作家谈论其他作家,谈作家们写作意义上的印象,有意思,就好像那些搞书画的,会去猜大师怎么用笔;直接就是一种创意写作的实战性教程。

我说好!那就来吧。


作家谈论作家

《成为作家》中收录了我写的两位作家,于晓威和棉棉,我对他们写作意义上的印象。(棉棉在加德满都,我还在想怎么把书寄达她那里。)于晓威收到书后,我问他怎么看这本书。他说他也想出这么一本。我想他说出了全部作家的心声,这就是一本梦之书,每位作家都想来一本。

“副标题也好。”于晓威说,“周洁茹谈写作。”

我说我正在做一个对谈,也谈及这本书,说它对读者来说有没有写作指导的意义。对方说,这本书更有文史价值,历史价值比工具性强。我说,那如果以后有一个机会,我和我的作品会被重新发现,这本书可能就有点意义了。

越是个体的,越是珍贵的。于晓威说,文学史是这样,当读作品成为一种常识,读作家尤显重要。

这一句实在太好了。我想,如果我还要写我的“小对话系列”,我要把这一句写进去。



意 义

我又去问一个教创意写作的朋友,我出《成为作家》这本书,是工具书的意义呢,还是我个人的意义呢?

朋友说,目前图书市场上创意写作类指导用书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翻译欧美创意写作教材,一是作家个人的经典阅读指导;两者指向不同,但基本是从“他人怎么写”角度谈创作。你的《成为作家》和“巴黎访谈”系列丛书属于第三类,从“我会怎么写”的角度谈创作

我说,怎么有一种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的感觉呢。

朋友说,简单来说,对于读者而言,因为作家和作品都在身边,够得着,就更容易进入这本书的阅读。你作为一个作家,讲述自己亲历的文学创作之路,为读者提供个人的阅读和写作经验、成功和失败经验,这本《成为作家》就与作家写作、读者写作形成了一个互补互生的系统关系。

我说好吧,好像也足够了。如果是那种真的“大”自传,真得由那种取得“大”成功的“大”人物来创作,也真的就是摆在机场书店的门面。

朋友说这也要看市场选择,一本书也有命。

我说,我编过一本刘以鬯先生的书,主要是纪念文章,我自己并不觉得是一本专门提供史料的书,但前几日一个教电影的朋友突然发了条短信给我,说他在备课时又重读了这本书。好书!他跟我强调了这一点。

作家刘以鬯

确实是好书。朋友说,而且有用,我也用了。

我说所以我也是这么想,每一本书,可能都有它的使命和意义所在


野 心

《成为作家》的一场读书会上,一位二十岁的年轻人问我,是不是在二十岁时就已订立了“成为作家”的目标?既然二十岁就拿到奖,这一路又如何克服困难与挫折,坚持自己的梦想?我说我二十岁的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是拿了一个写作奖,但要以写作为生,写一辈子,我可能还真没那么想。现在我快要五十岁了,我才可以说这一切都来得特别自然,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着。这才让我觉得,写作可能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从一开始就是。

但要说克服困难、坚持梦想,我也没觉得自己已经克服了困难。我觉得我这一路都是被困难克服,要不是建立了一个信念——我本来想说你得建立一个信念,你对你要做的这个事业的信念。你想成为律师,就建立“成为律师”的信念,你想成为医生,就建立“成为医生”的信念,然后你就能坚持下去。但是更诚实地说,也许那并不是信念,而是一种野心,先建立野心。经常有人说我有名利心,说这话的人往往比我更有名利心,但可能没有那么“成功”。为什么呢?他划错重点了,那就不是名利心。很多时候,真正的野心往往与名、与利都无关。野心就是一种执念,有了执念就能够坚持下去。

作家周洁茹

(《文学自由谈》2024年第4期。图片来自网络)

文学自由谈
说真话的文学批评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