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的历史地位,一直非常尴尬。
袁崇焕在死后许多年,一直是以奸臣的形象出现;但是后来呢,却因为乾隆皇帝的正式平反,变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英雄人物。
昨披阅《明史》,袁崇焕督师蓟、辽,虽与我朝为难,但尚能忠于所事。彼时主昏政暗,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悯恻。袁崇焕系广东东莞人,现在有无子孙?曾否出仕?著传谕尚安,详悉查明,遇便覆奏。《清高宗实录》
因为袁崇焕的历史形象,发生了这种巨变,所以毛文龙的形象,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毛文龙在明末的影响力,有多大?我们只要知道一个基本事实,就可以了。
满清一共有过四个汉族王爷,他们分别是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吴三桂。除了吴三桂,其它三个人,都是源于毛文龙一系。
毛文龙一系出了三个大汉奸,本身就证明,毛文龙一系的影响力、战斗力,在当时是绝不可低估的。当汉奸很容易,但是想当一个大汉奸,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如果拿不出点干货,想当大汉奸,那只能等下辈子了。
因为毛文龙一系出了三个大汉奸,所以许多人自然会觉得,袁崇焕杀毛文龙没有错。问题是,毛文龙手下先后投靠满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毛文龙被杀。至少,这些人在投靠满清时,都是开口闭口的说。忠君爱国如毛文龙,尚且无辜被杀,这种帝国还值得大家效忠吗?
后来,随着乾隆皇帝为袁崇焕平反,这句就换成了,忠君爱国如袁崇焕,尚且无辜被杀,这种帝国还值得大家效忠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毛文龙之死,客观上对满清非常有利。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最明显的后果,就是明帝国无法控制这支军队了;甚至还有人开始投降满清了。
崇焕虽诛文龙,虑其部下为变,增饷银至十八万。然岛弁失主帅,心渐携,益不可用,其后致有叛去者。《明史袁崇焕传》
更夸张的还在于,毛文龙被杀后,仅仅过了三个月,满清军队就一鼓作气杀到了北京城下。
文龙既死,甫逾三月,大清兵数十万分道入龙井关、大安口。《明史袁崇焕传》
毛文龙死后,仅仅三个月,满清大军就一鼓作气杀到了北京城下!
是因为没有了毛文龙的牵制,所以满清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深入长城?还是因为,这只是一种时间上的巧合?人们已不得而知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毛文龙作为制约满清的重要一环,竟然被明帝国自己挑破了,也实在是满清的一大幸事。
毛文龙绝对是军阀化的人物,因为他的军队,就是他独自拉起来的,而且远离大明帝国直辖的范围。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明帝国也缺乏驾驭他的力量。
但是,他的存在,显然是制约满清崛起的重要力量之一。
游击队的战略价值,是很难估算的;你可以说它很大,也可以说它很小。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满清不能消灭游击队在自己势力范围内的影响,就很难安心继续扩张。
许多人在说毛文龙该死时,常常会说毛文龙早已计划好投降满清了,并且还能找到一些是似而非的证据。但是从情理上,它显然经不起推敲。
一切是显然的,如果毛文龙真的已准备投降满清了,袁崇焕拿着大明皇帝赐予的尚方宝剑,怎么可能杀了毛文龙呢?
不论神话袁崇焕的人,还是神话毛文龙的人,都会承认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袁崇焕杀毛文龙时,毛文龙有许多亲信在场,还有可观的嫡系军队。
当是时,文龙麾下健校悍卒数万,惮崇焕威,无一敢动者,于是命棺敛文龙。摘自《明史袁崇焕传》
神话袁崇焕的人,承认这个事实,只是为了证明,袁崇焕一身是胆,敢深入虎穴斩杀毛文龙。
神话毛文龙的人,承认这个事实,则是为了证明,毛文龙就是岳飞再世,因为毛文龙一系想反杀袁崇焕,当时谁也拦不住,但是他们依然含泪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他们相信,袁崇焕杀毛文龙,就是大明帝皇帝授意的。
听到毛文龙被杀的消息,崇祯皇帝那是大吃一惊。
虽然说,袁崇焕出发前,皇帝给了袁崇焕一把尚方宝剑。但是,前敌统帅用尚方宝剑击斩毛文龙这种级别的将领,翻开大明帝国的历史,它也是没有先例的;更主要的是,毛文龙手中也有尚方宝剑啊!
袁崇焕这是想干什么?
袁崇焕给皇帝上书说,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五年平辽!您一定要相信我,您给我这样大的权力,肯定是物超所值的;五年之期到了,如果我不能平辽,您也可以翻今天的旧账,杀我的头!
“臣今诛毛文龙,以肃军政,镇将中再有如文龙者,亦以此法诛之。臣五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蓟辽督师袁崇焕题本》
但是,袁崇焕杀毛文龙,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显然不是的。因为五年平辽!上这纯粹就是吹牛不税的说法。就是袁崇焕自己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
崇焕顿首谢。帝退少憩,给事中许誉卿叩以五年之略。崇焕言:“圣心焦劳,聊以是相慰耳。”誉卿曰:“上英明,安可漫对。异日按期责效,奈何?”崇焕怃然自失。《明史袁崇焕传》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袁崇焕为什么要杀毛文龙呢?
在早期的历史书中,袁崇焕之所以要杀毛文龙,是因为他想与满清议和。而满清就说,你想议和,先把毛文龙杀了!然后,袁崇焕就找机会杀了毛文龙。
《国榷》九十卷载:后金阴通款崇焕,求杀毛文龙,而崇焕中其计不觉也。
《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四载:袁崇焕想通过和议收复辽东。“建州曰:果尔,其以文头来,崇焕信之。”
《石匮书后集》卷十载:袁崇焕想通过和议收复辽东。“女真许之,乃曰:无以为信,其函毛文龙首来。
《明季北略》卷四载:满清兵入中国,恐文龙截后,通书崇焕,使杀毛文龙,佯许还辽。此次袁崇焕一上任,思杀毛文龙,则辽可得。
这些说法,可信吗?
似乎也是不可信的。第一、从满清方面的资料,找不到类似的记录。第二、从情理上,似乎也是经不起推敲的。
那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袁崇焕为什么要杀毛文龙呢?
这个,就得从袁崇焕的五年平辽说起了。
袁崇焕提拔自己的亲信时,是这样对皇帝说的:我五年平辽,就是靠这三个人的。如果我到时无法平辽,不用您动手,我就杀了他们三个人,而且您也可以杀我。
崇焕请合宁、锦为一镇,大寿仍驻锦州,加中军副将何可刚都督佥事,代梅驻宁远,而移蓟镇率教于关门,关内外止设二大将。因极称三人之才,谓:“臣自期五年,专藉此三人,当与臣相终始。届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归死于司败。”帝可之,《明史.袁崇焕》)
看着袁崇焕这段话,相信谁也会觉得,袁崇焕对五年平辽,是充满信心的。因为这是和皇帝立下了生死状。
袁崇焕在杀毛文龙时,也是这样说的。谁最阻碍我五年平辽,我就杀谁。当然了,如果我五年之后不能平辽,皇帝也可以杀我。
乃顿首请旨曰:“臣今诛文龙以肃军。诸将中有若文龙者,悉诛。臣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诛文龙者诛臣。《明史.袁崇焕》
看着袁崇焕这段话,谁也会觉得,袁崇焕对五年平辽,是充满信心的。因为,这同样是和皇帝立下了生死状。
问题是,任何一个客观分析历史的人都会认为,在当时背景下,所谓的五年平辽,根本不具备可行性。
事实上,在当时背景下,明帝国能压制住满清继续扩张的势头,也是近于不可能的。当然了,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袁崇焕大言不惭了半天,结果却是让满清大军杀到了北京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