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HD与酒精成瘾自救的求助,及代际创伤

健康   2024-08-15 15:49   中国香港  

作者:罗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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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gger Warning:

本文内容涉及家庭暴力、代际创伤、动物诱杀、饮食失调及成瘾体验描述,请谨慎选择阅读,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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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就诊的间隙里想,该写下什么作为开篇。于是我写,这是一个幸运的人所写下的。


见过的不幸者太多,面对过去所发生的,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不光荣的幸存者。


所以聊聊其他的吧,朋友们。


去年我在重庆精卫中心确诊ADHD(注意力失调多动障碍),两年前确诊轻度孤独症(我个人并不很认可这个诊断,所以不提医院)。


人生中的很多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我待在任何地方,都不能像独自待在家里一样自如;


为什么我总是有很多话想说,却总是以沉默带过;


为什么我短短的一生,总是像在水里点火。


前两年学习与工作的时候,我的总月收入至少会有2/3用在购买各种食品和点外卖。


我喜欢将所有的食物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人会对我投来多余的目光。


那种对食物的迫不及待,至今仍让我厌恶——在快递站拿了之后,不顾手上还有很多东西,就要在驿站拆开包裹,撕开包装开始吃,沿途一直吃到回家直到吃完为止。


任何食物都不能留过夜,无论有再多,吃到极限之后,我会吐出来,再继续吃下一轮。


这样反复地刺激呕吐,胃酸倒流腐蚀食管,第二天喝水都会觉得疼。


长期催吐也导致了我的下颌紊乱,有时候呕吐时下颌会错位或脱臼,发展到后面,甚至只要嘴稍微张的比较大,下颌就会错位脱臼,而我已经习惯在疼痛中自己将下颌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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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混乱之下,我不得不找了一份有规律的工作,有同事在身边,有事情要做,我不能再随意暴食。


但心中的空洞总是有瘾。


暴食的行为被控制后,我抽烟又开始过量,白天抽电子烟,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晚上纸烟一包半打底。


抽烟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快感,只是一种习惯性的重复行为,可以缓解乏味和无聊。


等到抽烟也不能够缓解这种无聊乏味时,我开始喝酒,其实一直有喝酒的习惯,但总的来说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有着父亲的前车之鉴,曾经我发誓,绝不会成为一个酒鬼,不过这成了一个笑话。)


清早起来就要喝酒,酒当早饭。


上着班就盼望下班,可以喝酒,喝完之后一切感官都变得很迟钝,所有痛苦都放松了,内心却非常清明,这个时候我会脚步跌撞地做平时做不到的事,比如打扫房间什么的。


失去了思想的重量,很多行为恢复成本能,平日里西西弗斯推巨石一样的基本生存任务,在喝酒后变得像呼吸一样轻松。


但真实的痛苦并不会因此减少。


当你喝得快失去意识时,想到明天要上班,定无数个闹钟,仍然担心自己起不来床,在恐惧中睡去,或者在混沌中坚守一夜不睡,都是非常折磨人的。


说句可笑的话,在我平常上班的时候,我最希望的就是休假,连休两天或以上,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吃安眠药一边喝得不省人事而无后顾之忧,我渴望休息。


现在继续在家工作,每天一提啤酒或一瓶半奥美加牛栏山郑酒师蒙斯特。


也许是遗传,我的酒量非常好,几乎很少有喝到失去意识的地步,所以也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开始酗酒。


直到酒精的幽魂现身——我只要不喝酒,就不能平静,手会像抽筋一样蜷缩或发抖,反应变得很迟钝,仿佛身边的事物都开了慢速。


因为共济失调(ataxia),身体每天都会不同程度地多一些淤青。


这是对我非常大的打击。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酒精瘾者,明明我非常憎恨酒精,它毁去了我父亲,毁去了我的家庭,毁去了我可以给父亲带去的所有可能性。


一个有ADHD与孤独症的孩子,一个同样人格不健全、善良软弱又冲动的父亲,在成长过程中,他对我的毒打辱骂多得数不清。


举一个小事吧,在我读一二年级不爱吃饭时,他会用筷子把我两边的脸颊抽肿、抽淤青,然后说:


“你既然只乐意吃好吃的,那就不要吃吧,这样大家看见你脸上的伤痕都知道你为什么挨打,因为你好吃懒做又嘴馋。”


我会因此恐惧上学,恐惧见到老师同学和陌生人,恐惧他们问我脸上的伤从哪里来。


事实上我并不挑食,住校以及成年时期,许多人都会为我的不挑食程度而感到惊讶。童年不爱吃饭,仅仅是因为家里做饭太难吃。


所以我对他的攻击也从不留情。


后来在他保有理智的时候,他会非常地尊敬我,甚至对我发送信息时会以尊称“您”来指代我,可这只让我更难过。


有时候父亲喝醉酒喝到断片,失去意识时,都在骂我。


而我还要在他的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准备垃圾桶和收拾呕吐物,要防止被爷爷奶奶听见,以免引起新的一轮家庭战争。


因为爷爷奶奶也极其憎恨父亲的酗酒行为,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我爸爸被他的朋友送回来,不省人事地倒在阁楼上,爷爷非常生气。


在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看来,成年人的怒火真的很恐怖,他逼我上阁楼去照顾我爸爸,对于我来说醉鬼也很恐怖,就算那是我爸爸。


当然我也照顾不了他什么,那时候我好像才学前班还是小学一年级?我爸爸比较胖也很笨重,而我从小到大都瘦弱。


我就在阁楼上哭,然后我奶奶想把我带下去,爷爷不准,我就听到奶奶也在外面哭。


清醒地睁着眼睛哭一整夜,阁楼上什么都没有,非常冷非常黑,还有老鼠时不时窜过。


爸爸在一边呕吐,我怕他呛着自己,因为我在新闻里看到过,有人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然后我就去给他拍背,找来废报纸接那些呕吐物,直到他沉沉睡去。


我恐惧地祈祷他只是睡着了,而不是死去。


年纪再大一点时,到了小学高年级,我就不难过了,甚至有些黑色幽默促使我发笑,父亲在睡梦中都在骂我,这样仇视我,可我们却成了父女,真的很好笑。


命运最深刻的荒诞不是悲惨,而是好笑。


但实话实说,我不恨他,我不恨家庭中带给我创伤的任何人,他们已经给了我最大限度的爱和帮助,他们也承受了我带去的很多痛苦。


父亲其实是很善良的人,在我们家庭比较贫困的时候,他依然会为我的同学捐款。


后来我远离家庭,独自生活,发现成人的世界并没有像传言那样比童年更残酷,反而很轻松,那时我体悟了很多。


“几乎所有虐待性的抚养方式都会代代相传,施虐者很可能自己就是曾经受到虐待的一方。”

——凯瑟琳·吉尔迪纳《早安,怪物》

《早安,怪物》中译本封面(图源网络)


从前我不理解,为什么奶奶会将我们朝夕相处的小狗轻易扔进堰塘里淹死,而她会在饭桌上把这作为一种趣事谈论。


不理解为什么爷爷想打死我的另一条小狗时,会哄骗我,去用绳子把小狗系住,说只要把她拴在门口,他就不会把小狗打死。


那是一只英勇的小白狗,尾巴尖有一簇黑色的毛,爷爷无论如何都近不了她身。


而我拿着绳子过去时,她很亲密地跑来舔我的脸和手,就算我已经把绳子套在她脖子上,她依然在非常欢快地摇着尾巴。


直到爷爷推开我,拉紧绳子将她打死,我那时的尖叫至今在耳边回荡。


后来我明白,我家庭中的所有长辈亲人,也都是代际创伤的受害者。那是他们的隐私,所以这里不再叙。


我不会延续这种彼此仇恨的爱,不会延续这种充满爱的伤害,无论我有没有后代,所有家庭中的不幸都会在我这代终结。


我努力工作,积攒了一点钱,那时是多么想带父亲一同旅行。


在高中时,曾有一次他参加单位团建旅行,非常开心,很难得给我发了一些游玩的照片,在此之前我们几乎从来不闲聊。自我记事以来,他从来没有去旅行过,这是第一次。


可酒精毁了他,我也可能会步他后尘。


这些痛苦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说过,哪怕是最亲的亲人,最好的朋友。我怕他们认为这只是我为自己的懦弱而找的借口。


直到在网上其他平台看到一个同样有酒精成瘾行为的ADHD人士发帖,我才有勇气来写这篇文。


相关文章:《【个人故事】我如何与adhd和成瘾和解》(ps.作者上述提到的帖子不是此篇)


ADHD人士在自控力方面原本就面临更多困难,容易跌入许多成瘾品的陷阱。


就比如我的酒精成瘾,原因很可笑,只是因为父亲,我想理解你埋藏在酒精下的想法,我想知道你的痛苦为什么会毁了你。


我的长辈们,都没有机会治疗内心的创伤,家庭中不止有一位长辈,曾透露过ta年轻时也曾有自杀的想法与打算,但他们没有极端地受困于酒精。


他们没有自残自杀,勇士一样活到暮年,取得了名声和安稳的生活。


只有我父亲,在生命的河中被痛苦冲刷走了。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在混乱中结束这一生,已经在接受初步的酒精成瘾戒断治疗。


如果有同样酒精成瘾或其他成瘾问题的ADHD人士,后续我会再写酒精成瘾戒断方面的事项。


请和我一起用笔将这些伤痕转移到纸上吧。


写下这篇文章,祝愿大家,亲爱的朋友们,不要轻易地尝试任何成瘾品。


在生活中,孤独症谱系及ADHD等神经发育障碍者的才华、美德、前途,就像好天气一样,容易失去,请保重。


匆此草就,不成文进,原宥是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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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披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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