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年发过的一篇科普+我家的育儿故事，里面有两代人在中德文化和科学知识沟壑上的努力沟通。这次主要是发给新关注我的朋友们看，如果你家也有吸烟者，我们该共同努力保护孩子不受二、三手烟的伤害。
以前写过一篇吐槽我德国公婆的，可能最早一批读者还记得（《疫情下的德国（三）：相看两不厌可能吗？》）
生活中的摩擦更多的是生活习惯不同带来的，有中德文化的不同，也有两代人之间的代沟。
我能够理解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和生活习惯，所以当我们住到他们家，我经常提醒德爸，尽量尊重老人的生活习惯和要求，让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比如：
不能把擤鼻涕的纸巾直接扔厨房垃圾桶里，必须是厕所里；
不能在厨房洗菜池用洗洁精洗手，而必须要到厕所洗手池用肥皂洗手；
走时必须所有床单床罩撤下内外翻转再把拉链拉上放入洗衣机，再加上全屋用吸尘器吸一遍再走，等等这些。
我公婆虽然生活习惯上会对我们有一些要求，但他们人都非常好，也超级爱孩子。
但是有一点，我们从头到尾都没办法适应：
他们老俩是重度烟民。
从我多年前认识他们开始，吸烟就已经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披衣服出去抽颗烟；
从超市回来买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先去院子里抽颗烟；
吃完早饭、午饭、和晚饭，碗筷还没收拾呢，就得出去抽颗烟……
德爸对他爸妈吸烟向来很反对，不知道尝试多少次，给他们举了多少科学上的证据说明吸烟对健康的巨大伤害，老俩还是该怎么抽怎么抽。
戒烟，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相当难的一件事。
结婚之前我还劝德爸，都这个岁数了，他们自己也清楚吸烟的危害，但还是下不了狠心戒，那你说多少也没用，随他们去吧，别闹得不愉快了。
可是，当我有了孩子，爷爷奶奶吸烟的隐患就来了。
*图片来源网络
五年前在安哥生下来以后，爷爷奶奶要来看我们。
德爸事先跟他们约法三章，来进我家门看孩子必须确保是刚洗完澡并换一身新衣服才行，并且进门也还要再洗手才能抱孩子。
换做我，可能对长辈说不出这样的要求，好像显得太不尊敬了。
但是德爸说，家里有个新生儿，保证孩子的健康是第一位的。
而爷爷奶奶也没有任何不愉快，认为很有道理，来到我家也都是按要求做的。
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二手烟对孩子的健康危害很大（不是本篇的主要内容，就不详细介绍了，想了解的请滑动下面内容查看）。
二手烟对孩子健康的危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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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小安大一些去拜访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俩依然会抽烟，但会躲到院子里不让小安看到。
看得出来，他们并不以吸烟为荣，也不希望孩子学他们。
虽然他们会在抽烟后认真洗完手再跟孩子玩儿，但我仍不放心。
在新冠横行的头两年，我和德爸一边自己带娃，一边仍有科研任务（我俩当年和小安快乐却窘迫的日子写在了这里《妈妈三年2》）。
当一次又一次的封锁逼我们不得不在孩子和工作之间做选择，我们只得向6、7小时车程以外的爷爷奶奶求助。在他们那里住一段时间，至少在育儿方面减轻下负担，赶赶工作。
可眼看他们依旧每隔一小时就要出去抽烟，从他们口气中能闻到烟味，而小安可能会肆无忌惮的抱着他们亲，在他们身上蹭，在他们头发里乱抓，我就根本无法在屋里静心工作。
因为我知道，三手烟，才是对婴幼儿健康最隐蔽的威胁。
*图片来源网络
03. 三手烟的危害
a. 什么是三手烟（Thirdhand Smoke）？
三手烟是二手烟留下的化学残留物，它往往会在灰尘中、家居用品表面上停留数月之久； 也可能吸附于地毯、家具、织物和建筑材料之中，导致这些介质成为了污染物的“蓄水池”。
三手烟也叫“烟草烟雾残留”或“烟臭味”；三手烟雾混合了多种污染物，可能对人体产生毒害，对儿童尤其如此。
在三手烟中发现的大量化学物质中，有几种已知是致癌的（致癌）。这些包括[2]：
砷
苯
丁烷
镉
氰化物
甲醛
铅
尼古丁
多环芳烃
放射性钋-210
还有证据表明，三手烟可以与常见的室内污染物发生反应，形成全新且可能更严重的毒素。
其中包括：一氧化二氮（N2O），它是由燃料燃烧和废水排放产生的。当与三手烟中的化学物质混合时，一氧化二氮会产生与肺癌、肝癌、口腔癌、胃癌和食道癌相关的致癌亚硝胺。[3]
此外，当与臭氧（也由燃料燃烧产生）混合时，三手烟中的化学物质会分解成超细颗粒，将甲醛和其他致癌化合物输送到肺部更深的气道中。[4]
b. 三手烟藏在哪里？
三手烟可能内嵌于地毯、墙壁、家具、毛毯和玩具等材料之中，之后再重新排放到空气之中，与房屋中的灰尘融为一体。
三手烟可在室内“阴魂不散”，长达好几年。
人暴露于三手烟之中的方式许多种，例如接触被污染的表面（通过皮肤吸收）、摄入被污染的食物或灰尘、吸入被污染的空气以及重新扬入空气中的三手烟。
c. 为什么三手烟对婴幼儿有极大危害？
婴幼儿有90%以上的时间呆在室内，他们暴露在三手烟环境中的危险更高。
婴幼儿通过双手来探索周围的环境。在他们学会走路之前，他们常常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地上沉积的灰尘里可能就包含着家人吸完烟后残留的有毒物质。
而口欲期的宝宝更是让人忧心，他们可能把任何能接触到三手烟的物质，比如他们的手、嘴、头发、衣服和玩具等等，放入口中。这时，三手烟中的化学物质就会进入他们的体内。
或者这些化学物质还可以通过他们的皮肤进入体内，以及通过呼吸进入他们的肺部和口腔。
婴幼儿的呼吸系统正在发育，导致他们的呼吸频率比成人高。这意味着相对于他们的体型，婴幼儿吸入的三手烟更多。
此外，他们的免疫系统也在发育中，使他们更容易受到烟草污染物的影响，超过成人。[5]
美国辛辛那提儿童医院和圣地亚哥州立大学的研究人员亦发现，有三手烟暴露史的儿童更容易诊断出肺部疾病、病毒性疾病/其他感染性疾病和细菌感染。
“此外，接触二手烟和三手烟会影响儿童大脑的发育，因为大脑对即使是极少量的有害化学物质也非常敏感。”[6]
织物引起特别关注，因为三手烟中的化学物质很难从纤维和织物中去除。2014 年发表在科学期刊PLoS ONE上的一项研究得出结论，棉质毛巾布中的三手烟可能会使幼儿接触到相当于被动吸烟量七倍的尼古丁。[7]
04. 有没有既保护孩子，又能让吸烟老人接受的做法？
我都是每次趁爷爷奶奶出去吸烟的时候，赶紧带小安去洗手，并严肃告诉小安不要抓爷爷奶奶的头发。但孩子不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不可能太当回事。
再说还有他们口气里和衣服上隐约可闻到的烟味……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决定不再只考虑情面而让孩子的健康暴露于风险之中。于是我决定用德国人的方式——当面直接说明。
我公公曾亲口跟我说，在这个家庭里，欢迎每个成员开诚布公的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也就是说，如果他对我们有不满，他会直接当面说出来，而他也希望我们如此。
他以前也是这样教育德爸和他哥哥的（难道德爸的“情商低”是打这儿来的？），他认为这样家庭成员之间不容易有隔阂。
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用德国人的方式，开诚布公了。
不过，虽然家庭氛围允许直来直去的交流，但我还是想着最好不要只抱怨，而要提出解决方案。
于是我跟我公公说，虽然他们并没有在孩子面前抽烟，但我有些担心孩子跟他们在亲密接触时还是会暴露于吸烟后残留的有害物质，出于对孩子健康的保护，您和奶奶有没有可能这样做：
抽烟的时候套上一个理发时用的罩衫（把全身衣服都遮住），头上戴个帽子（把头发挡住），并且回来后不光洗手，再把脸也洗洗再跟孩子玩儿呢？
我觉得我提出了建议，并且也还是可行的，在语气友好的情况下，我公公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要知道当年我爸为了迎接第一次来华探访的德国准女婿，几十年的抽烟习惯，说戒就戒了。
我又不是让我德国公婆戒烟，他们应该没有理由会不改进吧？
可我要跟公公摊牌时，忽略了一个重要考虑因素，那就是“时机”。
之前那篇文章写过，我公婆过惯了安静的生活，一下子接待我们一家子这么久本来就有点打扰他们。几乎一整天都要陪着孩子玩儿，虽然玩儿的时候挺开心的，但毕竟岁数大了，还是很累的。再加上他的办公室总让我俩霸占着，时间一长，我公公的情绪就容易上头。
而且我们呆的越久，越能感受到他的抱怨情绪。
不巧的是，那次我要沟通三手烟的问题时，在他家住了都快10天了，已经是我公公觉得陪玩身心俱疲的后半程了。（虽然对这个问题不满已不是第一天了，但总怕说出来会伤害跟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就一直忍着。）
所以几乎是立刻，我公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他冷着脸，带着责怪的语气说，“你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过分了吗！”
他认为，他俩躲出去抽烟已经是对我们和孩子最大的保护了。他认为室外的风会把烟吹走，不太可能会留在身上，而戴上帽子才是不正确的做法，因为戴上帽子烟就可能裹在帽子里而无法被风吹散。
虽然我很想辩驳：他们坐的地方（是个死角）根本没有什么大风，烟不可能立马就被吹散或者被吸走。都会被慢慢吸收到衣服、头发和皮肤里。闻闻他们每天坐着抽烟的两把椅子就知道了。
但是看我公公明显生气的样子，我感到我可能踩到他的底线了。
他的反应让我觉得，我仿佛必须要在孩子的脑健康，和与公婆的关系上做出选择。
虽然我觉得他应该是并不清楚“三手烟”到底是什么，以及其真正危害是什么，但为了家庭和谐，我暂时决定不再继续跟他辩论，看看以后有没有再沟通的可能。
看的出来，爷爷奶奶已经觉得为孩子做的够多了（这是事实，他们真的非常爱孩子），但让他放弃吸烟却不可能。
可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暴露在有害物质中，我也是如坐针毡。
于是我决定做以下几件事：
1.确保认知同步
我把有关三手烟的相关网站发给爷爷奶奶看，确保至少他们和我一样知晓三手烟对孩子的危害。
我希望他们能理解，提出这些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想要保护我们所有人（包括他们）都无比珍爱的孩子们。
他们要采取什么样的改变，是他们的决定。但是，我需要至少要确保他们知道，对孩子来说，并不是只回避二手烟就可以了。
2.少亲密接触
既然完全戒烟对他们来说不可能，让老俩为了迁就我们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也很难为他们。只能折中一下，我们以后就不在爷爷奶奶家长时间住了。尽量每次只短期访问，三天左右就够了。
如果需要呆的时间比较长，比如要在周围游玩几天，那干脆去住无烟旅馆好了。
3.多利用“无烟”时间
在他们每天早上洗完澡换完衣服之后立刻找借口把孩子交给他们（比如我要吃饭、我有个着急的工作要走开一下、我要帮他们打扫卫生等），让他们多跟孩子（特别是还不到一岁的安妹）玩儿一会儿。
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们会习惯性的在洗完澡后出去抽颗烟，白白浪费了这难得的“无烟”时刻。
4.勤给孩子洗手，避免直接接触
基本上只要他们跟孩子玩儿一会儿要出去抽烟的时候，我都会领着孩子去洗手间认真洗手和脸。
有次我公公跟安妹玩儿了一会儿，我抱回安妹时发现她衣服上有一点烟味，就立马给她脱衣服，马上洗澡换衣服。
5.勤擦地、擦玩具
我婆婆本身是个爱干净的人，平时每天都会用吸尘器把地面吸一遍。给孩子们玩儿的玩具她都会在我们去之前提前洗干净准备好。
但是他们吸完烟从阳台要穿过中厅走向正门口的衣架，而且他们也不换鞋，免不了要掉落一些三手烟毒物在地板上，而彼时安妹正是满屋爬和随手从地上捡起东西塞在嘴里的口欲期。
为了她把地面上的三手烟吃进嘴里，我就更频繁的用吸尘器吸地，甚至恨不得每天还要用湿拖把前后再擦几遍。
6.烟味很明显时想各种办法带娃离开
如果我能闻到烟味，会尽快找借口带安妹离开，比如换尿布啦、该喂奶了等等。
但是怎么带哥哥离开那个环境，是让我很头痛的事。安哥太爱爷爷奶奶了，很喜欢跟他们一起玩儿。我也不忍心剥夺孩子享受来自爷爷奶奶的爱的机会。
于是，我只能：
7.直接说明
烟味实在明显的时候，我就会直接告诉他们现在不适合跟孩子玩儿，最好换下衣服刷刷牙再玩儿。
德国人这点比较好，不怕怼，只要你说的是事实，对事不对人，对方会至少尊重你说话的权利。
根据www.thirdhandsmoke.org上的建议，一个吸烟的养护者对孩子最负责的做法，就是彻底戒烟。
（想了解更多三手烟危害，以及如何消除家中三手烟的建议，请查看这个网站，而且他们有很详细的汉语版本 ）
如果做不到，至少要“先洗手、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接触您的孩子”。
后记
就在我因“惹”我公公“不高兴”后，回家郁闷的几天后，我收到了我公公的短信。
他说，他读了我发去的科普内容，现在他对“三手烟”这个新概念有了一些了解，也理解了我想要保护孩子的心情。
所以，他和奶奶可以接受，在我们去访问的时间里，穿着罩衫在阳台吸烟，吸烟完毕把罩衫脱在外面再进屋。
“但是，”我公公说，“我不戴帽子。那样（让邻居看到）看上去太傻了。”
“好好好，没问题！” 我都快“感激涕零”了，能穿罩衫就好啊！别无所求了！
我跟德爸作为连水和牙膏里那一点氟都容忍不了的家长，对富含几百种有毒物质的烟草自然也是“零容忍”态度。我们当然希望孩子能生活在完全没有烟毒隐患的地方。
然而，在实际生活中，要100%的避免有毒物质，也是很难以做到的。
在尊重祖父母生活习惯、不伤害亲情的基础上，最大程度上（而无法做到绝对）减少三手烟的暴露，是我们目前仅能做到的。
换做是你，在这个问题上会为了保护孩子，而强烈要求老一辈戒烟吗？
欢迎下方留言来交流。
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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