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刚先生(90年代初)
郭志刚,我国当代著名文学史家、文艺批评家、教育家。1933 年12 月21 日出生,河北景县人。1958 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并留校工作。1961 至1963 年赴东德柏林洪堡大学和莱比锡卡尔·马克思大学教汉语和文学。1964 年开始发表作品。但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直到20 世纪70 年代末,郭志刚的学术青春才真正到来。他说:“我真正开始写一点东西,是在1978 年以后。”伴随着新时期改革开放的春风,中国现当代文学界开始复苏。郭志刚正是其中的报春人与拓荒者。
面对荒芜已久的学术园地,郭志刚开始了他的学术规划和辛勤劳作,并且收获了累累硕果。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先后出版了《孙犁创作散论》《荷塘纪胜》《中国现代文学漫话》《中国现代小说论稿》《中国现代文学史论》《孙犁传》《孙犁评传》等著作。主编了《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现代文学书目汇要》《中国三十年代文学发展史》等。多年来,他做了大量学科建设的基础工作,完成了许多重要的学科系统工程,为中国现当代文学学术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做出了重要贡献。
郭志刚在谈到孙犁的时候说过:“能够度过八十华诞的作家是幸运的。他的读者也是幸运的,因为一个作家的生命表示着一笔精神财富,这笔财富照亮的不只是他本人的生活,还有读者的生活。”现在我们把这段话移到郭志刚身上,也是适用的。他也要度过自己的八十华诞了,他的生命也表示着一笔财富,是我们应该珍惜和借鉴的。
一、以创新精神辛勤拓荒
20 世纪70 年代末,经历了新中国成立后的多次政治运动和“文化大革命”,中国开始步入正常发展的轨道。解放思想,正本清源,百业待兴,中国现当代文学学术界随之迎来了一个大发展的好时机,学科建设任务迫在眉睫。在这样的历史机遇中,郭志刚由于长期担任现当代文学教学工作,积累了丰富的学科知识和经验,自然担当起了历史的重任,成为现当代文学学科建设的领军人物。在这一时期,他完成了许多具有拓荒性的学科基础工程。1978 年初,他主编了《中国当代文学史初稿》(上、下)。这是一项艰巨的工程,正如该书的前言所说:“编写建国后三十年的文学史,这是一项初创性的工作。”
当时,中国正处在思想解放的初期阶段,坚冰尚未打破,对现当代文学中的许多政治敏感问题也难以做出裁决,而且当代文学还在进程之中,尚无人进行系统整理和总结。但是,郭志刚不惧艰难,与国内一些院校的同行们经过反复讨论,用辛勤的工作和研究,完成了一部具有里程碑价值的当代文学史著作,为当代文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提供了重要的蓝本和参考。随着时代的发展与学术研究的深入,这部文学史著作经过修订,多次再版和重印,在学术界产生了巨大影响。
新时期现当代文学研究一直是观念先行。人们热衷于新观念、新方法,相对而言,比较轻视史料。在高校的教师业绩考核中,史料研究往往不算成果,出版也得不到学校资助。这种状况直到新世纪才有所改观,硕、博论文开始关注期刊等原始资料。而郭志刚早在20 世纪80 年代就主编出版了《中国现代文学书目汇要》,这是一个史料性的工程,也是现代文学研究基础性的工作。郭志刚就是一个不倦的拓荒者,辛勤地做着垦荒式的工作。“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郭志刚永远是一个早行者。
20 世纪80 年代末到90 年代初,为适应高等师范院校教学需要,根据现代文学研究的时代精神和特点,郭志刚与孙中田合作主编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下)。这部文学史在新时期的现代文学史著作中也是独树一帜的。郭志刚一直从事高等师范教育工作,他的科学研究也往往立足于讲台。在这部文学史著作中,作为主编,他在绪论中高屋建瓴地阐述了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的历史过程,指出了五四以来的文学所具备的革命性和进步性的性质;与此同时,他着重论述了“为人生”文学口号的意义及其深远影响。在后记中,他又强调了四点:“一、针对师范院校的教学特点,着眼于培养学生的基本能力,加强对作家作品的分析。二、力避堆积材料罗列现象,但须加宽加厚文学史必具的基础知识,以提高学生的专业水平。三、对现代文学领域近年来重新发现或重新评价的一些作家作品,以及其他有关的文学史实与现象,进行认真的研究和鉴别,以期把那些确有重要价值的作家作品、新学新知写进教材。四、应坚持文学史的文学性。”这部文学史著作,在高等师范院校教学与科研中得到广泛应用。
郭志刚在学术上的拓荒行为,不仅缘于历史的机遇,而且缘于他对现代文学精神实质的理解。他认为:“如果只用两个字概括五四运动的贡献,这两个字就是‘创新’。而由五四运动开启的我国现代史的进程,本质上则是一个伟大的创新过程,即创造新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世界的过程。”他对作家的理解与价值评判也是基于此。
有人认为,新时期出现的许多“作家热”现象,诸如“沈从文热”“钱钟书热”“张爱玲热”等,很大程度上与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有关,是夏志清推动了这些作家成为文化和学术热点。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是人们应该注意到,早在20 世纪80 年代初,社会还处在春寒和冰冻季节,在许多人还完全不了解钱钟书和《围城》,更不了解夏志清和他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的时候,郭志刚就对钱钟书的《围城》做出了重要的研究和评判。在1981 年的1 月和12月,先后写出了《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优秀长篇——〈围城〉》和《再论〈围城〉》两篇文章,对钱钟书和《围城》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认为:“小说更深刻的意义还在于:它表现了一个特殊的人生领域,这个领域还从来没有被五四以后的现代作家们深入开掘过。作者借着这个领域里人物命运的描写,淋漓尽致地揭露了造成这类人物命运的社会环境,从而宣告了一个时代的即将结束。”
他从创新的角度看到了《围城》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的特殊地位,看到了《围城》不可替代的文学史价值。接着他又对《围城》进行了深入透彻的分析,在对小说表现的生活领域、艺术画面、人物性格、创作个性等方面做了深入探讨以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这就是《围城》:独特的生活领域、独特的艺术画面、独特的性格典型、独特的创作个性。这是给我国现代文学史增加了新的内容、新的篇幅的优秀作品,是富有典型性和独创性的作品。”今天我们读着郭志刚这两篇三十多年前写的关于《围城》的研究文章,看到他对钱钟书及其对《围城》的认识和理解,仍然感觉到他当时所站的时代和历史高度是我们难以超越的。
二、以史实为据把握文学现象
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史的把握和研究,郭志刚是十分慎重的。他说:“我们对于现代文学所做的一切评价,都像立在巍巍群山脚下仰面看山,山上的一木一石,固然能够看得较为真切,但要看清全体就难了。⋯⋯何况,历史风云又是这样的变幻莫测,它在人们脑海里投下的种种飘忽不定的晴影与阴影,不仅会使同一时期各种人们的观点和认识互相冲突,还会使同一个人以他的今日之笔去挞伐他的昨日之笔。”郭志刚根据他对历史和现实的认识和了解,充分意识到了评价历史问题的复杂性。因此,他说自己“不敢自认为是,以为自己说的接近真理”,而是让时间检验这些意见正确与否。为此,他在著作中总是十分注意标明文章写作的时间,用“时间参数”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文章写作的年代,以评价其得失。
在架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过程中,根据对于历史史实的娴熟把握,郭志刚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和文学史观念,逐渐地与国内一些“左”的和“右”的文学史观出现了分野。在新时期文学的各种思潮中,郭志刚不跟风赶潮,也不扯旗帜,而是冷静地根据历史的实际做出客观的判断。他在《对一份教材大纲的意见》中指出:“应进一步加强文学史著作的历史感。人们写历史,免不了受各种现实因素的影响,这种影响有时是积极的,有时是消极的,原不足怪,重要的是‘回到历史’,尊重历史发展的本来面目。”这也就是所谓的“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刘长卿《寻南溪常道士》)。对于历史事物的认识和评价,一是经过时间的淘洗,大浪淘沙,金子必然闪烁,二是回到现场,追根溯源,还原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才能站得住脚。
在20 世纪80 年代,有人提出重写文学史。重写文学史本身并没有错,由于时代的变迁和观念的更新,文学史的确有重写的必要。事实上,新时期以来,中国现代文学史不断被重写。但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否定30 年代文学和左翼文学。郭志刚没有简单地参与论争,而是与李岫合作主编了《中国三十年代文学发展史》,用客观的史实论证了30 年代文学和左翼文学的历史意义和价值,表明了他的30 年代文学价值观。这是他的一贯做法,他不是用空论回应某些偏激观念,而是用史实说话,重回历史现场。一部厚重的《中国三十年代文学发展史》让我们重新认识了30 年代文学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从30 年代的小说、诗歌、现代戏剧、杂文、报告文学和小品文,台港及海外华文文学、翻译文学和中外文学交流、社团流派及其出版物等等方面来看,30 年代文学是一个丰收的十年。而且不仅是左翼文学,各种文学流派的文学都有发展,这对有些单从印象出发就全盘否定20 世纪30 年代文学和左翼文学的观点是一个最有力的回击。到了20世纪90年代末,左翼文学重新受到人们的关注,左翼文学的历史意义和价值重新被发现和认识,学术界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左翼文学研究的热潮。回头再看看郭志刚主编的这部《中国三十年代文学发展史》,我们不得不对郭志刚严谨和科学的治学态度肃然起敬。
新时期的学术界呈现出复杂多样的思想局面,其中有共识,有分歧,也有尖锐的冲突和矛盾。对此,郭志刚采取的态度依旧是,回到历史中去,回到作家作品本身中去。他教导他的学生研究现代文学的时候,要多翻翻旧杂志。他说:“谁要想重新体验一下当时的情景,那就不妨再用一次老办法,打开当时的《新青年》等杂志,回到‘昨天’去。那时,我们会恍若置身其中,仿佛随时都能听到、感到先辈们怎样以新的科学眼光审视问题、以虚怀若谷的民主精神讨论问题。”他给研究生开的书目,绝大部分都是民国时期的杂志。他用自己的经验告诉学生,他从这些旧杂志中受益良多,希望同学们也要拿出时间多钻钻故纸堆,只有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才能更好地发言。
我们看到,郭志刚的文章从来不尚空论,他的观点都建立在大量文学史实的基础上。比如关于左翼文学与五四的关系问题,有人认为,左翼文学背离了五四精神,发生了变异,因此,肯定五四,否定左翼文学。对此,郭志刚认为五四和“左联”是同一个历史巨人,只是在前进过程中有换挡和更名而已。他在《中国三十年代文学发展史》的“绪论”中用大量的文学史实证明:“所谓左翼文学,完全是由非左翼文学自然演进而成的。”他梳理了五四到“左联”的文学演进过程:从文学与人民的关系来看,五四提出的“国民文学”“平民文学”是一个历史的进步,把文学与人民联系起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感到“国民文学”“平民文学”不免有些空泛,不能确切地表达他们看到的人民的实际生活内容了。于是随之产生了“血和泪的文学”。这个概念是郑振铎在1922 年7 月21日发表的《杂谭》中提出的。“血和泪的文学”就是左翼文学的表现特征,而我国左翼文学在五四时期就已扎下根子了。鲁迅自不待说,就连后来转为右翼的胡适,他早年写的那些小说和诗歌,都曾不同程度地提供或暗示了“血和泪”的现实画面,甚至主张诉诸暴力。当时尚在伦敦的刘半农也在他的诗中表现了故国劳苦人民的“血和泪”。事实正是如此。稍加梳理就会发现,跨越五四和“左联”的作家中有不少人是代表新文学成就的重要人物,如鲁迅、茅盾、郁达夫等,显然二者之间有着一种内在的牵连。
20世纪世纪90 年代中期,学术界对于茅盾的评价出现重大分歧,闹得沸沸扬扬。1996年6 月7 日,郭志刚在《文艺报》发表了《重读〈子夜〉》一文,明确表示了他对茅盾的看法。他在文章中说:“我这次读的是1933 年1 月上海开明书店印的初版本,我觉得从这个本子里更容易呼吸到30 年代那股热烈而朴拙的气息。”他阅读的是《子夜》30 年代的初版本,依据的史料也是20 世纪30 年代人们对《子夜》的评述。当然,他还对作品进行了更仔细的重新解读,从作品的历史真实、思想性、创作规模和气度,以及许多细节描写,肯定《子夜》的文学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他说:“《子夜》讲的是真话,而非谎言,从而为历史接受。”这是一个事实。在思想方面,他认为“《子夜》是‘五四’以来我们在长篇创作方面所达到的第一个‘制高点’,但远不是最后的‘制高点’”。这也是一个事实。他还对作品的许多细节描写进行分析,否定了某些人关于茅盾的《子夜》“干巴”“教条”的观点。他说谁要想在新文学史中移动一下《子夜》的位置,也会感到沉重和吃力的。这又是一个事实。郭志刚爱讲事实和真话,他的文学观念就是建立在这样的事实基础之上的。
对孙犁的认识,学术界也存在不同的声音。对于孙犁的创作魅力,许多人感觉是一个谜,觉得不得其解。于是有人就认为,孙犁的创作成功缘于他远离政治,是一个“纯美”的作家。这种观点让郭志刚很难接受。他认为孙犁的创作植根于对人民的大爱。经历了战争的创伤和洗礼,孙犁看到了中华民族传统的美德在新的时代得到了延续,人民群众保家卫国的决心和热情,舍己为人、勇于牺牲的无畏精神,每时每刻都在鼓舞着他、激励着他,使他不倦地记录着那些为抗战工作和献身的凡人和英雄。郭志刚认为孙犁创作的成功与他的时代和人民密不可分。他先后撰写了《时代塑造作家——论孙犁的道路》《孙犁和他的时代》等文章,论述孙犁创作与时代的密切关系。他认为,在抗日战争时期,“孙犁的情绪和被抗战烈火点燃起来的广大农民的情绪,已经完全融合、生发在一起。⋯⋯而实际上,他已经不止于接受某种历史或时代气氛的感染和影响,而是以创造者的姿态,全身心地融合到这种气氛之中,和整个时代结合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了”。
他和章无忌合作撰写的《孙犁传》,几乎以孙犁自述的形式,记叙了孙犁与时代一起成长的历史过程。他们在《卷首语》中特别强调了这一点:“是作家自己写了他的传记,我们不过是做了一点儿文书工作。”(卷首语)他们用大量的第一手资料证明了孙犁创作与时代的密切关系,证明了他的创作表现了时代的主旋律。在《孙犁评传》中,郭志刚更加系统地梳理了孙犁与时代一起成长的过程。他说:“如果说,孙犁是从抗战的路走向了文学的路,那么,《荷花淀》、《芦苇荡》等名作的发表,正好说明他的创作也已随着抗战的胜利而走向成熟。这两者配合的如此默契,不能视为偶然。”孙犁说:“随着征战的路, 开始了我的文学的路。”他的创作是与抗战一同成长的。如果仅仅把孙犁视为一个“纯美”艺术的追求者,在那样的年月是不可想象的。对于孙犁,郭志刚可以说最有发言权。他以大量的事实和史实诠释了孙犁的创作道路,回应了有些人对孙犁的不实之论。
三、用人生智慧理解文学
郭志刚曾给学生开过一个系列讲座,题目就叫“阅读人生”。后来,他把自己的学术随笔结集出版,也取名“阅读人生”。这显然是他的经验之谈。他在学术研究过程中把文学当作人生大书去读,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和智慧去感悟,往往能够揭示出深刻的人生哲理,给读者一种人生启迪。他反复强调文学与人生的关系。他说:“文学是人生的反映,不能正确理解人生,也就不能正确理解文学。一个人对人生体验的深浅,往往和他对作品的理解的深浅成正比。这样看来,文学作品不仅是人生的反映,还是人生的延续——人们通过自己的经验,在作品中解释和创造人生。因此,研究(或欣赏)也需要生活。”他要求一些没有工作经历,从校门到校门的研究生在选择研究课题的时候,尽量关注那些烟火气较浓的文学创作。他说:“人生才是欣赏文学作品的主要通道。以人生说文学,如平湖荡舟,无所不通;脱离了人生谈文学,就会越谈越玄,文学就成了玄学。”
他喜欢那些渗透着人生智慧和个人真实情感的研究文章,而厌恶那些故弄玄虚、玩弄概念和名词的天书式的空洞文章。他在《高山和文化——五四运动80 周年志感》一文中论述了文学批评和研究存在的“天书现象”的历史缘由。他批评说,在文化转换时期或变革时期特别容易出现这种现象,因为有人对于变革和转型或者有所投机,或者有所误解。从五四时期就存在这种现象,到30 年代又有所表现,这个病根到80 年代又大犯了一次。他说他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去写这样“天书”似的文章。
古代文论论及诗文时,有“隔”与“不隔”之说。钱钟书十分推崇“不隔”的状态。他在《论不隔》一文中说:不隔“是一种状态。一种透明洞澈的状态——‘纯洁的空明’,譬之于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状态之中,作者所写的事物和境界得以无遮隐地暴露在读者的眼前。作者的艺术的高下,全看他有无本领来拨云雾而见青天,造就这个状态”。这种状态对于文学研究也十分重要。有人喜欢把文章写得看不懂,以显其神秘和高深。而在钱钟书看来,造就一种透明洞澈的境界才更需要本领。只有作者对研究对象有了真正的把握,才能造就文章通透的境界。郭志刚对于作品的解读经常使人有一种通透之感和获得顿悟的喜悦。
现代小说故事情节比较淡化,一般学者对现代小说的研究也很少关注故事。郭志刚却喜欢欣赏现代小说的故事之美,品味故事中的人生况味。他在教学过程中检查学生学习情况的方法之一,就是让他们讲故事。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对于学生却是一个难题。当今的许多学生不读书,或者不仔细读书,只是根据教科书的一点提示或者文学研究和评论中的只言片语,就可以脱离作品进行不着边际的鸿篇大论。这是一种很不好的风气。
对此,郭志刚在研究生的讨论课上往往先让他们讲述某部作品的故事,然后再讨论其他问题。面对老师的考问,一开始,研究生们感到不可思议,某部作品本来已经读过了,可是讲起来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完整,不连贯,甚至完全讲不下来,最后还要老师给予提示和补充呢?可见阅读作品还是不仔细,学习还是不扎实。仔细阅读郭志刚的《中国现代小说论稿》,学生们懂得了什么叫“文本细读”。他在研究一部作品的时候,总是通过故事感受艺术的美,通过故事洞察人生的真相,用人生的智慧解读和理解故事的意义。他反复讲的都是故事,“鲁彦讲的故事”“还是鲁彦讲的故事”。他从故事中品味社会和人生的道理。
鲁彦的短篇小说《兴化大炮》少有人关注,但郭志刚对此很感兴趣,津津乐道。他转述了小说所讲的美丽而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以后说:“鲁彦的这篇小说没有一句说教,通篇都是讲故事,而且是中国民间故事,却引出了一个非常深刻的,甚至是具有政治意味的道理: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偏见、惰性、保守的心灵是坚固的,是一个“大炮”难以轰开的。直到“大炮”死后几百年,他的子孙才吃到原产自家乡的真正的龙眼。
郭志刚在分析徐訏的《阿拉伯海的女神》时,一边陶醉在对作家所讲的故事之美的欣赏中,一边用理性的语言提示了一个人生真理:“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你在揭去一个少女的面幕之前,必须三思而行,何况你已经有了家小。现在,他——一个在海上旅行的中国人——既已揭去了少女面幕,那么,你就对她负责到底吧,那代价,就是生命,就是死。”在对凌叔华小说《酒后》的故事进行分析后,郭志刚也从小说的故事中品味出了爱的真义:“她这篇小说的题旨,也就寄寓在这独具特色的心理描写之中:‘爱’是个人的,它因而狭小;作者在这狭小里,却看到了宽大。爱情是‘嫉妒’的,但在这里,却看不见嫉妒,爱情因而胜利了。”
郭志刚对作品的解读总能上升到一个很高的精神境界,给人以思想的启迪。他说:“作品是生活的反映,不能不涉及到悟道问题,而好作品则必定是不同程度的‘悟道’之作,因而成为读者的良师益友。读这些作品,我们会很自然地被其中的哲理意蕴所吸引。这些哲理意蕴,可以简称为‘诗韵’,因为它是由丰富的生活形象传达出来的,是文艺学上的广义的诗。”郭志刚的小说研究很少从理论到理论,他喜欢走从感性到理性,从故事到哲理的阶梯。他在研究许地山创作中的哲理性的时候,也是先从故事讲起。他在文章的开篇就说:“你喜欢听故事吗?那么,现代文学史上有一位作家讲的故事将不会使你寂寞,他就是许地山。”他说:“抽象的论述总是枯燥的,还是让我们看看他的故事吧。”
在新时期文学研究盛行观念先行的学术时尚中,许多人喜欢借题发挥,把作品放在一边。进入新世纪以后,现代文学研究界出现了“文化热现象”,把文学研究放到大文化的范畴中去,文学研究中的文学性荡然无存。对此,有些学者曾经提出了质疑和批评。而郭志刚一直主张文学史写作要具有文学性,文学研究也不能忘记文学性。他的现代文学研究始终围绕作品本身,围绕故事分析和探讨问题。这也应该看作是对作家的尊重吧。当然,在细读故事的同时,他更注意品味故事的弦外之音,从故事的感性之阶走向哲学层次,走向一个更加自由而广大的空间。
五四以后的文学强调“为人生”。文学研究会的创作宗旨就是“为人生”。作品都是作家人生经验的总结,人生智慧的结晶,研究者也应该用人生的智慧去解读。仔细阅读郭志刚的著作就会发现,他对文学研究会的创作似乎格外关注,如叶圣陶、冰心、许地山、王统照、王鲁彦、朱自清等。这些作家的创作都与人生关系紧密,他对这些作家的研究也往往用人生智慧去领悟。他甚至注意到,有些五四作家的创作表现出对人生的持续关注。
他读了冰心20 世纪80 年代写的两篇小说《远来的和尚》和《干涉》的时候,心有所感,于是写了《现代启示录——读冰心的两篇小说》一文。文章说:“是生活让我们思索,小说以如此凝练而朴素的笔法再现了生活,使我们看了不得不停下来,在它的面前注视、留连、研究。”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呢?是人生的问题。在对冰心的新旧小说做了几番比较以后,他总结说:“她的笔使我们看到了一个事实:和五四时代不同,不是老年人制造青年人的悲剧,而是青年人制造老年人的悲剧。在五四时代,青年人的幸福常常受到老一代的忽视;而今天,前者又很容易地忽视了后者的幸福。”历史是在循环了吗?没有。这就是时代发生的新问题,而冰心始终关注的是时代的问题,发出的是时代的声音,在冰心的行进路线中,仍然体现着五四文学的传统,体现了对人生的关怀。对冰心创作如此理解,显然与郭志刚自己的人生感怀有关。
四、用情感探寻艺术真谛
文学是表现情感的。郭志刚认为研究也需要爱与情感,他说:“研究是一种事业,事业都是需要感情的,文学研究尤其如此。这些年我写了些东西,如果说其中也有自己较为满意的,那往往是使自己感动过、兴奋过,怀着热烈的感情写出来的东西。”的确,郭志刚的文章总是饱含深情。中国现代文学发生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主要表现为“血与泪”“铁与火”。读着这样的文字,他的内心是不会感觉轻松的。看看这些文章的题目,我们就能感觉到作者内心的沉痛:《可怜的影子》《 典妻与卖妻的悲惨故事》《 人间地狱的三面镜子——巴金的〈憩园〉〈 第四病室〉〈 寒夜〉》《 “过后思量总可怜”——茅盾的〈腐蚀〉》等。
他从描写卖妻的丈夫阴冷的气氛中看到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从心灵的裂缝中涌出纯朴的真诚的感情,而这更让人感到凄然。他从寒夜里徘徊街头的曾树生身上感觉到浓浓的凉意和无助,不由发出深深的叹息!对于那位不明大义、充当国民党特务的赵惠明,他分析她所处的环境和复杂的性格以后,也对她既充满愤恨,又充满怜悯。他在引述了萧红《呼兰河传》中小团圆媳妇婆婆的一番如何打骂团圆媳妇的自述以后,发表了这样的感慨:“这可以说是一个罪犯的自供,但她是在大庭广众之间,那样无耻地宣讲着,不仅没有犯罪的感觉,简直还有几分炫耀,炫耀自己正确。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就是因为背后有‘传统’支持着她:几千年来,婆婆从来都可以这样对待媳妇。”从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怒与无奈。
郭志刚写了许多作家论,包括冰心、许地山、庐隐、鲁彦、叶圣陶、丁玲、赵树理、孙犁等。他关注的问题最后总是归于作家的情感表现。在总结许地山的创作时,他认为:“在他的作品中,‘爱’与‘情’占有重要地位。这‘爱’和‘情’,看来是支持他早期信仰和世界观的重要支点。”对于鲁彦创作情感以“冷”寓“热”的表现特征,常常使人对他产生误解的现象,他在做了深入的分析以后认为:“鲁彦具有深厚的人道主义思想。这种思想既使他对于人民痛苦怀着深切的同情,又使他无法看到摆脱痛苦的出路,因而他的思想不能不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对于丁玲,郭志刚认为,她是一个“勇于向读者敞开感情世界的人”。丁玲的文学道路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她付出了真挚的情感。他说:“丁玲却是一个富有感情的人,这感情,使她通向人,了解人,帮助她塑造了许多复杂而深邃的灵魂,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比较深入地揭示了人的世界。”这段话道出了丁玲创作的真谛。同时,也可以说是郭志刚的夫子自道,因为重于情感探索,也使他的文学研究没有被各种错综复杂的思潮所左右,坚定地走着一条合于人情和人生的路。
郭志刚的学术生命是与孙犁联系在一起的。新时期为什么会出现“孙犁热”现象?我们虽不敢说是郭志刚发现了孙犁,但至少可以说,郭志刚对孙犁的研究兴趣的产生,是具有学术眼光的,因为在既往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孙犁不仅不在六大家之列,甚至在六大家之外的作家中也不大起眼。但是,在新时期的文学大潮中,孙犁却被冲到了风口浪尖。他的创作成了学术界讨论的热点,他的艺术生命的持久,成为学者们研究的一个谜。郭志刚对孙犁的研究不是在“孙犁热”中的锦上添花,而是在孙犁研究的冰冻期对其生命体温的触摸。因此,郭志刚对孙犁艺术价值的发现与研究,自然很值得总结。郭志刚先后撰写了《孙犁创作散论》《荷塘纪胜》《孙犁传》《孙犁评传》等著作,对孙犁研究倾注了大量心血,这其中自然也融入了郭志刚对孙犁的深挚情感。
郭志刚与孙犁都生活在华北平原,同为河北人,故乡情结自然使他感到亲近和亲切。郭志刚认为,故乡情是孙犁创作艺术风格形成的重要原因。他发现“打开孙犁的作品,尤其是他晚年写的许多作品,我们也不止一次地听到了他对于故乡的呼唤”。“到了晚年,他对于故乡的呼唤,变成了一种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的愿望”。“乡魂”成为孙犁创作的情感因子。郭志刚认为,对于一个人来说,“故乡简直就是一个全能的造物主”。在孙犁的创作中,故乡的风味随处可见。是故乡的情感使他与孙犁贴紧了,拉近了。同时,孙犁的创作是与中国抗日战争联系在一起的。郭志刚认为, 侵略者强加的战争,使人民群众同仇敌忾、义无反顾地付出了他们所有的力量。作为一个作家,孙犁以文学创作开始了他的征战,他的创作是对抗日战争的支援和参与,他是中国人民抗日的书记员和代言人。因此,郭志刚对于孙犁更深一层的关系建立在民族感情之上,是民族的情感让他对孙犁的创作充满了敬意与感激。在他心里,孙犁就是一位以笔代枪的战士,一位功绩卓著的抗日英雄。他在1984 年完成的《荷塘纪胜——论孙犁的散文》一书中,称赞孙犁散文是“清风明月”“高山流水”。他把最高的赞辞送给了这位中国人民的伟大的民族作家。郭志刚认为,孙犁的创作是情感推动的。
在《论孙犁作品的艺术风格》一文中,郭志刚从多重角度分析了孙犁作品。他认为,“题材上的‘细’和精神上的‘大’,组成了孙犁作品的一种似淡而浓、似素而绚的又清新又繁复的格调”。在《荷花淀》中,他把一种妇女编席的辛勤劳作写成了“富有舞蹈美和色彩美的动人景象”。这样的描写缘于他对荷花淀水乡人民深挚的热爱与赞美。孙犁作品中对于故乡的描写都是一幅幅素描,他从人民的情绪和大自然的交融中捕捉到它的色彩,既是“平原即景”,又饱含作家的深情。孙犁表现情感是含蓄的,他笔下的人物表达情感的方式是东方的。当他们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内心的震动只是通过一个细微的动作传达出来;当他们久别重逢的时候,也没有热烈的言辞和动作,有的只是朴素的家常话。正是这种强烈的情感和节制打动了作家,也打动了读者。“从孙犁一系列作品完成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认为,感情在推动、酝酿和形成他的作品意境的过程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作家通过生活画面的体系,将自己全部真实的感情坦率地、信任地交给读者,这样,他就最大限度地赢得读者的感情,也就是共鸣。这些,就是孙犁获得成功的主要原因。”这样的评价是中肯的。郭志刚以情感为导体触摸、感受和传达作家创作的精神,往往能够深入作品深处,揭示创作的奥秘和真谛。
五、以辩证思想为文学写真
2012 年12 月28 日,《文艺报》以“执著地坚守艺术辩证法”为题,刊登了崔志远对郭志刚的长篇访谈。这篇访谈是对郭志刚所走过的学术道路的高度概括和总结。以辩证思想为文学写真,是郭志刚学术研究的执着追求。郭志刚的治学态度是严谨的,他反对说谎话,说过头话;主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20 世纪80 年代,他看到当代文坛上青年作家非常活跃,创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是他也注意到这些青年作家的欠缺。于是,他写了一篇《看到你的不足——致青年作家》一文,诚挚地指出青年作家“生活不足”“文化和艺术修养不足”的问题。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但却对创作有益。我们知道,郭志刚肯定30 年代文学和左翼文学,但他并不掩饰左翼文学所犯的错误。他在《关于三十年代文学的价值观》一文中认为,左翼文学的错误,特别是“左”的错误,鲁迅在当时就给予了指责和批评。甚至当时反对普罗文学运动的“梁实秋先生对左翼文学的批评,如果做为一种警告看,也并非全无价值。确实,任何一种文学运动,倘若没有‘货色’,那是不能持久的。而在这个问题上,当时的某些左翼成员,非但有以空话代替创作的毛病,简直还把鲁迅批评的诸如妇姑勃谿、叔嫂斗法以及嘁嘁喳喳的坏习气带到文坛上来了”。但这些问题不能遮蔽左翼文学的历史意义和文学成就。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
郭志刚对现代作家有一种真诚的爱,他通过情感理解作家,传导艺术精神,但他对于作家的评判并没有一味颂扬。他以一种辩证思想观察作家创作的演变:从浅到深,从幼稚到成熟。对于丁玲,他说:“我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在丁玲的全部作品中,最深刻地烙印着她的情感和气质的那些作品,多半属于她在二三十年代写的一些东西。”这个评判看似简单,但并不是每一个人和每一个时期都承认这一点,承认这一点需要付出许多代价。不过他同时也认为“她过去的作品无论怎样成熟,那是在旧的阶段上的成熟,是代表着旧有的水平;而她进入解放区以后的创作,即使还显得有些稚嫩,却是向新的艺术世界的冲刺”。这种评价也是客观的,否则就不会有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样史诗性的作品产生。
对于许地山的创作,他分析和梳理了他不同阶段的创作以后发现,许地山后期的文学创作正逐步地向人民靠近,他的《春桃》和《铁鱼底鳃》中的主人公凝聚着东方民族的精神,反映在他早期作品中的悲观、宿命和宗教的意识,已经几乎看不到了。“许地山创作中的东方文化意识,在前进中经历的一系列肯定与否定、吸取与扬弃、反省与提高的过程”,最后净化、升华为民族魂。对于冰心的创作,他一方面肯定她在五四时期的文学成就和独特价值,一方面也客观地指出她青年时代所写的小说“诚挚有余而深沉不足”。
对于孙犁,他认为,“我们还不能说他是属于世界的”,“他并没有走向世界”。他以孙犁为例,认真辨析了文学的民族性与世界性的关系问题。他认为应该辩证地看待文学的世界性。民族文化的深层很难走向世界,就像蹚水,水浅的地方容易涉过去,水深的地方就很难涉过去。因此,具有民族风格和民族特色的作家,不一定能够成为世界的。不能走向世界也不一定是坏事,也许对于民族文化而言,还具有一点“自卫”性质。这样的论述也许有人以为保守,但是事实上是有道理、有根据的,也是站得住脚的。无论如何,郭志刚讲的是真话,他没有因为人们推崇文学的世界性,就盲目地把他所深爱的作家说成是世界的。郭志刚性情坦荡、率真、光明磊落、敢于直言。文如其人,他的文章也是不事雕琢,自然真挚、随风化雨,水到渠成。对待文学,他可以说永远是一个赤子。
我们看到,郭志刚在学术道路上除了拓荒,还有一条路子,就是拾穗。他的《中国现代文学漫话》《 中国现代文学史论》就是这样捡拾的结果。在这两部书中,他不急于构建大体系,他只是把现代文学园地中掉落的甚至被人们忽略的穗子拾起来,分门别类地放到不同的筐里。在归置的时候,他不断地做些比较和联想,比如:“典妻和卖妻的悲惨故事”“从《长夜》说到《火灾》”“用孩子们的眼光观察世界”“两篇别具一格的爱情小说”“萧红和叶紫”等等。萧红和叶紫有什么关联呢?也许是他们名字的颜色吧!这是一种富有诗意的联想。因为自然和随意,我们在书中看到的是一个别样的文学史,一个内容丰富、生命充盈、色彩多样的文学世界,而这正是他有意追求的结果。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论》的后记中说:“除了努力提供一些一般文学史著作中不大能见到的材料,还在写法上力求新颖、生动,以增加他们阅读的兴味。”从书中的形式看,不像一般文学史的写法,但更自然,也更鲜活。
郭志刚在阅读中国现代小说时,注意到一些用孩子的眼光看世界的文学作品有一种独特的意味:“他们没有受到污染的纯真的眼睛,反而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他从叶圣陶的《阿凤》、王统照的《雪后》、鲁彦的《小小的心》和《祝福》等小说中看到了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这些作品中的孩子看到了成人世界残酷和暴虐的现实,本能地表现了人类的同情心。这些富有童心的作家,从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眼睛里看到了拯救人类心灵的希望。他把这些作品集中起来分析,从中发现了一种“像月亮出现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上”,“格外皎洁动人”的美的艺术。自然,这样的阅读和分析也寄寓着他自己的愿望:永远葆有一颗童心,用一双纯真的眼睛观人阅世,使文章达于“信”和“实”的境界,能够取信于后人。
郭志刚在《孙犁传》中感叹孙犁“晚年老不荒”。他自己也是如此,他已将毕生精力贡献给了他所热爱的中国现当代文学事业。如今他已八十高龄,但仍笔耕不辍。最近,他的诗集已经整理出来等待出版,我们祝福他的晚华更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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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于《燕赵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