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位于我国云南中部的黑冠长臂猿之乡——景东县城东部，是云贵高原和横断山脉的分界线，也是元江与阿墨江的分水岭，属云岭山系，主峰海拔3100米以上。气候与地质形态的特殊性使得山中孕育了众多生灵，这也让哀牢山成为中国最大的、保存生物种最多的以及珍稀物种比例最大的自然保护区之一。2012年暑期，我和朋友一起探访了哀牢山。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很多难得一见的生物，也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趣事，令我至今难忘。到达哀牢山保护站已是中午。放下行李，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心情的我们顾不上吃午饭，背着相机就进入了离保护站最近的一片林中，用相机记录这里的生灵。但是，在之后的两个多小时中，找到的动物踪迹却少之又少。除了一些双翅目昆虫(蚊、蝇及虻)以外，几乎没有见到别的昆虫或其他动物。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蘑菇。由于哀牢山的环境阴暗潮湿，所以这里的菌类数量很多，种类也很丰富。有像黄色珊瑚的枝瑚菌，有小巧玲珑的硬腿花褶伞，有好似小圆面包的白黄小脆柄菇，还有在朽木上呈溪流状的小假鬼伞……它们可以为一些低级消费者提供食物来源，也可以充当分解者。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家伙，对于哀牢山乃至整个自然界的生态平衡都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
硬腿花褶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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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假鬼伞
保护站内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有一次他乘飞机飞过哀牢山，往下看去满眼都是绿色。的确，哀牢山是中国最大的原始常绿阔叶林区，森林覆盖率达到了85%以上。植物种类繁多，包括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伯乐树，国家二级保护植物水青树、野银杏、篦齿苏铁和红花木莲等15 种，以及多种省级保护植物。如果来到哀牢山却没能观赏这里的植物，那么可以算是此行莫大的损失了。![]()
百合花
其实，想要观赏哀牢山的植物，大可不必特意探寻。一进入雨林中，珍奇的植物便让人目不暇接。这不仅仅是指高大的种子植物，苔藓和蕨类在林中也十分繁荣。雨林中，几乎到处都被各式各样的植物覆盖。光线较好的地方常形成一块块高山草甸，有很多野生的车轴草，这种草在北方经常作为园林植物而被人工栽培于公园内。![]()
车轴草
在车轴草间，还有许多野生的兰花。其中最具优势的就是绶草。绶草是兰科绶草属的植物，植株上由数枚小粉花密集生长，组成顶生的总状或穗状花序，并盘旋状生长于茎上，也因此有“盘龙参”或“龙抱柱”等非常形象的名字。数量比较多的还有一种百合，名曰紫斑百合，形态很像是卷丹，花瓣黄色，基部红褐色，十分漂亮。当地人喜欢将这种植物采回家，放入花瓶中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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绶草花
光线暗淡之地，必有很多高大的乔木。乔木被苔藓和蕨类植物完全“包裹”起来，而树下的落叶层同样也开着秋海棠等平时难得一见的美丽花朵。丰富植物产生的浓密落叶， 使哀牢山地表总是潮湿松软，踩上去感觉软软的很舒服，但同时这里也养育了一群令人无可奈何的小家伙——山蚂蟥。太阳渐渐下山，我们慢慢走出雨林。回到宿舍后，解开鞋带，挽起裤腿，眼前的景象吓了我一跳：我右脚的袜子上出现了几个血印。脱掉袜子后，发现了一个正在冒血的伤口。正在纳闷之时，又发现右腿还有两个已经止血的伤口。我赶忙检查左腿，又发现四个同样的伤口。我们一边处理那个流血的“小洞”,一边回忆有没有磕碰的经历。刚才只是随意地在林间漫步，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导致受伤的事情发生。那么,这些伤口和小洞是怎么来的呢?这个疑问直到第二天才找到答案。第二天，我独自艰难地走过一片落叶层后，发现鞋带松开了。系鞋带时我发现每一只鞋上都有五六只像鼻涕虫一样的动物。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了昨天出现伤口的原因——山蚂蟥。![]()
山蚂蝗
山蚂蟥又叫旱蚂蟥，学名山蛭，是环节动物蛭纲的一类动物。我国比较常见的是日本山蛭和盐源山蛭。它们不像水蛭那样在水中生活，而是栖息于山林中，在我国南方普遍存在。它们的头和尾都有吸盘，平时会将尾部吸盘吸于地面、枯枝或树叶等地方，并将头部抬高，随时准备吸附于动物身上，饱餐一顿。在吸血时，它们会分泌出一种生物酶，使伤口流血不止。当然，在长期的演化过程中，山蛭的“唾液”含有了麻痹神经的物质，使动物被咬时既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痒。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伤口却不知伤口由何而来的原因。虽然山蛭对于人类来讲不会传染任何疾病，还能降低血液黏稠度，但是在野外，伤口还是存在感染的危险。一旦发现山蛭在吸血，一定不要将它生拉硬拽下来，这样会使山蛭的口器断落于皮下，增加感染的概率。在山里已经待了两天，虽然已经拍摄了不少照片，但是记录到的昆虫数量还是太少，这让我有些失望。晚饭后，同行的朋友都已经入睡，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索性拿起相机，再去林间转转。进入森林，我发现这里和白天已经大不相同。原来，哀牢山的昆虫种类并不算少，只是很多只在晚上出来活动。我十分高兴发现了这一秘密，并开始了我的夜晚寻虫之旅。我的头灯照到的地方，出现了各式各样、种类繁多的昆虫。伏在植被上振翅的蠡斯、漫天飞舞并以冷光交流的萤火虫、慢慢爬上枝头准备羽化的草蝉、纤细 柔美正在草上等待着猎物飞过的越南小丝螳……这种小型螳螂颠覆了我以前对螳螂的认识，与其说它是昆虫中的杀手，倒不如说它是夜空里的舞者。
值得一提的是一群在月光下悄悄约会的美丽昆虫——竹节虫。竹节虫有着高超的拟态本领，它们白天躲在植物枝叶间，很难被发现。到了黄昏，它们才会慢慢爬出，寻找配偶，完成交配繁殖。在哀牢山，竹节虫目的种类并不算少，几乎每晚都可以看见四五种。比较漂亮的是浑身带刺的介䗛(音：xiū)。8月是竹节虫的交配时节，我赶紧寻觅这些漂亮的模特，为它们拍摄“结婚照”。![]()
正在交配的介䗛
当然，夜晚出来活动的绝对不只有昆虫。就在我寻找竹节虫的过程中，突然觉得旁边的树叶快速动了一下，我连忙看过去——一只小小的雨蛙正爬上叶尖，准备跳跃。我急忙拿出相机，拍摄到了它起跳前的瞬间。![]()
准备跳跃的雨蛙这一夜，我被哀牢山生物种类的多样深深地震撼了。在不停的探寻与拍摄中，睡意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不知不觉中，东方已经现出了光亮。此刻的我才感到睡意袭来，然而没想到，就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的睡意又因为一个小家伙的出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哀牢山保护站的站长告诉我：“你这次上山来如果能遇见哀牢山四宝之一，就算幸运了。”另一位工作人员也说：“我在哀牢山已经三年了，还没有见全哀牢山四宝。”所谓哀牢山四宝，是指栖息在哀牢山中、在山外面很难见到4种野生动物，分别是水鹿、黑冠长臂猿、哀牢髭(音：zī) 蟾和红瘰(音：luǒ) 疣螈。它们都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因此只要是到过哀牢山的人，都以能见到这四种动物为最大心愿之一。经过一夜的拍摄，已经连续工作近24小时的我浑身疲惫，正在幻想着回到宿舍倒头大睡，连身边飞舞的蝴蝶都很难解除我的困意了，我晕晕乎乎地往保护站走，快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身旁的一大片苔藓上有一个身影正在慢慢移动。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顿时呆住了，过了两秒，才忍不住大声地喊道：“是红瘰疣螈!”我急忙端起相机，跪在苔藓上，咔咔咔地拍了起来，一直拍了20分钟，才依依不舍又得意洋洋地与这只红瘰疣螈告别。![]()
红瘰疣螈
红瘰疣螈隶属于两栖纲蝾螈科疣螈属。这个属的动物一般都有一个与自身颜色有关的带“麒麟”两字的别称，红瘰疣螈的别称是“金麒麟”。红瘰疣螈身长12～18厘米，头部扁平，躯干圆，尾部侧扁，尾末端薄而钝圆；体侧有排列规则的球形瘰疣，每侧有12～16枚，最后3～4枚在腿后的肛部两侧。虽然红瘰疣螈在哀牢山四宝里算分布较为广泛的，但是数量不多，这也许是将它列入哀牢山四宝的原因之一吧。我已经见到了哀牢山四宝之一，这极大地鼓舞了我。于是给自己定了新任务，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探寻一宝。由于水鹿和黑冠长臂猿这些大型哺乳动物警惕性非常高，想要见到它们必须长时间蹲守，而我此行的时间较短，所以我接下来的目标只是哀牢髭蟾。从名字可以知道，哀牢山是哀牢髭蟾的模式产地。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嘴周围有很多“小胡子”, 这也是许多两爬爱好者喜欢它的原因之一。不过想要探寻它的足迹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哀牢山中溪流密布，我并不知道哪条溪流里能找到它们，因此，只有一条一条溪流去寻找。我又听说哀牢髭蟾个体较大，喜欢栖息在石头下，于是我开始沿着溪流翻动较大的石头。寻找哀牢髭蟾的过程中，我见到其他一些蛙，但是始终未见哀牢髭蟾的踪迹。我甚至怀疑现在根本就不是哀牢髭蟾成体出现的日子。一连两个晚上，我都在重复地做着一件事情：翻石头，然后静待水澄清下来，寻找哀牢髭蟾。我专门问了站长，他告诉我至今还没有人在这个时间段发现过哀牢髭蟾的踪迹。他的话使我更加忐忑了。
第三个夜晚，也就是距离我们下山前两天的晚上，我决定再去溪流察看一番。“就到12点，之后就回去休息。”我这么告诉自己，显然，我心中已经有放弃的念头了。来到溪流边，刚要动手，就看见旁边有一个长胡子的小家伙呆呆地看着我——没错，我看到了哀牢髭蟾。![]()
哀牢髭蟾
本以为我会惊讶地跳起来，可是当时的我却异常平静，默默地看着它，因为当时的我脑海中一片空白。我趴在溪流里，不顾冰冷的水打湿我的全身，在一片黑暗的山林里，小心地、一下又一下地按下相机快门。回到宿舍后，我按捺不住异常兴奋的心情，不停地翻看相机中的照片，不禁吟出一句：古有刘备三顾茅庐，雪大情真请得诸葛孔明出山辅佐；今有汪阗三探溪流，夜深意浓见到哀牢髭蟾倩影真容。考察结束了，我们几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坐上了下山的车，这里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令我恋恋不舍。希望哀牢山能永远为这里的动植物提供繁衍生息之所，为深爱这片土地的人们提供心灵的港湾。除了照片，什么也不要带走；除了脚印，什么也不要留下——这是每一个生态摄影者乃至全人类的原则，愿我们共勉。(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
本文为《大自然》杂志2013年第4期原创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或建立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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