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问题研究：医政冲突 何以善了？
一、医生辞职震惊韩国
据韩联社报道，保健福祉部和教育部2024年2月6日公布，为解决医生短缺问题，将从2025学年度高考开始扩招医学院新生，规模从现行的3058人增至5058人，增幅约为65%。最快将于本月底，最晚也将于下月发布各大高校医学院的招生名额。这主要是基于韩国医疗资源短缺的社会现实考虑。
民众多数拥护政府的这一计划。民调机构“盖洛普韩国”16日民调显示，76%的受访者——无论政治派别——对计划予以积极评价。从15日下午起，韩国多地的医学协会陆续开始举行聚会和游行，超百名医生举着“（韩国）医疗系统将因快速发展而崩溃”等标语牌，高喊口号，敦促韩国政府取消扩大医学院名额的政策。
大韩医师协会16日发表声明称，经与五大医院（首尔大学医院、延世大学附属世福兰斯医院、三星首尔医院、首尔峨山医院、首尔圣母医院）的医生代表们进行商讨后决定，各家医院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将于19日前全员提交辞职报告，并从20日上午6时起停止工作。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作为急诊科值班主力军，他们集体辞职将导致医疗岗位空缺，可能给患者就诊带来极大不便。
韩国全罗南道医学会会长崔云昌（音译）警告，如果政府单方面增加医学院的招生名额，韩国的医疗系统将面临崩溃的危机。据统计，在医生奇缺的同时，全国90%的医院均为私立，医生的平均工资高达18万美元，约合人民币129万元。千人的医生比为OECD成员国倒数第一，而医生薪酬为第一。
超过9000名医生提交辞职报告后，韩国政府将医疗系统危机级别提升至最高级“严重”，这是首次因医生大规模离岗而发布最高级别预警。韩国政府23日组建总理领导的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应对医疗危机，敦促医生们坚守岗位，宣称若医生们采取实际行动，将受到严厉惩罚，包括吊销医师执照，罢工的医生可能会受到法律制裁，将吊销对政府计划批评最强烈的“大韩医师协会”两名成员的执照。韩媒分析称，这代表着医政矛盾进一步加剧。
据韩联社报道，韩国总统尹锡悦在龙山总统府主持召开国务会议时表示，当前的医疗改革是为民着想的国家课题，也是奉民之命的举措。医生获颁行医执照应救助国民生命，决不能当作威胁国民助长焦虑的手段。每当政府要推动医学院扩招时，国民却要看医生脸色并感到焦虑，这种现象绝非正常。
众所周知，韩国是世界上老龄化最快的国家之一。这就带来两个问题：民众尤其老年群体对医疗服务的需求迅速增长；更多老年医生退休。韩国卫生部门测算，如果维持医学院的现有招生规模，到2035年医生缺口将高达1.5万人。经合组织（OECD）2023年11月数据显示，韩国每1000人中有2.6名医生，是OECD成员国中医患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但人均门诊次数却排名第一。
二、医疗界的反对和不满
医生团体和医学院学生的反对理由：
1、目前韩国的保险和支付体系，仅限于保障整形外科等少数科室的医生过上体面的生活。年轻医生担忧医科学生人数的增加将使这个“非常卷”的行业中竞争更加激烈，导致医生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
OECD数据显示，韩国专科医生的平均年薪在发达国家中名列前茅，2020年约19.2万美元。相比之下全科医生收入较低。在医疗体系高度私有化的韩国，皮肤科和整形外科属于高利润领域，儿科、妇产科、急诊等科室往往与风险高、工作忙、利润低、工资少画等号。反对者认为，“医学生扩招”导致行业竞争加剧，还可能引发过度医疗，使医保系统资金更趋紧张，并影响医学教育和服务质量。
2、反对者认为，医生短缺仅限于急诊等特定专业，并非全行业都存在，主要是医疗制度和资源分配有问题。政府应在招收更多医学生之前，提高儿科、急诊等关键岗位的医生薪酬，减少其工作量，聘用更多资深员工，而不是扩招医学生。在年轻医生看来，不解决薪酬和过度工作的根本问题，年轻医生就不会选择基本学科执业。据统计，实习医生通常每周工作5天、80到100个小时。
3、有抗议者质疑，政府拒绝公开医学院扩招的科学依据，可能是出于为国会议员选举拉票目的而草率发布新政策。不过韩国总理韩德洙对此否认。韩媒指出，年轻医生多从事基本医疗服务工作，其中实习医生在急诊和急症护理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是韩国卫生系统严重依靠的医护力量。
大量韩国年轻医生质疑新政，以辞职、罢工、走上街头等方式对政府施压。首都圈五大医院大批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集体辞职，并于翌日晨起停止工作。“辞职潮”还蔓延到了其他城市。韩国保健福祉部数据显示，截止21日晚，全国已有9275名医生递交辞呈，其中8024人离岗。
在首尔的一些大医院，实习医生至少占员工总数的40%。约2/3的年轻医生加入抗议行列。“辞职潮”使首尔5家大型医院取消了30%至50%的手术计划，不得不优先安排急重症患者手术。多家医院投入专科和主任医师以填补急诊和夜班岗位空缺。
首尔各大医院附近的汽车旅馆和出租房屋，已被来自农村、但手术被迫推迟的病人预订一空。一些患者对医生集体辞职不满，认为病患健康乃至生命安全受到影响或面临险境。首尔大学医院内的一名癌症患者表示，许多患者的手术被迫取消，他也不得不按照院方建议转院。另一名病患说“大约一半病房看上去空了”，患者如同被抛弃。
由于缺少医生，医院和诊所只能让护士加班。值守多日的护士们呼吁医生恢复履职，尽管护士们也同样反对新政。韩国年轻护士协会在社交媒体上呼吁医生的责任感：“对于被抛弃的病人，请不要忽视医者仁心。”
对于医政对立导致的医疗危机，韩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举措。
保健福祉部向200多家医疗机构发布指令，要求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维持诊疗。已向6100多名医生下达返岗指令。韩国政府警告：继续参加集体辞职行动的医生将受到严厉惩处，面临逮捕和起诉。直言不讳批评医改新政的大韩医师学会2名成员的执照已被暂停。
韩国国防部长官申源湜要求军队医院支援地方医院。军队医院的急救室已向平民开放。韩国23日组建以国务总理为首的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启动跨部门应对体系，并自当天起全面扩大远程诊疗服务。
三、事态何时平息？
至今，韩国医政冲突尚无很快平息的迹象。一位郑姓医疗专家表示，对峙的强度表明，医疗服务的中断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甚至长达一年。首尔大学医学院教授金允预计，罢工短则两三个月，长则半年以上。
医疗界在过去与政府的斗争中屡次获胜。2000年医生罢工虽未能阻止医改政策，但关于医学院招生名额减少10%的诉求得到满足。2022年文在寅政府提出10年内医学院扩招4000人的方案，医生们罢工一个月，迫使该计划搁置。由于医生是“无可替代的人力资源”，政府担心医疗系统崩溃而不得不妥协。以往的“斗争经验”增加了医生团体的“信心”，因为集体行动很难让政府处理医生个体。
但鉴于超过七成民众在此次医政冲突中选边政府，可能让政府有了选择不让步的底气。参加示威并辞职的韩国实习和住院医生协会会长朴丹表示：“为了让医生们的要求得到回应，我愿意被逮捕。”但如果政府准备听取医生诉求，他们愿意对话。
韩国政府26日呼吁参加集体辞职行动的医生尽快返岗，承诺对在2月29日之前返岗者免予追责。行政安全部长官李祥敏26日在“辞职潮”应对会议上说，“考虑到事态严重性，政府发出最后呼吁”，敦促医生尽快返岗。卫生部门表示，如果3月1日之前未按政府要求返岗，将面临吊销行医执照至少三个月的处罚。
韩国民众对医改方案的支持，增加了尹锡悦政府的底气，不仅坚持强硬立场，敦促离职医护人员尽快返回工作岗位，甚至警告将法办带头闹事者、取消其从医资格，并紧急调遣军事医疗人员进入各大医院为患者提供服务。藉此彰显政府的权威性和责任感，进而赢取更多民心，以助力国民力量党的2024年韩国国会选举。
美国等西方国家对尹锡悦政府此次处理医疗危机未予置评，因为更重视韩国对外政策的走向。只要此次韩国医疗危机不引发人道主义事件或政治危机导致局面彻底失控，不损害美韩同盟关系及“印太战略”布局，美国不会轻易介入韩国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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