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军政府会利用世界杯做宣传,主教练梅诺蒂心知肚明,他心里是不舒服的,因为军政府的做法与梅诺蒂的政治理念相悖。但作为主教练,梅诺蒂不可能不去争取胜利。决赛开球前,梅诺蒂在更衣室里鼓励球员们:“我们就是人民。我们是被压迫阶级。我们代表的是这个国家唯一合法的东西——足球。我们不是为了那些坐在贵宾席的军官而踢球。我们代表的是自由,不是独裁!”
证明阿根廷人配得上一座干干净净的大力神杯,似乎迭戈·马拉多纳和队友们没让同胞们等候太久。八年之后的1986年,震后重建的墨西哥,人们目睹了属于一位英雄的杯赛,前无古人,难有来者。为了扫清通往金杯之路,在与英格兰队的淘汰赛中,迭戈用手捅进了一粒进球。阿根廷军队在战争场上无法击败英格兰,阿根廷球员在绿茵场上击败英格兰。迭戈用上帝之手的名义合理化了他的蛮横犯规,却无法把军政府型的蛮权痕迹从他们的金杯上清理掉。
当阿根廷人不得不一届又一届地苦捱下去时,他们才渐渐明白,清清白白地获得一份荣耀,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为了再一次接近顶峰,他们将要再等上另一个卅六年。在这远为更长的岁月里,祖国将渐渐凋零,球队将屡败屡战,别为她哭泣之歌将成了一拨又一拨旁观者口中的戏谑。为得胜,越来越多球员抛掉灵秀方法,套上统一制度;为得胜,越来越多球迷放弃阿根廷队,投奔其他豪门。
罗伯特·K.格林利夫被认为是“仆人式领导”这一现代管理思想潮流的发起人。他曾任美国电报电话公司管理、研究、发展、教育部门的高层负责人,并兼任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和哈佛商学院的访问讲师,也曾在达特茅斯学院和弗吉尼亚大学任教。从美国电报电话公司退休以后,格林利夫创建了应用伦理学中心,最终发展成位于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罗伯特·K.格林利夫仆人式领导研究中心。在他好评如潮的论文《仆人式领导》中,格林利夫开篇写道:
【赫尔曼·赫西的《东方之旅》讲述了这么一个故事,一群人往东方去进行一次神秘的旅行。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陪伴他们的是一位名叫李奥的仆人,他负责处理他们的日常琐事。他的精神和他的歌声总是鼓舞着他们,有他陪伴,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但是有一天,李奥突然消失不见了。这群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整个旅行最终也被迫搁置了下来。没有仆人李奥,他们简直无法成行。后来,他们中的一个人,就是本故事的讲述者,经过多年的流浪以后,找到了李奥,并且加入了当时支持他们东方之行的弟兄会。他很惊奇地发现原来李奥是弟兄会的名誉负责人和精神导师,也是一位伟大且高贵的领袖人物。
在这个故事中,李奥同时饰演了在我们文化中看似相互对立的两个角色:一个是仆人,通过自己的正直品行,赢得人们的信任,鼓励并帮助人们成长;另一个就是领导,受到人们的信任,并且通过走在前面领路塑造他人的命运。
这两个角色可以融合在一个真实的人身上吗?而且不论男人女人,不论地位和职位的高低?如果可行,那么这个人能在当前这个现实世界中生存吗?他能有所建树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如今我的直觉令我对上述问题都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格林利夫的洞见令人赞叹,让人看见希望。如今,阿根廷既有了绿茵场上的领导人梅西,帮助这个国家令人信服地赢得了足球金杯,也有了新一代国家领导人哈维尔·米莱总统,服侍这个国家挣脱蛮权的束缚,走向光明前程。
继1月份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发表讨伐“集体主义”的诤言后,9月份,米莱总统又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言,指责联合国将“集体主义”议程强加给会员国,并呼吁各国加入“自由议程”。上次他以阿根廷近百年惨痛经验,敬告世人集体主义的恶毒,必须赶紧拥抱“自由企业资本主义制度”,并向全世界发出忠告:“自由企业资本主义制度”不只是结束世界贫穷的唯一可能制度,而且是唯一符合现实道德的制度。
米莱指责联合国已成为一个庞然巨兽,试图决定每个民族国家应该做什么,以及全球公民应该如何生活。米莱说“左派的想法总是这样。他们根据人类应该做的事来设计一个模式,而当事情与此不同时,他们就会使用镇压、限制和缩减个人自由或贸易,或侵犯天赋人权的政策。”米莱邀请“自由世界的所有国家加入阿根廷的行列,不仅要反对‘集体主义’议程,还要为这个崇高的国际机构制定新的议程:自由议程。”
米莱自去年12月就任阿根廷总统以来,一直致力于解决这个国家数十年来严重的经济危机,他采用名曰“休克或震荡疗法”的一揽子政策,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就职不满一年,签署“必要性和紧迫性法令”,提出“休克计划,废除多项法律与法规”。
米莱的施政主要表现在四个项目上。一是削减公共支出,将政府部门从18个减为9个,秘书处由106个减至54个,致公共服务部门的高级职位减少超过50%,政府总职位减少34%,并将公务员的养老金削减30%,不再进行公共工程建设,取消已招标未开工的项目;削减对能源与交通的补贴等。二是将官方汇率下调至一美元兑800比索。三是阿根廷11个省政府同时宣布控制和减少公共支出,并宣布经济进入紧急状态。四是国有企业私有化。
米莱的政策兑现了他的选举政见,原本被普遍看衰,但今年1月份,阿根廷政府实现了近十二年来首次月度财政盈余,4月份又实现了十六年来首次季度盈余,同时严重的通货膨胀与财政金融指标也开始改善,贫困人口显著减少。阿根廷经济部长宣布国家已摆脱重症监护,并对企业家们说:“至暗时刻已过,阿根廷正在明显恢复。恢复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改革基础法案的通过,二是说服民众与企业家们。变革和恢复的速度更多地取决于各位企业家,以及信任。”
其实,米莱甫一就任,就在去年12月份签署法令,新一届行政分支将不再与自去年1月1日以来聘用的数千名行政员工续约,随即引发全国大罢工,国家全面瘫痪12小时。国家劳工上诉法庭也发布禁制令,暂停米莱经济改革计划中涉及劳工改革的相关措施。但米莱并未退缩,他用经济改革的成功赢得了必要的政治支持,熬过了混乱且艰难的前半年,迎来了新改革的起点,然后继续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向前走。
今天,阿根廷经济已现曙光。但正如米莱当初所强调的,改革很痛,而既得利益者的阻挠、反扑更是无所不在,除了改革者需要有坚强信念的撑持、义无反顾的勇气与智慧外,人民的支持和国际的肯定也很重要。
米莱亲身尝过通货膨胀的苦果,立志当经济学家,信奉的正是对通货膨胀最正确认识的奥地利经济学,坚信自由经济,主张小而有能的小政府。米莱在竞选时一再强调“必须彻底作天翻地覆的改革,转向自由经济,由价格机能来引导”,并一再真诚忠告阿根廷人,要做好经济“震荡”的准备,表示“除了调整别无选择”,也说了“知道短期内情况会恶化,但随后就会看到努力的成果”。
经过半年多混乱而艰难的改革之痛,米莱再接再厉,启动新一波的改革:7月上旬颁布“阿根廷人自由基点与起点”综合法案和一揽子财政措施计划,宣布在行政、经济、金融、能源领域进入为期一年的公共紧急状态,并在这些领域授予总统特殊权力。米莱行政分支宣布启动第二阶段经济稳定计划,目标是进一步减少货币发行量。先是自7月中旬起停止发行货币比索,关闭因财政赤字而发行货币的闸门;接着“关闭货币发行的水龙头”,再接着是“退出外汇限制”。9月中旬,米莱向国会提交首份预算提案,以“零赤字”为目标,预计到2025年底,通货膨胀率降至18.3%,经济成长率为5%。
虽然阿根廷经济在今年上半年累计下降3.2%,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7月中旬再下调阿根廷今年经济成长率预期为萎缩3.5%,但2025年将反弹上涨5%。总之,在多年财政赤字、外汇耗尽、高通膨之后,到今天,米莱行政分支已经撑住摇摇欲坠的国家财政,也获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高盛、摩根大通等国际机构看好经济前景。
米莱与阿根廷人民已挺过灰暗艰难时刻,只要坚定地持续改革步伐,光明前景已可预见。不论米莱“休克疗法”政策细节如何,总括一句话:自由化与开放。尽管有“激进”、“渐进”的不同做法,但一样都是“自由开放”,或者是“松绑”,只要当政者真正采取行动落实,斑斑史迹可以证明,成果必将是经济复苏与持续繁荣。
在论文《仆人式领导》中,格林立夫谈到了“内在自省而非外求”,他写道:
【鲁哀公的大夫季康子曾经就如何解决盗贼如毛的问题征求孔子的建议。孔子说:“尚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如果你不贪婪的话,即便你悬赏鼓励,他们也不会去偷。)这个建议给那些偏爱规则的人们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也说明仆人从内在,即从自身内部而不是从外部去看待世上的问题这种观念是多么古老。如果世界的缺陷得到校正,对于仆人们来说,这种改变的过程始自内部,在仆人心里,而不是从外部开始。对于忙碌的现代人,这实在很难理解。
欢乐也是如此,是内在的。它发自人心的里面,不是在外面发现又被带到里面的。欢乐的对象是那些接受世界本来面目有好也有坏的人和在世界美好的一面上添加一个宁静小岛的人。
诗人沃尔特·惠特曼在他的《道路之歌》里对此做了简洁的解释,他这样写道:“争辩不能使我信服,我信服我们的存在。”赫尔曼·赫西则把这点戏剧化地在李奥强有力的领导上表现出来。李奥表面上只是做一些仆人的工作,但是,他内在生命的品质却借着他本人流露出来,能够振作别人的精神使他们可以继续旅行。在加缪最后的遗嘱中,他这样写道:“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经历的痛苦与欢乐的基础上建造一切。”】
在论文的结尾,格林立夫总结道:
【强权成就不了多少真正重要的事。头领位置,即持有名誉头衔或拥有强权,根本就不能等同于领导力。有些人想要的东西,如金字塔,是可以用强权来建造的。但是,多数情况下,这种强权带来的结果就是毁坏,它通常无法建造对人类具有终极重要性的事情。在一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我们很可能还会允许强权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此每个人都应该警醒,以免自己受到强权的压制。在承认强权仍将继续存在的事实的前提下,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强权的价值与其使用的结果正好是相反的。】
足球人才辈出,经济逐渐复苏,社会迈向自治,如今的阿根廷正走在充满希望的道路上。潘帕斯的等待与苦痛,何尝不是其他类似命运的民族的共有经历呢?梅西与米莱,这两位仆人式领导正在激发更多人做仆人,给世界带来希望,帮助人们变得更好,帮助人们获得自由。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