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动域:生产联动剧及联动叙事作品的生命之门

教育   2024-11-26 09:31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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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理由

本文是一次理论创新。其为电影叙事研究方法提供一个实用而有效的新概念:联动域。

该概念是对新世纪联动剧叙事方法中一个比较集中现象在辨析之后给予的“命名”。第四次数字技术革命给传统电影在叙事方法上带来诸多崭新变化。原有的叙事理论已无法概括这种现象。因此,任何一个新概念的提出、或对一种新现象的命名,都是一次理论创新。 





作者:曲春景,王鹤彤

(上海大学 上海电影学院,上海 200444)

曲春景

王鹤彤

Abstract

摘要:在数字时代,以本故事为蓝本的联动剧日益增多。影视创作团队在观众追捧认可的本故事基础上,对其展开接续、穿插、跨媒介转换等各种不同的联动叙事。“联动域”是新故事与本故事的连接点,是新旧故事的重叠部分,其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联动域”是对本故事中人物角色的继续使用;其二,“联动域”是本故事某一事件在时间维度上的前后展开;其三,“联动域”是对故事空间的重复使用。纯伦理维度无法构成“联动域”。联动作品多维度的伦理取向,主要由观众趣味性与叙事主体导向性双重力量所掌控。联动叙事作品是深度媒介化社会建构民众伦理共识的重要场域。

关键词:“联动域”;联动叙事;本故事;新故事;伦理共识

21世纪以来,电影、电视、游戏等跨媒介联动叙事模式日益增多,不同种类的联动作品大量涌现。其联动的新故事大多是对本故事(本文指已经上市发行的叙事作品)中人物性格、事件或相同空间的拓展延续。主创团队利用某些被观众认可追捧的作品所形成的优势,对其展开接续、穿插、跨媒介转换等,形成新故事与本故事的对接联动。联动叙事作品商业成功率较高,近年来已成为各大影视媒介团队创作的首选。以本故事为蓝本的一系列跨媒介多种类叙事产品,即系列电影、影剧融合、影漫联动等新样态,产生了远远超出单一故事形态的效果。在诸多联动叙事中,其联动方式及联动范围各不相同。然而,看似漫无边际随心所欲的联动,实则是编导及主创团队对高票房影视剧“吸引力”因素精心选择和研判之后,通过设计出能贯通新旧故事的“联动域”,以对原故事进行再开发、再利用的结果。本文便是对联动叙事中“联动域”构成方式的探讨及其伦理取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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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动域”概念的形成

 “联动域”是联动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指新故事与本故事之间的某种关联;即本故事的某些人物、某些事件、某个空间、某些背景、某些情节等,被新故事借用,在其叙事活动中继续承担某种功能并作出独特而有价值的贡献。联动叙事的范畴很广,包括电影、电视剧、网剧、小说、游戏、动漫等多种媒介形式。凡是在本故事基础之上构制而成的“系列电影”及“联动剧”,都是联动叙事的产物。联动叙事中,我们把新故事与本故事相关联的部分称之为“联动域”。在为“联动域”这个概念命名时,我们还想到了“连接点”“连接因素”“连接方式”等。但“连接点”太过点状,而“连接因素”与“连接方式”的外延又太过宽泛,聚焦性不强。故采用 “联动域”这一概念来指称联动叙事中新故事与本故事之间相互关联部分。

在联动叙事中,叙述主体对本故事相关要素进行考查研究和征用,即借本故事引起观众兴趣的某个人物、事件或道具、背景等构制“联动域”,在此基础上扩展连缀并组织叙事,形成一部或多部与本故事相关的系列作品。也就是说,导演及主创团队根据商业营销与观众接受情况,把本故事中能吸引观众注意力的这些因素检选出来,在新故事中继续使用。“联动域”能够增强观众对新故事的熟悉度,降低其接受新故事的门槛。正如亨利·詹金斯所说的:“当我们进入新的、陌生的空间并使用作者和读者不太熟悉的工具时,我们往往会更加依赖遵循熟悉的、可预测的类型惯例的故事。”[1]对新故事而言,“联动域”具有找回本故事粉丝及观众群体的重要作用。它抓住观众对本故事的认同心理,并连接到新故事的注意力中。例如,在《捉妖记》中,小妖王胡巴作为一个惹人喜爱的妖怪,引发了观众的极大兴趣。主创团队就抓住这个人物,让它在《捉妖记2》中继续出现,作为一个“萌物”逗乐观众,该角色就构成新旧故事的“联动域”。影片《黑客帝国》收获4.6亿美元的票房,该片就成了《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黑客帝国3:矩阵革命》展开叙事的基础。这后两部作品是《黑客帝国》的后传,故事在事件的前后顺序上组成相互连接的“联动域”,继续讲述救世主尼奥如何保护人类根据地锡安不被机器人毁灭的故事。《哈利·波特》获得商业成功后,编导又陆续拍了3部《神奇动物在哪里》系列电影,或是其前传或是其衍生故事,或在空间上选择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与英国魔法部作为“联动域”,使观众在相同人物空间上获得新故事与本故事的关联,增强观众对新故事的熟悉度。

“联动域”是新故事与本故事在人物、情节、事件、道具、背景、媒介等方面的连接部分,是本故事与新故事的联通方式。21世纪前后涌现的众多联动叙事作品,新故事与本故事的连接方式和连接点看起来各不相同,但总体倾向仍然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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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动域”组织叙事设计故事的主要方法

在研究联动叙事作品涌向市场这一现象过程中,笔者选择了近年来影响较大的十多部作品进行分析,发现设计“联动域”的方法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即人物角色、事件发生的前后顺序、故事空间。

①本文深入探讨13部系列作品,分别是:(1)《黑客帝国》系列电影、(2)《哈利·波特》系列电影、(3)《无间道》系列电影、(4)动画版《黑客帝国》、(5)《权力的游戏》系列电视剧、(6)《唐人街探案》系列电影、(7)《捉妖记》系列电影、(8)《神奇动物在哪里》系列电影、(9)《流浪地球》系列电影、(10)《唐人街探案》系列网剧、(11)《沙丘》系列电影、(12)《龙之家族》系列电视剧、(13)游戏《霍格沃茨之遗》系列。

(一)“联动域”是对人物角色的再次使用

在联动叙事中,“联动域”首先表现在对本故事人物角色的继续使用与深入挖掘上。“联动域”人物,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一组。其新故事的这些人物角色及性格特点,与本故事一脉相承。他们以其自身的特点及魅力,继续在新故事中发挥作用并展开行动。

在联动剧创作中,编导与主创往往选择本故事中观众感兴趣的人物角色作为连接新故事的“联动域”,让人物角色承担其联动效应。编导不仅对人物角色继续使用,而且还要挖掘其多种可能性;不仅将本故事为人物角色设计的性格特点和能力等延续到新故事中,更为重要的是,编导还要在此基础上挖掘该人物角色在叙事方面的潜力,使观众既可以在新故事中看到本故事人物角色的性格延续,又可以在新故事中发现人物更加丰富的内心世界与行为动机,加深观众对该人物的喜欢和了解,才能继续收割票房。

哈利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最受关注的人物角色。他在《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的性格特点,为接下来7部续集奠定了基础。在《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中,哈利刚出生时见证了伏地魔杀害他父母的惨剧,并在其母亲的保护下,用防护咒反击伏地魔,使伏地魔险些丧命。哈利由此在魔法界享有了巨大名声。但这些名声也带给哈利深深的压力,他不愿意受到周围人的异常关注。在罗恩、赫敏的帮助下,他摆脱了名声带来的压力,并在与伏地魔的交手中阻止了伏地魔的复活。接下来7部电影续集,均是以人物哈利为“联动域”而衍生构制出的新故事。编导在新故事中继续表现哈利在面对伏地魔时产生的恐惧与勇气。此举不但延续了哈利的性格、保持了他和伙伴们的友谊关系,还进一步表现哈利对抗伏地魔时所遭遇困难的艰难程度。哈利性格不仅前后一致,还在这个过程中克服恐惧获得了真正的成长。

邓布利多是哈利的人生导师与朋友,是“联动域”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本故事塑造了他慈祥、睿智、富有人格魅力的形象。他总是在关键时刻保护着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学生们的安全。在《哈利·波特》续集中,编导延续了邓布利多的性格特征,并且加深了他对抗伏地魔的意志。在《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中,邓布利多为了保护哈利战胜伏地魔,宁愿牺牲生命,喝下毒药帮助哈利摧毁了一个魂器。《神奇动物在哪里》系列电影,是《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的前传构成的新故事。编导在本故事的基础上丰富了邓布利多的性格,加入了他年轻时候的事迹,使观众深入了解邓布利多性格和内心世界形成的原因。在《神奇动物:格林德沃之罪》中,邓布利多与黑巫师格林德沃在年轻时产生过深厚的友谊甚至爱情。他们二人结下血盟,发誓永远不伤害对方。编导在新故事中同样强化了邓布利多顾全大局的包容性格,他不能看着过去的好友继续作恶。于是他找寻到研究神奇动物的纽特和他的伙伴们帮助自己设法打败黑巫师格林德沃,阻止了他的邪恶计划。他击败伏地魔是为了结束伏地魔的邪恶统治,而在他击败格林德沃的故事中则加入了不舍故友的情愫。这使邓布利多在新故事中拥有了更为复杂的内心活动,使观众看到一个更为立体、全面的人物形象。

电影《唐人街探案》,因在票房上的成功,陈思诚团队将其打造成一个跨媒介联动的“唐探宇宙”。从电影《唐人街探案2》开始,他们拍摄了两部同名网剧在爱奇艺上线。“可见当前系列电影的观念意味着电影的意义不再锁闭于某一部影片之中,而是散落在系列文本之间。”[2]该电影与网络系列剧均取得巨大成功,其重要原因即是对人物“联动域”的设置。陈思诚团队直接把本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唐仁、林墨、Ivy等移植到网络剧中。新故事在本故事的基础上,延续并发展了这几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展现出更为丰富、立体的人物形象。

唐仁作为人物“联动域”的一员,贯穿了《唐人街探案》系列电影与系列网剧的所有作品。他是本故事主人公秦风的搭档,又是网剧主人公林墨的师父。唐仁虽然在每部作品中都出现,却是一个没有探案能力又自命不凡、爱好女色、喜爱显摆的喜剧人物,在本故事中深受观众的喜爱。在系列电影中,陈思诚让其直接参与案件的侦破,但在衍生的网剧中,则成为推动林墨调查案件的关键人物。编导让唐仁在本故事与新故事中维持着一贯的喜剧形象,其对办案虽然没有太大作用,但却是幽默喜剧与严肃探案剧的调和剂。由该人物角色形成的“联动域”,令观众喜闻乐见并印象深刻,新故事收获了与本故事同样好的观看效果。

林墨在《唐人街探案》系列网剧中,同样是构成“联动域”的重要角色。在本故事中他是一个嗅觉敏锐、具有极强推理能力的侦探。他从小目睹了父母被神秘组织所杀的过程,立志要铲除邪恶,与罪犯斗争到底。他接受唐仁的命令侦破“曼陀罗之舞”“玫瑰的名字”“天使的旋律”“恶魔的呼吸”等案件,又在电影《唐人街探案3》中出现,帮助唐仁和秦风侦破他们在日本办理的密室杀人案。林墨在本故事中的遭遇及所形成的性格特点延续到新故事中,捕获罪犯并寻找真相成为推动林墨破案的动因。在影片及网剧等新故事中,由林墨构成的“联动域”产生了非常好的联动效应。

Ivy作为本故事中的犯罪人物,同样被作为系列剧的 “联动域”人物。网剧《唐人街探案1》中出现的这个“致命女人”,编导令其在新故事中继续发挥犯罪能力,既表现本故事与新故事人物的联动一致,又能丰富情节从而产生新故事。林墨在网剧《唐人街探案1》的“玫瑰的名字”一案中,被Ivy诱惑,走向了侦破的误区,直到Ivy成功逃脱后,林墨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网剧《唐人街探案1》是在电影《唐人街探案3》之前上线的,到了电影《唐人街探案3》中,Ivy在电影结尾处出现,观众发现她是笑脸组织的一员,隶属于Q领导的犯罪集团。至此,Ivy的真实身份被还原。在网剧《唐人街探案2》中,编导安排她救下非法创建Mask视频网站的Neo,并邀请Neo参加Q集团,成为犯罪团伙的一员。这种安排,使观众又多了一个解说她的理由。她虽然是一个反派角色,但作为人物“联动域”的一员,在叙事过程中仍然起着重要的联动作用。

“联动域”不仅使本故事的人物及性格特征在新故事中延续,还必须进一步挖掘人物性格的多种可能性;既要借助观众对该人物角色的熟悉、了解和认可,又要让其在新故事中继续充当行动者并施展出新的魅力。“联动域”是本故事与新故事之间的桥梁,人物不断走向新故事并完成新任务,充分实现聚拢观众的联动效应。

(二)“联动域”由故事时间及前后顺序构成

故事是由充满人间趣味的一系列事件构成。诸多“联动域”,是建立在这些事件的前因后果及先后顺序上;或是本故事的前传或是本故事的后续。新故事在时间上锚定了本故事的起始点,特别是事件发生的原因和后续情况。本故事中的诸多细节、事件均可以成为讲述新故事的“联动域”。新故事在原有的细节和事件中继续发展。这种由时间及事件起始构成的“联动域”,成为创作新故事的主要抓手,也是叙事主体设计新故事和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方法。由故事时间构成的“联动域”,同样为观众快速进入故事,全面了解新宇宙提供坚实的基础。

《无间道》系列电影由三部影片组成,分别是《无间道》《无间道Ⅱ》《无间道Ⅲ:终极无间》。《无间道》是本故事,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两部续集。其中,《无间道Ⅱ》是本故事的前传,《无间道Ⅲ:终极无间》是本故事的后传。三部电影的“联动域”均建立在事件发展的先后顺序上。《无间道》系列电影自始至终围绕着刘建明想成为好人的主题展开。在本故事中,主人公陈永仁作为潜伏在黑帮的卧底,要铲除掉黑帮老大韩琛在警察局设下的“钉子”,而刘建明就是这颗“钉子”。电影的结尾处,两位卧底互相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刘建明请求陈永仁放自己一马,但是被陈永仁拒绝了,最后陈永仁死于非命,刘建明懊悔不已。由此,观众对两人的前尘往事产生了兴趣,编导乘胜追击,拍摄了《无间道Ⅱ》,讲述陈永仁与刘建明年轻时候的故事。《无间道Ⅲ:终极无间》是编导基于对故事时间的拓展,借着观众对本故事的关注与兴趣,交代了本故事的后续情节,在此基础上完成了《无间道》系列作品。整个故事在核心事件及前后顺序上构成完整闭环,成为联动叙事的成功案例。

《流浪地球》系列电影由两部影片组成。首部影片获得46.87亿的票房回报,引发编导和主创们筹拍续集的热情。新故事《流浪地球2》是本故事的前传。《流浪地球》发生在2075年,联合政府正在推行“流浪地球”计划以拯救人类。但是这个计划遭遇了危机,推进地球脱离太阳引力的发动机大面积损毁,地球即将被木星的引力撕成碎片。主角团队为此要点燃木星,利用木星产生的冲击波将地球推走。主人公刘培强为此牺牲了自己,挽救了人类。但是,由于主人公的牺牲,续集《流浪地球2》的故事时间只能发生在2075年之前的2044年至2065年。新故事借助原观众对本故事的认可,以本故事的前因为起点,讲述刘培强成为宇航员与联合政府解决“移山计划”时遭遇危机的过程。这样,新故事与本故事在先后顺序上构成“联动域”,新故事有效利用了首部影片引发的观看热情。

《捉妖记》系列电影的情况也如此。首部影片票房成功之后,编导根据商业回报与观众兴趣,推出了续集。本故事的结尾是观众喜欢的小胡巴被放归到妖界生活。这个结局,为新故事的续集提供方便。观众希望看到胡巴回归妖界的后续情节,故《捉妖记2》应运而生。新故事《捉妖记2》中,宋天荫与霍小岚在赌徒屠四谷的帮助下与胡巴重聚,“一家三口”决定共享天伦之乐。新故事以时间顺序为“联动域”,在叙事中组织和串联起前后事件,让观众重拾《捉妖记》带来的乐趣。

《黑客帝国》动画版共由9部短片组成,全部是电影《黑客帝国》的前传与衍生故事。因此,动画版上映再次引起《黑客帝国》粉丝的广泛关注,并成功提升了《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的商业回报,获得了7.4亿美元的票房收入。《黑客帝国》的9部动画短片,均是叙事主体在电影虚拟世界的基础上,把本故事中一笔带过的事件,如矩阵诞生、机器觉醒、人类的最终决战等,作为新故事与本故事的“联动域”,对其各个事件在时间顺序上进行扩充想象而成。

动画版《机器的复兴》被分为上下两部。本故事中的系列事件以档案的形式展开。首先讲述第一个因反抗主人而被杀的机器人B1-66ER受到审判而被销毁。这一事件引发了机器人与支持机器人的人类的游行示威。为此机器人纷纷摆脱人类的奴役,建立起自己的国家。接下来,机器人生产出了大量的武器,人类与机器人展开了大规模的战斗。由于拥有人工智能的机器人的技术水平更高,迭代更新更快,在机器人与人类的战争中,人类很快就败下阵来。人类知道机器人必须使用电力才能够工作,于是人类把天空遮蔽起来,让阳光不能照到地面,以此防止机器人使用电力。为此机器人将人类豢养在用以发电的容器中,并建立起矩阵让人类在计算机编程的世界中生活。这些都与《黑客帝国》电影版联系在一起,讲述和介绍了矩阵的来源以及抵抗组织产生的原因。新故事以补充本故事中的前情事件为“联动域”,继续为观众扩展出新的剧情。

由此可见,本故事与新故事在事件先后顺序上构成的“联动域”,能拓展出新的故事内容。编导容易抓住观众对本故事的认可度,强化新故事与本故事的粘连度,引发观众对联动作品的持续关注。

(三)“联动域”是对本故事空间的重复使用

在联动叙事中,“联动域”组织故事的第三种方法,是对本故事空间的借用。故事空间是连接本故事与新故事的关键因素。新故事要么发生在与本故事相同的空间内,要么在相同的空间里延续事件的发展。故事空间是新故事与本故事相呼应的 “联动域”。本故事中的诸多空间都可以成为新故事发生、发展的锚点,为展开叙事提供驱动力。

电影《沙丘》系列与《无间道》系列都设定了相同空间作为联系本故事与新故事的“联动域”。这两个系列作品的新故事与本故事,一方面在剧情上都具有紧密的承接性,另一方面,相同空间也成为贯穿本故事与新故事的“联动域”。

丹尼斯·维伦纽瓦执导的《沙丘》系列电影可以说是沙漠版的王子复仇记。电影根据弗兰克·赫伯特的同名小说改编,“影片几乎成为欧洲中世纪文明的图示:帝国、城邦、分封地、家族、世仇、复仇、宿命……甚至不妨说,这几乎是一部披着科幻外衣,实则重回中世纪甚至更早的封建故事或宗教故事的古典风格电影”。[3]《沙丘2》是对本故事《沙丘》的再创作。两部电影都发生在厄拉科斯星球上。这是一个严重缺水、满是沙漠的星球,但这个星球却能产生宇宙中最重要的能源——香料。厄拉科斯星球作为承接两部电影的相同空间,使本故事与新故事在空间上产生联动。在电影《沙丘》中,保罗在厄拉科斯星球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他需要在这样一个陌生而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以便重获厄崔迪家族的荣耀,为父亲复仇。为此,他加入了弗雷曼人的社群,学习弗雷曼人在厄拉科斯星球上生活的必备技能,使自己成为弗雷曼人中的一员。在电影《沙丘2》中,保罗经过弗雷曼人的培训日渐适应厄拉科斯星球上的生活,成长为一名可以驾驭沙虫的勇士。他带领弗雷曼人击溃萨多卡军团与哈克南男爵的军队,成为帝国新一任的皇帝。保罗的成长依靠厄拉科斯星球的特殊位置,在这个荒芜的星球上,水是稀缺品,弗雷曼人相信天选之子能够将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变成水草丰茂的绿洲。厄拉科斯星球成为保罗完善自我、实现复仇目标的场域和空间。因此两部影片的“联动域”,主要放在这个特殊的空间上,并且,该空间也成为保罗成长的必要条件。

电影《哈利·波特》系列与游戏《霍格沃茨之遗》、电视剧《权力的游戏》系列与《龙之家族》系列等,这些故事与新故事在剧情上没有关联性。但是,编导均抓住故事空间作为新故事与本故事的“联动域”,利用相同空间降低观众的接受门槛,使新故事同样获得商业上的成功。

游戏《霍格沃茨之遗》的时间发生在电影《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将近100年前。游戏与电影在剧情上没有任何关联,但是两者共享了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空间设定。游戏特别注重与电影在空间相似性上的关联度。游戏中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场景与系列电影中的场景高度相似。《霍格沃茨之遗》的玩家被设定成一个新入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学生。他在游戏中经历了《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的入学仪式、魔法课程学习、学院杯等环节。在这些相似的空间中,玩家化身为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学生,得以在游戏中重新享受哈利·波特等人在该魔法学校学习的乐趣。这种空间“联动域”虽然没有剧情上的承接,但是空间成为吸引游戏玩家的主要卖点,游戏因此大获成功。游戏刚上线就有超过60万用户购买。这款游戏利用空间设置作为“联动域”,成为有效吸引电影观众的成功案例。

美国HBO出品的电视剧《权力的游戏》,衍生出了前传《龙之家族》的新故事。HBO创作这两部系列作品的目标是“向经验丰富的电视观众提供故事和奇幻世界的背景,并让他们克服与奇幻类型的任何负面联想”。[4]两部作品共享同一个世界,其相同空间成为连接两部作品的“联动域”。虽然这两部系列作品在剧情上没有联系,但是其发生的空间是相同的。该空间展现出故事恢宏磅礴的气势令观众印象深刻。两部电视剧中出现的维斯特洛大陆与厄索斯大陆的设定承载了生活在这两片大陆上人们的喜怒哀乐,英雄的史诗与权力的阴暗交织发生在这个空间中。这个特殊空间构成的“联动域”,成为吸引观众的重要因素。编导在拍摄完《权力的游戏》后,仍然设定用相同空间拍摄《龙之家族》,此举降低了观众的认知成本与拍摄成本,增强了观众对《龙之家族》的观看兴趣。

利用相同空间组织故事吸引观众,是编导遴选“联动域”的第三种方法。新故事发生在本故事的空间中,引发观众对熟悉空间中不同故事的强烈兴趣。编导有意识有目的将新旧故事的“联动域”放置于相同空间中,以此收获商业上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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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动域”商业诉求与伦理取向的悖反关系

从“联动域”生成过程看,极少有纯伦理诉求构成的“联动域”。我们梳理的数十部联动叙事作品中,几乎没有出现过此类成功案例。但是,也不能因此认为“联动域”及联动叙事是没有伦理取向的纯商业行为。在具体研究中我们发现,“联动域”没有伦理取向的原因,并不是商业目的造成的。编导选择“联动域”的商业目的与其作品的伦理取向,有着复杂的悖反关系。

(一)“联动域”没有伦理诉求的深层原因

从“联动域”组织叙事、设计故事的方法看,没有以精神价值和伦理诉求构成的“联动域”。它只在人物角色、事件顺序、故事空间等这些可见可感的具体层面上往返延伸。从设计的主观目的看,“联动域”是为了规避投资风险。编导根据观众的观看兴趣,挑选其强感官感受部分,以此聚拢观众来保住票房。因此,人们把“联动域”和联动叙事完全看成一种商业行为。有编剧认为:“降低风险是财务投资人最关注的问题,什么风险最低?拍电影,那就是经典IP的续集……在拍续集这件事上,好莱坞的CEO们充满了激情,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他们几千万的年薪。”[5]这话针对编导及投资人的主观意愿是对的,但不能因此认定联动叙事作品只有商业目的而没有伦理导向。其实,“联动域”没有伦理取向的原因,并非商业目的所致,恰恰相反,单纯伦理观念构不成“联动域”的深层逻辑,不是其商业属性,而是它的艺术性。

虽然以“联动域”为抓手的联动叙事作品的主要目的是票房,但仍然是以形象为言说方式创作而成的故事,无法摆脱其艺术属性。无论怎样强调现代影视产品的工业属性,都无法否认其以形象悦人的艺术性。而艺术产品的特点就是把不可见的精神诉求,转化为具体可感可见的人物事件,把抽象观念转变为具体形象。正如保罗·克利所说的:“艺术并不是呈现可见者,而是使不可见者可见。”[6]

联动作品的伦理维度,是观念性的,只能通过可见的人物、事件及其相互关系才能具体表现出来。所以“联动域”的存在状态只能是具体的而非抽象的。“联动域”的构成方式只能是具体可感的人物、事件、空间背景等。而且,还必须是对观众形成较强的感官冲击、能引起观众兴趣的可观可感部分。任何以某一伦理取向打动观众的作品,则很难形成联动叙事作品。

电影《我不是药神》非常感人。主人公程勇不顾个人安危,冒着被抓的风险对白血病患者施以援手。这种超越一己私利和生命安危的伦理精神,让无数观众热泪盈眶。影片很感人,收获了骄人的票房成绩。但是,并没有出现以此片为本故事的联动作品。究其原因,该片深深打动观众的是其伦理取向,而伦理取向是观念性的,不具有可视性和趣味性,因此,无法构成“联动域”。

可视性和趣味性,不仅是“联动域”的重要抓手,是虚构类叙事作品的前提,而且,在新闻叙事中同样是吸引用户的首要条件。在“算法推荐新闻中,用户最看重趣味性,其次是重要性和接近性,传统新闻业最重视的真实性反而不被看重”。[7]数字媒体时代,大众文化领域的一切叙事作品,其可感性、趣味性均成为吸引观众读者的首要条件。特别在当下,正统的价值观和伦理观多被后现代主义及其倾向所冲击,甚至在青年人群中被调侃或被戏谑。叙事作品的趣味性就成为聚拢观众必不可少的关键因素。

(二)“联动域”无碍于叙述主体的伦理导向

虽然,单纯的伦理观无法构成“联动域”,但是,任何联动叙事作品都无法避免其叙述主体自身具有的价值维度和伦理诉求。在人物关系的建构上,在一系列事件的安排上,均透露出叙事主体的伦理取向,或引其向善,或引其向恶,或美丑兼具。编导在联动叙事创作中,可轻松利用叙事视角、结构、叙述层次、叙事频率、蒙太奇、光影声色等组合手段,驾驭观众的情绪走向,诱其情感认同。

《流浪地球》系列电影表达了人类团结一致、勇于面对灾难的主题,《捉妖记》系列电影展现了正义战胜邪恶的主题,《黑客帝国》系列作品表达了人类联合起来反抗机器暴政的主题。这些联动作品的伦理取向,皆呈现于其叙事主体对人物与事件之间的关系安排。叙事主体以其具象化的方法将不可见的理念变成可见的故事。

在深度媒介化的今天,主流媒体因观众流失而造成与社会群体的深度割裂。观众被电子设备分裂为各种小众化或个体化的存在。加之商业化形成的资本崇拜及利己主义,造成目前中国社会生活中特有的伦理困境,即传统伦理观中的糟粕没有被摒弃,而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建立起来的诚信、仁爱、正义等伦理共识,受到严重怀疑和破坏。一方面,主流媒体与文化精英的话语权被以社交媒体为主的平台所消解,信息沟通和对话交流被各种“信息茧房”所取代;另一方面,大众群体的文化素质和现代伦理共识亟待提升与重建。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传承中,伦理共识的建构与社群交流,是交由诗文叙事完成的。文艺作品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发挥“兴观群怨”文化功能的最佳渠道。因此,联动叙事主体对善良、诚信、公正、民主等现代伦理观的正面引导,对我国民众提升和重建伦理共识发挥的作用,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为重要。虽然,联动叙事作品中大多数叙事主体的伦理导向是向善的,但不可否认,有些叙事主体徘徊在善恶之间,还有些叙事以金钱权力为尺度,更有甚者,以血腥和暴力为崇拜对象而取悦观众。这些伦理取向如果被青年观众认同,只会加重当下遭遇的伦理困境,并且对正常商业秩序及人际关系的负面影响亦不可小觑。

在电影《沙丘》系列中,编导把叙事视角始终安排给保罗,利用他的眼睛观察周围的一切。建立观众与人物的“同视角”,让观众与人物同时体会到保罗丧父后的悲痛,引发对哈克南家族的仇恨。叙事主体设置的这种同视角同时也让观众跟随保罗在这场复仇之战中产生了对血腥杀戮与残酷战争的认同。因此,编导带给观众的价值导向是徘徊在善恶之间的。网剧《唐人街探案1》的探案单元“玫瑰的名字”中,在编导拍摄技巧的引导下,观众不仅没有对女主人公产生厌恶,反而被她的往事与聪慧打动,从而对这位杀人凶手产生同情。在电影《无间道》系列中,编导将刘建明滥杀无辜冠以爱情的名义,引发观众对他的同情理解,却忽视了他是一个杀害警察无法回头的恶人。这样的处理方式其伦理导向同样令人担忧。因此,我们也需要将受众对于作品的介入及回应纳入伦理批评范畴。[8]

基于中国文化自身的特点,叙事艺术无法否认其“文以载道”的功能。特别在深度媒介化的今天,以联动叙事作品引导观众重建伦理共识,是中国电影人和各类叙事主体必将承担的历史责任。因此,可以引导观众在视听享乐中形成对人生至高境界的追求,“簇拥起青年观众的正义感和存在价值,帮助观众整理好真实生活中的情怀和良知”。[9]虽然,联动叙事的“联动域”没有伦理观,但在人物关系的建构及一系列事件的安排上,应当让善良、正义、诚信感动观众,运用结构、视角、镜头等光影声色组合手段,驾驭观众的情绪感受、凝聚其对善良、诚信、公平、正义等伦理价值的认同。

参考文献

2024年·第6期第3篇

[ 1 ]  Henry Jenkins, Mark C Lashley, Brian Creech. Voices for a New Vernacular: A Forum on Digital Storytelling Interview with Henry Jenkins[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2017(8):1061-1068.

[ 2 ] 聂伟,刘学华.国产电影系列化与跨媒介共生性研究——以“唐人街探案”为例[J].未来传播,2022(6):105-113.

[ 3 ] 陈旭光.中国科幻电影需要什么样的“想象力”——论“想象力消费”视域下的《沙丘》[J].世界电影,2012(1):23-33.

[ 4 ]  Melanie Bourdaa .This Is not Marketing,This Is HBO: Branding HBO with Transmedia Storytelling[J].Networking Knowledge: Journal of the MeCCSA Postgraduate Network,2014(1):18-25.

[ 5 ] 汪海林.好莱坞电影为什么不好看了?问题不在中国观众而在华尔街[EB/OL].(2024-07-05)[2024-07-18].https://ent.ifeng.com/c/8ayb4JiNnsI./.

[ 6 ] 苏梦熙.使不可见者可见——保罗·克利艺术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27.

[ 7 ] 朱春阳.国家现代化进程中数字沟通与共识构建的中国问题研究[J].新闻大学,2023(11):63-76.

[ 8 ] 谈凤霞.论北美亚裔少儿文学的食物书写与伦理重构[J].齐鲁学刊,2023(5):139-148.

[ 9 ]曲春景.中国电影批评思潮历史回顾与当代思考[J].电影理论研究(中英文),2023(4):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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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韩晓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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