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美说
乳黄瓜
作者：李晋
处于成长初期的幼嫩小黄瓜称做乳黄瓜，经过腌酱后，名字还叫乳黄瓜，但味道已有了质的改变。
缺衣少食的日子，顽皮的孩子路过菜田，时常会踮着脚到支架选摘上几条乳黄瓜，抹去瓜皮上的嫩刺，放在嘴边直接生食，黄瓜的汁水立即丰盈地流淌到孩子口中，直至滋润到心间化作清甜的幽泉。
郊野的乳黄瓜，在旧年月里，以水果替代品的面目安抚了孩子们的单调胃口。同时也用不加修饰的绿色基因，洇染了乡村的画卷。
孩子吃掉的乳黄瓜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多数的乳黄瓜以腌酱方式完成了体貌的转型。腌酱乳黄瓜历史悠久，清人龚乃保《冶城蔬谱》的“黄瓜”条目中有“近人又取其最小者，渍以酱，或腌以虾卤……味极鲜美”，有了文人的笔墨渲染，再品尝乳黄瓜，美味中似乎也涵盖了文化的味道。
尽管文化有它雅俗共赏的两面性，但淳朴的百姓断然不会依照文人的菜谱腌酱乳黄瓜，他们熟练的技艺多属祖传，先辈们不仅给予了子孙生命，也代代相传了腌瓜之类的生活技能。腌乳黄瓜的夏秋季节，全家齐上阵，主妇洗濯乳黄瓜，男人负责剖开，小孩则拿着钢镚去买盐，当小孩蹦蹦跳跳买回盐后，主妇立马将盐洒到乳黄瓜上——搁置晚了，黄瓜的清新气就荡然无存。男人随即搬来一只圆肚大陶缸，把码上盐的黄瓜均匀摆到缸里，一层一层压上青石块，接着几天，主妇会根据情况进行复腌、翻缸等工序。半个月后，脱去水份的黄瓜好似练了“缩骨功”，把精华都浓缩在寸把长的体积内。这时，主妇在缸内拣上一条黄瓜放到嘴里，“嘎嘣”一声，酱香中开释出浓浓的咸味，提醒着主妇，酱渍乳黄瓜的时刻到了。
酱渍乳黄瓜前，先给乳黄瓜用清水泡澡，揉松后装入布袋，扎紧袋口，浸泡到注满甜面酱的酱缸吊制上三五天，乳黄瓜便披着墨绿色的外衣新鲜出缸了。将乳黄瓜剁成小段，淋上麻油，搭配清香粘稠的小米粥，眨眼的功夫，米粥已呼溜溜吃完，只知道乳黄瓜好吃，咸、甜、鲜、脆混杂在一起，回忆不到它的真味。事后忙捏一条小乳黄瓜再细细咀嚼，才发现它咸甜适中，在咸甜味的交界处，有一条鲜意的河流融汇在唾液里，给上下运动的牙齿增添了动力，乳黄瓜不可避免地分裂成细小碎块，但仍用热烈的环抱给味蕾转达埋藏在封尘在记忆深处的田园清香。思想上消化乳黄瓜的过程略显漫长，然而灵感的火花却由此迸发，九百多年前的东坡居士正是在品尝了乳黄瓜后，创作出了“色如碧玉形似簪，清香喷艳溢齿间，此味非比寻常物，疑是仙品下人寰”的诗句。
味道只是舌尖上的一度感受，真正的精神内涵才会长存世间。乳黄瓜在弥久的时光中，不管贫穷还是富足，总是用执着的固守，带给我们深深的感怀与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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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李晋，80后人，亦有汲悟、敬白等名行世，研究地方文化数十载，先后编著多本地方文化研究书籍，在国内外报刊发表各体裁文字数百篇，并有文字被《读者》等转载。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中国食文化研究会民族饮食委员会等处吸纳，然喜小情小趣生活，参加组织活动绝少。近年来侧重艺术、饮食文化研究，偶随心情涂鸦小说、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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