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论文丨顾倩萍--汉语动词系统终结化研究

学术   2024-07-05 19:00   广东  

汉语动词系统终结化研究


顾倩萍

qianping.gu@outlook.com

东南大学

文章来源:Gu, Qianping. 2023. Telicization in Mandarin Chinese. Journal of Linguistics 59: 465-497.





Vendler(1957)的动词分类揭示了动词词汇语义中包含事件的时间结构,即词汇体。词汇体类型可通过动态性(dynamicity)、持续性(durativity)、终结性(telicity)来区分。这其中终结性研究最为广泛,即动态谓词VP蕴含事件完成或达到预设终点。形式语义学研究中,由Manfred Krifka(1989,1992,1998)所建构的同态(homomorphism)理论模型最为完备,其基本设想是:谓词的终结性来源于其量子化(quantized)特征【注:“量子化”与“量化”为两个不同的概念。】。本研究基于此模型分析了汉语结果补语“完”和“掉”所引起的谓词终结化(telicization)现象,探讨了终结化在语言表达中的不同路径,并提出了这些终结性表达所具有的量子化语义逻辑。


1. 研究内容:结果补语“完”与“掉”
汉语研究发现(Tai 1984;Smith 1990),即使使用了完成体“了”,完结谓词VP也并不必然蕴含完成语义,而需要使用结果补语“完”,如例(1)中,只有使用了“完”,语篇上才会产生矛盾(“#”表示语义上有矛盾):

(1)张三吃(#完)了一个苹果,还剩两口,被我吃了。

在前人研究中,“完”往往被视为表达完成语义(如Sybesma 1997;Soh 2009)。本研究则认为其表达“终止(termination)”,即谓词所指示事件在时间进程上运行的终止。其具有这样一些语义特征:蕴含终止、完成;所搭配的动词具有持续性、动态性特征
“掉”的使用也常常被认为与“完成”语义有关,但它与“完”不同。其描述的是事件在进展过程中受事由存在状态过渡到不存在状态,本文暂且将该语义称之为“完成(culmination)”。其同样蕴含完成、终止。此外,“掉”会产生语义效应,光杆名词短语做宾语时为定指,但使用“完”时,则不一定为定指,如(2)中“苹果”在使用“完”和使用“掉”的句子中定指性存在差异。

(2)张三吃掉/完苹果就回家了。

虽然语义不同,但“完”与“掉”所构成的动结式都是终结性谓词,如(3)所示,它们都可以和in X time时间短语共现(如3a中“五分钟内”),而不可以和 for X time时间短语共现(如3b中“五分钟”)。

(3)a. 张三五分钟内吃完/掉了(一个)苹果。
       b. *张三吃完/掉了五分钟(一个)苹果。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并不研究“完/掉”所表达的“终止/完成”语义的自身逻辑,而是分析它们是如何引起谓词终结性的,以及所构成的动结式其终结性的语义逻辑是什么

2. 理论框架

Krifka(1989,1992,1998)的理论模型为一个分体模型(mereological model),由两个代数部分结构(part structure)组成,分别表征事件和客体(渐进式客体(incremental theme),Dowty 1991),且两个结构之间以θ-关系同态相连(homomorphically related),从而其中一个结构的分体属性(mereological properties)可以映射在另外一个结构中。该模型以一种符合直觉的方式解释了渐进客体效应(具有渐进客体语义角色的宾语,其指称(denotation)特征决定VP终结性特征,如eat an apple vs. eat apples):渐进客体结构的分体属性转移到事件结构上,名词谓词对渐进客体数量的明确程度,通过同态θ-关系传递到事件结构上,从而决定事件边界的具体程度。

那么终结性的语义逻辑是什么呢?Krifka认为终结性源于事件谓词的量子化特征。具体而言,名词域和动词域的谓词在指代特征上具有对应性,据此可以将谓词分为聚积性谓词(cumulative predicates)vs. 量子化谓词(quantized predicates)。聚积性谓词属于这样一类谓词:当其适用于某两个实体时(个体或事件),该谓词也适用于这两个实体的总和(e.g., water, apples, swim, eat apples);而对于量子化谓词:当其适用于某一实体时,该谓词并不适用该实体的一部分(e.g., a glass of wateran apple, swim a mile, eat an apple)。

Zucchi & White(2001)指出Krifka理论中存在一个逻辑问题:根据其定义,a sequence这类名词短语并不是量子化的,因为一个序列的子部分仍然是一个序列,然而这些名词短语会构成终结性谓词(write a sequence)。他们保留了量子化假设,对Krifka定义做了修改,引入最大化算子(maximality operator),将名词短语视为一个限定性名词短语,指代事件中所涉及的最大化参与者(maximal participant)。


3. “完”与“掉”的分析与解释
本研究沿用了终结性源于量子化这一理论假设,并对Krifka理论模型做了拓展,增加了表征事件运行时间的时间结构,与事件结构同态相连。提出“完”和“掉”各自引入一个最大化算子:“完”应用于时间域,以事件运行时间为最大化参与者,从而解释了终止语义蕴涵;而“掉”应用于客体域,以渐进客体为最大化参与,从而解释了完成语义蕴涵。


最大化操作使得时间(或客体)结构上的分体属性通过同态关系转移到事件结构上,从而得到最大化事件。
以“吃完苹果”为例,其量子化语义逻辑是:在“吃完苹果”的指称中,事件e的一个适当部分e′仅对应于事件(在参照时间tr内)进展的一个适当部分时间段,这意味着e′不在“吃完苹果”的指称中,因为根据量子化定义,在这个指称中的事件必须将(参照时间tr内的)整个时间段作为时间参与者,因此该谓词是量子化的。
“吃掉苹果”的量子化语义逻辑是:在“吃掉苹果”的指称中,事件e的一个适当部分e′仅对应于事件(在参照时间tr内)进展过程中渐进客体的一个适当部分,这意味着e′不在“吃掉苹果”的指称中,因为根据量子化定义,在这个指称中的事件必须将(参照时间tr内的)整个渐进客体作为最大化参与者,因此该谓词是量子化的。
此外,传递到事件结构上的分体属性,会进一步因为同态关系而再次发生分体属性转移,从而解释了“完”会引起完成语义蕴涵(时间→事件→客体),以及“掉”会引起终止语义蕴含(客体→事件→时间)。对“掉”所引起的定指语义效应,其解释归因为最大化操作直接应用于客体结构所引起的语义效应。而“完”所蕴含的最大化算子,由于是直接应用于时间结构,而非客体结构,因此并不产生定指语义效应。


注:本期推送内容为作者原稿,更多内容可参阅原文,读者如有疑问可通过邮件直接联系作者。


  

主要参考文献

[1] Krifka, Manfred. 1989. Nominal reference, temporal constitution and quantification in event semantics. In Renate Bartsch, Johan van Benthem & Peter van Emde Boas (eds.), Semantics and contextual expressions, 75–115. Dordrecht: Foris.
[2] Krifka, Manfred. 1992. Thematic relations as links between nominal reference and temporal constitu- tion. In Ivan Sag & Anna Szabolcsi (eds.), Lexical matters, 29–53. Stanford: CSLI.
[3] Krifka, Manfred. 1998. The origin of telicity. In Susan Rothstein (ed.), Events and grammar, 197–235. Dordrecht: Kluwer.
[4] Zucchi, Alessandro & Michael White. 2001. Twigs, sequences and temporal sequences of predicates.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 24.2, 223–270.

设计排版| 陈观恩、胡颜洁、罗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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