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论文 | 唐诗吟 -- 从强化到主观性:都匀话“很”的句法语义研究

学术   2024-03-17 15:29   广东  

From Intensification to Subjectivity: 

The Syntax and Semantics of Xən35 in Duyun Dialect

从强化到主观性:都匀话“很”的句法语义研究


唐诗吟1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导师: 张庆文 教授

作者邮箱:shiyin_tang@126.com



本文是对贵州都匀话中“很”的句法语义研究。与普通话的“很”相比,都匀话中的“很”字展现出三种不同的用法:很VP/AP,VP/AP得很,VP/AP很。尽管在贵州黔东南方言中,对“很”的类似用法已有详尽的描述性研究(肖亚丽 2007, 2008;陈艳2013;王姝婕 2021),但贵州黔南方言中的“很”字用法尚未得到足够的学术关注。针对当前研究现状,本文将对都匀话中“很”的句法分布和语义限制进行观察,试图厘清不同“很”的语法性质,并对其语法表现加以解释。本文将探讨以下问题:都匀话“很”的三个变体在句法上的表现及其相互关系如何?如何解释这三种变体在句法和语义层面的差异,以及它们与所表达的强化和主观性之间的关联?此外,对“很”字的研究将对形式语言学理论的发展提供哪些启示?

通过观察贵州都匀话中“很”字的语法表现,本文得出以下发现:

(1) 都匀话中的“很”虽然存在三种不同的用法,但它们均属于功能性“很”的不同变体。换言之,都匀话中仅存在一个功能性的“很”,其内涵指的是一段不确定的范围,而外延则涉及了各种量的程度。这些量的类型与和 “很”共现的谓词的类型有关:当与阶段性谓词共现时,“很”表示数量意义;而与个体性谓词共现时,“很”则表示程度。值得注意的是,程度的等级与“很”的分布密切相关:当“很”位于个体性谓词之后时,其所表示的程度与极性之间存在显著的关联。

(2) 从句法分布上来看,“很1”是一个事件量化词,仅限于出现在阶段性谓词之前,这包括动词中的活动、完结、达成类以及阶段性形容词,而不与个体性谓词(如状态动词和个体性形容词)共现。在句中,“很1”主要修饰谓词,充当谓词的状语,表示数量意义。在此基础上,“很1”还能衍生出复数行为意义,如反复、持续、渐进以及惯常等,这些意义在具体的语境中可以进一步衍生出相应的表达性意义,如能力、感情、倾向以及消极的不可言说。相比之下,“很2”是一个与确定性程度相关联的强化词,它出现在功能性成分“得”之后,并仅限于作为量级结构上无上限的等级性谓词的补语。通过表示极性程度,“很2”表达了说话人的高度肯定。而“很3”则是一个与消极性相关联的强化词,它直接出现在等级性谓词之后,并通过表示过量的程度来表达说话人的消极态度。

(3) 在都匀话中,“很”的三个变体虽然在句法分布和语义表达上存在差异,但它们的核心语义均与程度紧密相关。在不同的语境下,这些变体基于其程度意义衍生出各自独特的主观意义。简而言之,“很”的语法意义是由描述性意义和表达性意义共同构成的多维意义。

按照Karttunen and Peters (1979)、Kaplan (2004)、Potts (2005)等多位学者提出的多维度语义学理论(Multidimensional Semantics),在自然语言中,基于真值条件的描述维度内容(descriptive content)和基于使用的表达维度内容(expressive content)具有同等重要性,这两者对应着自然语言意义的不同维度;在形式语义学的理论框架内,描述维度和表达维度的意义能够得到统一的处理,也就是说,在一个同时包含描述性元素和表达性元素的句子中,句子所表达的意义只有在描述上准确无误,并且在表达上也恰当无误时,才具有真值(罗琼鹏、崔晋 2017)。

根据上述学者提出的多维度语义学理论,本文提出,当“很”的三个变体与谓词共现时,它们所形成的短语都具有多维意义。换言之,这些短语的意义由描述维度意义和表达维度意义共同构成。这种多维度的意义反映了“很”在语义功能上的扩展,即“很”与谓词组合所形成的短语其内部发生了句法移位,从而导致了“很”强化范围的扩展,最终使句子的意义涉及描述性和表达性两个维度。结合本文对“很”与谓词共现的句法语义分析,以及Athanasiadou (2007)对程度词语法化的研究,还有Pan (2015)对句末语气词所在层级与主观性等级之间关系的探讨,本文从句法语义界面的角度提出了强化词的主观性假说。该假说认为,程度词的语法化程度与其主观性等级之间存在关联:一个程度词的功能性越强,其在句法上投射的位置就越高;一个程度词的强化范围越广,其表达的主观性就越强。这个假设可以解决程度词在句法语义界面研究中涉及主观性的理论问题及其引发的多义现象,并且其合法性得到了其他程度词的验证。

本文运用了形式语义学中的多维度语义学理论,并结合句法学研究,汲取了前人在虚词句法语义领域的理论成果,从句法语义界面的角度对都匀话中程度词“很”的三个变体进行了统一的句法和语义分析,并证明了它们之间存在紧密关系。基于多维度语义学理论的核心思想,本文进一步融入了句法制图及程度词语义扩展的深入见解,针对“很”的多义现象,提出了“强化词的主观性假说”。该假说不仅厘清了“很”的多种意义及其相互关系,而且能够解释不同分布的“很”之间句法层级的关系,以及它们在同一句子中呈现出的协约现象(concord phenomenon)。若将程度词视作虚词的一个子类,那么依据程度词的语法表现所提出的“强化词的主观性假说”的基本逻辑,应与研究其他虚词主观性问题时所揭示的句法层级和语义辖域的规律相一致。换言之,该假说具有推广到其他虚词主观性研究的可能性,进而表明在主观性问题的探讨上,整个虚词系统在句法和语义研究上应具有普遍性。


1作者现工作单位为贵州师范大学。

参考文献

 
Athanasiadou, A. (2007) On the subjectivity of intensifiers. Language Sciences29(4), 554-565.
Chen, Y. (2013) Guizhou Huangping fangyan fuci yanjiu (Studies on some adverbs of Huangping Dialect in Guizhou Province). MA thesis, Huazhong Shifan Daxu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Kaplan, D. (2004) The meaning of ouch and oops [EB/OL]. How is on lecture delivered at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 http://www.youtube. com/watch? v = iaGRLlgP16w, 2004.
Karttunen, L., & Peters, S. (1979) Conventional implicature. In Choon-Kyu, O., & David A. D. (eds.), Syntax and Semantics11, 1-56.
Pan, J. N. V. (2015) Mandarin peripheral construals at the syntax-discourse interface. Linguistic Review, 33(1), 1-37.
Potts, C. G. (2005) The logic of conventional implicature. Ph.D. dissertati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Wang, S. J. (2021) Leishan fangyan chengdufuci hen de yanjiu (A grammatical study of degree adverb hen in Leishan Dialect of Guizhou Province). MA thesis, Zhejiang Daxue (Zhejiang University).
Xiao, Y. L. (2007) Qiandongnan fangyan de chengdu biaoshifa (Degree expressions of the Qiandongnan Dialect in Guizhou). Xihua daxue xuebao (Zhexue shehui kexue ban) (Journal of Xihua University (Philosophy & Social Sciences)) 26(3), 49-53.
Xiao, Y. L. (2008) Qiandongnan fangyan yufa yanjiu (A grammatical study of the Qiandongnan dialect in Guizhou). MA thesis, Shanghai Shifan Daxue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审校 | 张庆文

设计排版 | 陈观恩、罗晓君

形式语言学研究
形式语言学研究与学术交流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