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论文丨张庆文、金佳--语义有定还是语用有定? 以澄海话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为例

学术   2024-05-03 18:52   广东  

语义有定还是语用有定?

以澄海话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为例


张庆文1金佳2

1.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2.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

文章来源:张庆文、金佳.2022.语义有定还是语用有定?以澄海话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为例. 语言暨语言学, 23(3), 569-600. 

doi: https://doi.org/10.1075/lali.00115.zha





1.研究目的
量名短语的语义解读以及由此引出的汉语名词短语的有定和无定问题是汉语语言学界一直以来的热点问题之一(Y.-H. Li 1998,1999;Cheng & Sybesma 1999,2005;Simpson 2005;Wu & Bodomo 2009 等)。自从 Abney(1987)提出DP假设以来,一般认为充当论元的名词短语需要在句法上投射为DP (Pollock 1989Longobardi 1994Szabolcsi 1994 等),由于汉语没有类似英语中 the, a/an 那样的冠词占据 D 的位置,所以对汉语名词短语的句法分析一直以来存在分歧(Y.-H. Li 1998,1999; Cheng & Sybesma 1999,2002,2005;Simpson 2005;Wu & Bodomo 2009 等)。一种观点(Y.-H. Li 1998,1999; Simpson 2005Wu & Bodomo 2009)认为汉语虽然没有冠词,但汉语充当论元的名词短语应该也投射为DP同时,基于粤语、温州话等一些方言中量名短语的语法表现,Cheng & Sybesma(1999, 2002,2005)提出汉语的有定名词短语并未投射为DP,而是投射为Cl(assifier)P,相应地,汉语普通话的光杆名词短语在作有定解读时也投射为ClP,跟粤语不同的是,普通话光杆名词短语的中心语需要经过中心语移位,即NP的中心语N需移到量词短语的中心语Cl位置。

针对上述问题,近年来虽然有一些讨论(Cheng & Sybesma 1999,2005Simpson 2005Wu & Bodomo 2009 等),但讨论大多是基于普通话、粤语、温州话等方言,对其他方言量名短语的语法表现和语义解读关注较少。本文拟以澄海话的“量名短语”(例如“本书”)为研究对象,通过量名短语在不同句法位置上的语义解读,从句法、语用角度对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做出解释,并重新思考汉语量名短语与名词有定性之间的关系以及汉语名词短语的句法结构。


2.澄海话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现象与分析

澄海话的量名短语与粤语一样可以单独使用,并且在主语位置上通常是有定解读,如(1a)中“本书”的意思是“这本书”,而在宾语位置上通常是无定的,如(1b)中“本书”的意思是“一本书”:

与粤语及其他方言不同的是,宾语位置的量名短语在澄海话的某些特定结构中可以有两种解读,例如:


2.1 控制结构与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
观察发现,宾语位置两种解读的量名短语可以出现在控制结构中,包括传统语法所说的兼语句、允让句和致使句:
上述控制结构在句法上都是双小句结构(bi-clausal structure),其中量名短语充当主句宾语,小句的主语由空代词PRO来充当,由于这个空代词没有具体的语义所指,因此,需受到主句宾语的控制,并与其在语义上同指,作为主句宾语的量名短语在句子中便成为控制语。上述各句的句法结构显示如下:
进一步的测试发现,量名短语的语义解读还与量名短语是否为控制语有密切关系。当量名短语处于主语位置时,无论其是否为控制语,都只有有定的语义解读;而当量名短语处于宾语位置时,情况稍有不同:如果量名短语是控制语,那么它可以有两种解读,如果量名短语不是控制语,那么它就只有无定的解读。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们认为与量名短语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有关。充当控制语的量名短语从句法上来看是空代词PRO的先行词,空代词PRO的指称依赖作为先行词的量名短语,因此,如果量名短语能在语篇中找到先行词得到有定解读的话,量名短语作为有定的控制语更容易使PRO得到解读,因此,控制句中充当控制语的量名短语在保留其无定解读的情况下,还有可能得到有定的解读。


2.2 介词宾语与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
观察发现,澄海话中并不是所有充当介词宾语的量名短语都有两种解读,只有充当受损(malfactive)和受惠(benefactive)题元角色的量名短语才可以有两种解读:
可以看出,具有两种解读的量名短语充当介词宾语时,量名短语分别由介词“对” 和“佮”引介,并且其句法位置均位于动词短语VP之前,其题元角色只能是受损者或受惠者,表达的语义关系是该论元在某个事件中受惠或者受损。按照Pylkkänen(2002,2008)的观点,我们将包含受益者论元和受损者论元的结构都视作高阶施用结构(high applicative structure),充当受益者或受损者的量名短语都可看作高阶施用论元,而其两种语义解读与其所处的句法位置有关。从结构上来看,高阶施用结构所处的CP层面处于句法和语篇界面(syntax-discourse interface),而作为高阶施用论元的受损和受惠论元更容易受到语篇中的先行词的约束,因此,除无定解读外,处于这一位置的量名短语也较易得到有定解读。


上述讨论显示,澄海话的量名短语只有在主语位置或者特定的宾语位置才会产生有定解读,换句话说,量名短语的有定解读是有标记的,需要一定的限定条件,而无定解读是无标记的。从语义有定和语用有定角度进行区分的话,主语位置的量名短语,其有定解读不可取消,它们的有定解读更像是语义有定。而宾语位置含有两种解读的量名短语,其有定解读应该是语用解读,因为只有当语境中存在一个个体充当其先行词,并且量名短语出现在特定的句法位置时,比如上文观察到的控制语位置和高阶施用论元位置,才能得出有定的解读,但即便如此,它们的无定解读仍然存在,有定的解读是可取消的。


3.从量名短语的两种解读看汉语名词短语的句法结构
从上述讨论可以看出,澄海话的量名短语虽可表达有定解读,但它们与带定冠词和指示代词的真正有定名词短语DP并不相同,同时按照Cheng and Sybesma(1999,2002)的分析,将无定和有定量名短语分析为数量短语NumeP和量词短语ClP也会带来很多问题。

针对上述问题,本文认为澄海话的量名短语虽然在句法上应投射为DP,但它们与真正的有定名词短语投射的完整DP不同,其所在DP的中心语位置是空的,量名短语所在的DP应该是一个不完整的DP(defective DP),其空的中心语D需要被适当管辖(properly governed)(Longobardi 1994Huang, Y.-H. Li & Y. F. Li 2009等),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量名短语的语义解读需要受到外部条件的制约。

对于无定的量名短语而言,它们需要受到词汇管辖(lexically governed)(Longobardi 1994;Y.-H. Li 1998),其中空的中心语受到存在算子的约束(Diesing 1992;Y.-H. Li 1998;Huang,Y.-H. Li & Y. F. Li 2009),整个量名短语得到无定解读。而有定量名短语由于其有定意义与外部语境有关,语境中需要有一个显著个体(contextually salient entity)作为量名短语的先行词,因此有定量名短语所在的句子中,CP之上应有一个与语境有关的短语Dis(course)P,其中包含一个会话双方已知的个体作为先行词为空的D赋值,使D与先行词形成同指关系(coreference),并成为空的中心语D的允准者,由于DisP中的先行词与空的中心语D还具有成分统制(C-Command)关系,因此, 两者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语篇上的控制关系(discourse control)。完整DP与不同语义解读的量名短语的句法结构显示如下:


  

主要参考文献

Cheng, Lisa Lai-Shen & Rint Sybesma. 1999. Bare and not-so bare NPs and the structure of NP. Linguistic inquiry 30:509–542.
Cheng, Lisa Lai-Shen & Rint Sybesma. 2002. Classifiers and DP. Linguistic Inquiry 43(4):634–650.
Li, Yen-hui Audrey. 1998. Argument determiner phrases and number phrases. Linguistic Inquiry 29 (4): 693–702.
Longobardi, Giuseppe. 1994. Reference and proper names: A theory of N-movement in syntax and logical form. Linguistic Inquiry 25, 609–665.

审校 | 张庆文、程航

设计排版| 陈观恩、罗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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