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陷在自己的思维里面。我试图给他讲道理，想把他从思维“误区”里引出来。试了好多次，没有起一点作用。
今年春节后不久，看到霍普金斯主演的《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才知道给老年人没办法讲道理：电影中的这位患病老父亲总怀疑保姆偷了他的手表。手表找到后，过了几天又说手表被偷，反反复复许多次。
女儿一直关心他，为了照顾他而搬去与他一起住，他又认为女儿是想占有他的大公寓……
我的老父亲前年冬天，身体开始虚弱。他把上衣口袋里的186元钱掏出来，递给了我。
我说：“我不要你的钱。”就顺便就把钱给他压在了床头。
后来一周，父亲不吃饭了，情况很危险……
春暖花开，父亲的身体又渐渐好了起来。
去年回老家父亲给我说：“你哥硬是从我口袋把86元钱掏走了，像个土匪。”说完后又补充道：“你回来了，我只给你一个说。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咱们。”
事实上，父亲也给大孙子说了。
医生四哥来家里给父亲打吊针。我们是亲戚---四哥家是我父亲的外婆家。父亲给四哥又说了一遍。四哥不想让他反复念叨此事，就给他80元，父亲竟然收下了。
妈妈看见了，让弟弟当晚把钱还给了四哥。
四哥经常给父亲看病，不收或者少收钱。四哥给的钱，父亲竟然还要！
他要钱干啥？经常是在床上躺着。太阳好了，也只能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
今年二月份回家，和父亲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让我给他取东西，说是在床上，我没找见。父亲说：“我八十多岁了，还能说虚话吗？”后来我在其它地方找到了。他又说：“八十多了，记性不好糊涂了。”
一天之内，发生了几次类似的事情。
我趁机给他还原了当时的情况。他说：“186元我记不清楚了。就是你哥掏我86元，我一下就生气了。”
我说：“我哥没有拿。现在请人照顾你，一个月给一、两千元没人来。你在我哥这儿十多年了，我哥会拿你86元钱吗？”
父亲说：“过去卖菜，舍不得吃个肉夹馍。只喝醪糟或油茶，泡上家里的蒸馍。一辈子省吃俭用……”
我说：“不要冤枉我哥。”
父亲说：“我一辈子没有亏人，没有说过虚话，没有冤枉人。我都85了，啥不知道吗？ ”
父亲说：“你回来，对我照顾地精心。”
我说：“你整天骂我哥，我哥照顾你，没有落好，反而受骂。放在任何人身上，心里想对你好都没有动力了。咱家人就是不会夸奖人。”
父亲说：“十多年在你哥这儿，给我端吃端喝，我领你哥的情。你们都没有时间。如果不是你哥，我活不到这么大的年纪。就是你哥拿我86元钱，掏光掏净，一点不留。我的心一下就醋了。难道我没有用钱的地方吗？”
父亲在他的时间观念里，不能自拔。不知道什么障着，脑子钻牛角尖转不过弯。
我在心里想：我姐经常给父亲买肉包子、羊肉泡馍等，我回来了买肉饼。再说父亲想吃啥我们就去买，他后来每天躺在床上。要钱干啥?
后来父亲经常念叨：“把我的钱掏光掏净，口袋没有一点钱。”
亲戚们给父亲的钱，二姐帮父亲压在了褥子下。可能父亲把这些钱都忘了，却总惦记着衣服口袋里的钱。
八月份回家，看到父亲消瘦多了。他有气无力地又说：“把我口袋的50 元钱掏光掏净，一分不留。难道我都没有用钱的地方吗？”
这一次他把86元说成了50元。
九月五日早上，父亲快要不行了。母亲赶紧给我一张20元钱，让我装在父亲的上衣口袋里。我觉得少，从钱夹取出了100元，一起放到了父亲的口袋里。
我们给父亲穿上了寿衣。母亲说：“要把口袋的120元钱，掏出来，握在你大的手里。”
母亲又叮咛说：“记着要用你大手里的120元钱买纸钱。在去世的第三天晚上，把纸钱烧掉。”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父亲的120元钱单独放在钱包的夹层里。
第二天特意把那120元钱交到二姐手里，让她用这120元给父亲买纸钱。
第三天晚上，夜深人静。我们六个和弟妹、大侄子以及两个侄女一起，默默地给父亲烧着纸钱......
烧着烧着，我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对口袋里的钱耿耿于怀。
那可是父亲在另一个世间的盘缠啊！
（前半部分写于2022年3月5日）
END
尚 谷（原名 尚洁珺） 陕西 武功人 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师从李玉田老师、兰强老师。1993年7月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东校区）。2007年9月至2011年12月 在西安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学习中国画。
人生座右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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