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拍摄于2010年2月)
转眼又见风扫落叶,阴雨绵绵,秋天近半。父亲去世一年了。
三年前的夏天,父亲因病住院。我们没有告诉老人实情。他心里好像明白,有时会说:“我在世上还能再站几天?”
听到这里,我心里不是滋味。父亲看到我情绪变了,又补充说:“最多不超过五年。”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舒展了一些。
现在才明白,父亲是在安慰我。
后来回老家,父亲都会说:“你回来我能享几天福。”
我说:“这算啥福?”
回想起来,可能是我天生性格平和,让他心里舒畅。
拍摄于2014年5月
拍摄于2019年腊月
有一件事,却让我非常后悔。三年前父亲身体还可以时,听到父亲情绪不好,让我回老家劝劝。那次父亲脾气很大。我哥要给他理发,他不让。弟弟要给他理,也不让。父亲平时是听我劝的。于是我就给父亲理发,还是不让。他就是一心要去镇上理发。父亲叫了车,准备去镇上。我把车拦住了。后来父亲一路走到镇上理了发。我后悔自己处事不灵活。
后来才知道父亲是赌气,心里憋着委屈。
没想到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去镇上,把借人的钱还了。
父亲在大唐西市端详故乡老树
有时父亲会重复家里的往事:“你老爷是木匠,打水车技术很高。那时手艺人地位低,就不让你爷学木匠。你爷不识字,就培养我识字上学。没想到命运捉弄人,我被人诬陷,没完成大学学业,又回到农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有时父亲说:“你爷给我留了一句话:‘做人要能吃亏。如果自己觉得合适,别人就受不了了。自己吃点亏,别人才觉得合适。’”
我趁机问父亲:“那您给我们想说啥?”
父亲说:“我没话。”
后来我又问了多次,还是那句“我没话。”
拍摄于2021年正月
爷爷去世的前一年,晚上话很多,还经常骂父亲。农村人把这种叫“背情”,是指老人去世前,用这种方式割断情缘。那时父亲才四十多岁。白天干农活劳累,晚上没法休息。
后来我晚上和爷爷睡一个炕。当时上高中,学习紧张,下晚自习回来后,爷爷经常已经睡着了。有次爷爷语重心长地给我说:“你就好好念书,考大学。”
这是爷爷留给我的话。
冬天爷爷去世后,有亲戚说能在城里给我找个活干。那天晚上我坐在炕上靠着墙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心里很难受。父亲看见我不愿意去,急得在地上不停跺脚,劝我说:“这是改变命运的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进了城,亲戚带我去建筑工地的路上,看见大学生从校门跑出,个个昂首挺胸,他们正参加越野比赛。我心如寒冰,心想:我与大学无缘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雪下个不停。工地因此停工。三周后我又继续上学了。
最近看了《人生之路》,还反复听了路遥的《人生》,深切感受到农民的后代,要改变命运实在太难了!而父亲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做人有原则、有底线,他遭受苦难实在太多了,所以想让我们改变命运,尽全力供我们六个上学。尽管那时家境贫寒;尽管那时年年短款:尽管每学期都要借钱交学费,父亲也没有让我们一个人辍学,而他再苦再累,却无怨无悔。
我上小学,第一次想逃学。就被父亲发现了。他黑着脸,手里拿着一盘粗绳,逼着我走进学校的大门,然后父亲才放心地去生产队劳动。
尚谷 古树写生
尚谷 古树写生
有时,父亲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本来我有机会去北京看看。”
说实话,那时刚土地承包到户,家里有许多菜地,暑期最忙。每天天黑得看不见了,父母还要借着厂房的灯光打韭苔。回到家,一边捆韭苔,一边打瞌睡。经常是等到母亲把饭做好,父亲已经累得和衣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他就已经担了一百多斤的蔬菜,挑到了镇上的批发市场……
尚谷 临界画
尚谷 临界画
父亲很犟,经常说一句话:“我要干一件事情,就一定要把它干成。”
我和大姐听到后,不约而同的问:“年轻人想干的事,都很难干成。您年纪大了,还想干啥事?”
记得我的师父曾经说过:“不要问事情能不能干成,要问这事该不该做。该做就要全力以赴。”
现在完全明白父亲的意思了: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全力以赴的做好。自己百分之百的努力了,至于结果,会有多方面的因素影响。
父亲说:“你喜欢画画,有天赋,你就好好画,把画画好。”
父亲也常说:“功到自然成。”
现在明白父亲的意思:让我对待绘画即不要怠慢,又不要急于求成。就像他担着重担,上家乡的长坡一样,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悠着向前走。
2019年和父亲在一起
父亲一生深切感受到要改变命运太难了,他知道年轻人经常不专心,这山望着那山高。想的多,做的少,所以非常重视孙辈的学习。每次见了就问考试成绩怎么样?然后讲一些要刻苦学习的大道理。
尽管父亲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话,他是在言传身教,把要说的话,早已说给我们每一个人听了。把他要做的事,都已经挣着脖颈做到了。
父亲(拍摄于2020年1月)
父亲闲暇爱看书(拍摄于2020年1月)
想到小时候,父亲给我们讲上辈人讲过的故事:“有一年冬天,大雪纷飞,一连下了好几天。村里个人早上套车去拉土。到了土壕,看见崖下避风的干处,冻死了许多大雁。那人特别高兴,就把大雁一一扔到马车里。马车一摇一晃,到了村口,大雁一个个飞了,在天空排成一行,歌唱着渐渐飞远了。
听到这儿,我们都很高兴。追问:“为什么死了的大雁会飞?”
父亲说:大雁是冻僵了。在马车里,许多大雁堆着挤着在一起,相互温暖,随着马车的摇晃,大雁慢慢地暖和了,就活了过来。
小时候,我们百听不厌。每当听到最后,都很高兴。有时还会想:幸亏土壕离村子的路比较长。有时也为大雁捏一把汗。
一年了,想到的都是父亲的好。思亲若漆水,无日不悠悠。
失去了,就是永别。
父亲(拍摄于201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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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 谷(原名 尚洁珺)字 晴木 陕西 武功人 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西安书画学会会员。师从李玉田老师、兰强老师。1993年7月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东校区)。2007年9月至2011年12月 在西安美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学习中国画。
人生座右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往期回顾
老师绘画撷英(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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