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这是郯城县组织抗美援朝纪念日活动期间,一位志愿军老战士动情歌唱起的志愿军军歌。这边歌声一落停,另一个志愿军老兵跨出队列大声唱道:“美国强盗太猖狂,侵略我国打朝鲜,把战火烧到鸭绿江,和日本鬼子一个样。当祖国需要的时候,我们马上拿起枪,跨过鸭绿江,护国保卫家乡......”这也是一首抗美援朝时期的战歌,叫做“当祖国需要的时候”。唱出这首战歌的志愿军老兵思维清晰、吐字清楚,声音宏亮、中气十足。他唱出的铿锵旋律仿佛一下子把人“穿越”送到那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抗美援朝战场。他就是归昌乡的志愿军老兵邵理才。他的故事书写着“爱国、忠诚和奉献”,同样也是一首动听的“军歌”。
飞来祸 遭匪绑 父母断肠 前路生死有谁知 人间炼狱 徐淮战场
1948年深秋时节,在郯南归昌村的田野里,邵理才一家正在租种的田里起地瓜。这个时候的天气,早晚已经很冷了。两天前刚下了一场小雨,墒情正好。虽然种小麦时令已是迟了,但是起了地瓜后种上大麦也还来得及。霜打过的地瓜秧青一块黑一块,早落的叶子在垄沟里粘连在一起,黑黑的,一片一片的。邵理才把地瓜秧连根拔起,拽到一旁晾晒。那个时候地瓜秧可是好东西,晒干了砸碎,不但能喂牲口,遇到荒年还能充饥。把地瓜叶泡软、洗净、剁碎,掺上少量地瓜面或是高粱面,捏成团,蒸熟了是“很好吃”的食物。邵母把小儿子哄睡后,放在铺了邵父棉袄的地瓜秧上,又盖上她自己的褂子。她边起身和家人一起干活,边和邵父说:“他大(爹),这两天东边官路上天天过兵。是不是又要打仗,又要跑鬼子反了?”邵父道:“胡说什么,日本人早被打跑了,回东洋了。哪还有什么鬼子?我听说是八路东进纵队(八路军115师东进纵队)和中央军干上了。中央军还落了下风,现在往南去的兵都是中央军。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老百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真是“山东地邪,念到就来”,说话间,不远处来了一群国民党兵,身穿黄军服,戴着“青天白日”帽。他们来到近前,指着邵理才说:“你,被征用了,跟我们走。”虚岁十八的邵理才被吓懵了,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邵母吓得浑身哆嗦,护在儿子身前,颤声说:“老总,军爷,不能啊,他还是个孩子。不能啊老总,求求您了,千万不能啊!”邵父也赶忙上前,一边打拱作揖,一边说着好话。领头的国民党兵把手里张着机头的驳克枪,冲着地里“呯”地放了一枪。然后他用冒烟的枪口指着邵父的头骂道:“妈了个巴子,斟乱时期,党国用人之际,我只不过让他过去帮着担点东西。你们就又哭又喊,再敢阻挠,我把你们他妈的都毙在这里。”然后一扭头,冲着身后当兵的说了声“带走”。邵母一手抱着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儿子,一手死死拽着大儿子邵理才的手,声泪俱下,跪倒在地:“老总,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放过我儿子吧。”领头的国民党兵飞起一脚,把邵母踹翻在地,怀中的孩子也摔出老远。这个人吆喝道:“绑上,带走。”就这样,邵理才被如狼似虎的国民党匪军抓了壮丁。
身材瘦弱、衣着单薄的邵理才,挑着装满弹药的担子,步履蹒跚,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跟着国民党兵行进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无尽的屈辱和仇恨充斥着邵理才的身心。他时刻寻思着,找机会跑回家。可看到开小差的壮丁被乱枪打死的惨景,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当时淮海战役即将打响,苏北鲁南各地有门路的地主资本家等有钱人乘船乘飞机先跑了。剩下一部分富人携家带口,带上金银细软,套上牲口,赶着大车争相逃亡。加上当时山东各地在校青年师生被国民党兵裹挟南逃,但见大路上人哭马嘶,拥挤不堪。邵理才随“国军”,行至邳县东炮车附近一村庄,这伙国民党兵又抓了当地一个叫陈富贵的壮丁,也让挑弹药。陈富贵新婚不久,思念家中妻子,有一次想逃跑,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发现,差点被活活打死。
人马行到运河边上,国民党当兵的、南去的学生、逃难的老百姓,汇聚在路上,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人。不宽的运河铁桥上挤满了西逃徐州的人流,摩肩接踵,龟行着慢慢蠕动。一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人们就发疯般地往前挤,不时有人被挤下桥,发出阵阵惨叫,落入河中,转瞬即被冰冷的河水所淹没。更有被踩踏至死者,血肉模糊,最后成泥状、成饼状,惨不忍睹。河中几只小船不停地来回穿梭,运送着“国军”。国民党宪兵凶神恶煞手执机枪,不许百姓抢道,稍不满意就向蜂拥的百姓开枪,射杀无数。铁路两边,渡口上,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模样狰狞,血腥气熏天,鲜血将运河近岸的水都染得通红。无助的百姓哭天喊地,那凄惨的哭叫声,在旷野上久久回荡。
十数日后,邵理才和陈富贵随“国军”,来到了徐州偏东方向一个村庄。连日来的不断行军,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脏破不堪,脚上的鞋子更是裂开了大口子,只能用绳子捆上才可以勉强走路。进入十一月的苏北平原,天寒地冻,北风凛冽。邵陈二人单薄的衣裳,实在抵御不了严寒的侵袭,陈富贵感冒发烧也没有人管。可能是怕把他们冻坏了,少二个人干活,国民党兵“发善心”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双黑色的力士鞋。邵理才还领到一件破旧的军大衣,陈富贵也领到一件黄色军棉袄。
战事越来越紧,国民党兵逼迫他们这伙挑弹药的壮丁,开始不分黑白昼夜,不停地挖战壕、修工事,稍有懈怠,便遭来一顿毒打。
淮海战役于1949年11月6日打响。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相互配合,奋勇作战,先后歼灭了黄伯韬第七兵团十万余人和黄维第十二兵团12万人。为了配合东北野战军解决平津问题,中共中央军委决定自1948年12月16日始,在淮海战场上解放军停止进攻,将国民党兵残余围而不打。这些大事的发生,邵理才不懂也不知道,但是他和一群壮丁也在私下议论着自己的命运。随着解放军包围时日越久,他们看到蒋军的补给越发困难。他们亲眼见到,国民党兵没有吃的,就杀战马,杀老百姓的牲口,抢老百姓的粮食。没有烧的,就拆屋扒坟,将死人的棺材扒出来劈开烧火。休战期间,他们还听到对面解放军发动的强大政治和心理攻势,扩音喇叭天天讲当前双方的军事形势,撒过来的传单上还写着顽抗到底就是死路一天等等。解放军炊事班天天敲着炊具,用馒头、大包子、猪肉炖粉条,引诱饥肠辘辘的国民党士兵去吃。经常有一二十人跑过去吃饭,吃完都不回来了,都投降解放军了。一时间,蒋军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没有心思督促壮丁挖战壕,对壮丁看管也松了。利用这个时机,邵理才和陈富贵结伴从被围困国民党兵的阵地里面,趁夜色逃了出来。
民心失 必灭亡 红旗漫卷 百姓解放 报仇入伍打蒋匪 横扫中原 饮马长江
从十月份被抓,至逃出来已有月余,邵理才和陈富贵寻思,想必家中亲人牵挂得很。他们归心似箭,一路东行,所幸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一路平安。用了两天时间,他们步行走到邳县宿羊山附近。路上虽然多次受到盘查,他们都蒙混过去了。为减少麻烦,二人不再直向东行,决定绕道往北走,安全的时候再向东拐。在北行时他们路过一村庄,遇到有解放军部队开饭,两人饥饿难耐,顾不上许多,上前讨点吃喝。这时一年龄稍大的军人很热情,盛来饭菜,让他们吃饱喝足。然后才问他们是哪里人,为什么到这里来的。他们二人很感动,都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情况。两人虽在蒋军部队当壮丁时间不长,却也看到了蒋军中等级森严,军阀作派严重,当官的根本就不把底层士兵当人看,非打即骂。当得知与他们拉呱聊天的人是连队指导员时,倍感亲切,像见到家里的亲人一样,把各自的苦难遭遇和委屈心情,向他倾诉。指导员非常和善,对他们的遭遇给予了同情,并指出他们的苦难都是蒋家王朝、腐朽的国民党政权造成的。只有打倒反动政权,推翻蒋家王朝,人民才能安居乐业,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最后指导员希望他们能够留下来参加人民解放军,为劳苦大众打江山。两人看到解放军纪律严明,官兵平等,又十分憎恨国民党军队,表示愿意参加解放军。于是邵理才就正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四纵十一师三十三团三营九连的一名战士。
平津问题解决后,邵理才随部队参加了淮海战役最后阶段的战斗。战役结束后,他们部队返回山东枣庄一带休整。
休整期间,邵理才所在的连队一边进行军事训练,一边加强对“解放战士”的政治和思想教育,邵理才也被编入那些人中一起参加学习教育。学习教育的重点是让“解放战士”明白这些道理:“当兵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当兵?为谁当兵?”还阐明共产党人民解放军的政治立场,以及为人民服务建立新中国的政治追求。讲解放区的土改运动,讲分地农民翻身做主人的幸福生活。邵理才很快学会了一首歌,歌中唱道:“不同不同真不同,两个队伍不相同。中央军,当官的眼晴瞪一瞪,打我骂我还得立个正。解放军,官兵最平等,阶级友爱,尊干又爱兵。”
过完1949年春节,正月底,邵理才所在的部队接到了南下的命令,要在二月初十前后到达长江边的江苏泰兴。
在枣庄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部队正在进行政治动员和文艺表演,邵理才的老父亲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部队驻地。父子相见,百感交集,抱头痛哭,几个月来的挂念得到了释放。稍后,邵父给邵理才擦去眼泪,对他讲了找他们部队驻地的事情。原来,收到邵理才的平安家书后,邵父随即启程前往儿子邵理才所在部队驻地“石门”探望儿子。谁知开始找的“石门”非儿子邵理才他们那个部队的驻地“石门”,而是马陵山东边(现属临沭县)的“石门”。到了那儿,一打听,才知道没有部队驻扎。找识字的人看寄信地址,原来是枣庄附近的石门村。邵父又步行一天两夜,终于赶在部队开拔前见到了儿子邵理才。要是晚来半天,他们父子便会错过了这次见面的机会。实际上,邵父十分赞同儿子邵理才参加解放军,在家里邵父也是个支前模范,淮海战役也有他的一份付出和支持。
陈毅元帅曾动情地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山东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从千千万万个像邵父一样的支前模范那里,可以证明陈毅元帅的话是真话。山东人民为淮海战役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当时,从辽东半岛海运到烟台的枪炮弹药以及其他军需物资,胶东人民装上小车,千里跋涉,车轮滚滚,源源不断地送往徐淮前线。沂蒙老区人民更是倾尽所有支援前线,最后一碗米做军粮,最后一块布做军装,最后一个儿子上战场。战役发起时,郯城刚刚解放,四十多万郯城人整整筹集了五十万斤面粉支援解放军,其他物资比如猪肉、蔬菜等不计其数。要知道那个年代,吃一顿面食对于普通百姓就是很奢侈的事情。郯城人民组织担架队、运输队,昼夜不停地运送物资,抢救伤员。那个时候,邵父参加的郯城归昌担架队随着战场的转移,到过邳县土山、碾庄等地。
过长江 战苏杭 渡海舟山 休整太仓 革命熔炉炼筋骨 政治教育 文化课堂
1949年4月20日,南京方面代表拒绝在和平协定上签字。4月21日,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快速突破国民党苦心经营的长江防线。4月23日,南京解放标志着国民党反动政权的土崩瓦解。4月底,邵理才所在的华野四纵推进到杭州近郊。一时间国民党军队如惊弓之鸟,杭州守敌稍作抵抗便弃城而逃。四纵几乎兵不血刃,于5月3日解放杭州。解放军四纵乘胜追击,很快解放了浙江大片国土,后移师平湖休整。
多数解放军战士和邵理才一样都是穷苦出身,没有上过学,识字的不多。在平湖休整期间,营里开设扫盲班。邵理才抓住这难得的学习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
1949年8月,邵理才所在部队发起了解放舟山群岛的战役,先后解放了舟山本岛之外的外围岛屿。1949年国庆前后,邵理才随部队开赴到宁波近海,秣马厉兵,为解放舟山作最后的准备。
邵理才所在部队官兵大部分为北方人,山东人居多,标准的“旱鸭子”。渡江战役前的渡江训练相对容易些,因为长江相对较窄,对岸肉眼可见。训练基地选的是内陆河湖,风浪不大,难度较小。如今面对波涛汹涌、一望无际的大海,再加上受金门战役失利的影响,包括邵理才在内的广大官兵普遍有畏难情绪。这时邵理才亲身感受到人民解放军思想政治工作的作用和高明之处了。邵理才所在部队的首长及广大政工人员,有计划地在战士中开展诉苦教育、阶级教育和荣誉教育。他们组织广大官兵回顾部队及个人的光荣历史,鼓励官兵争取在渡海作战中再立新功。他们还告诉邵理才和他的战友们:“别看大海风高浪大,一望无边,其实有规律可循。我们有经验丰富的渔民帮助,相信大家一定能摸透大海的脾气,最后征服大海。”经过政治教育,邵理才和他的战友们一样情绪高涨,连队迅速掀起了实战渡海练兵的高潮。
1950年5月,国民党舟山守军在邵理才所在部队强大的军事压力下,准备弃守舟山秘密撤往台湾。先头渡海作战部队闻讯,立即渡海登岛并展开追击,歼敌一部,顺利解放“东海明珠”舟山群岛。邵理才和战友们登岛后,看到岛上一片狼藉,到处浓烟滚滚。蒋军把岛上所有有价值的民生和军事设施全部炸毁焚烧,还将岛上青壮年大部掠走。他们看到的沈家门码头,血流成河,横尸遍地。那些不舍亲人被掠走,追到码头被蒋军射杀的妇孺老人,尸体已发青发紫,开始腐烂,腥臭扑鼻,其情其景不可言状。目睹蒋军如此残暴,邵理才和战友们个个义愤填膺,发誓消灭国民党,打倒蒋家王朝。
舟山群岛解放后,驻岛期间邵理才和战友们积极帮助岛民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不久邵理才所在部队移师江苏太仓,卫戍上海。在太仓驻防期间,部队继续开展扫盲运动。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加上在平湖的学习基础,邵理才达到了小学四五年级的识字水平。在枣庄休整期间的平安家书还是让人代写,到此时他已能够独立写信了。
起战事 鸭绿江 仁川登陆 美帝誓言 圣诞之前吞朝鲜 骄傲自大 美梦空想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当时,邵理才正随部队从舟山群岛移防太仓。由于美军第七舰队开进台湾海峡,威胁并阻止我们解放台湾,局势十分紧张。负责东南沿海作战任务的邵理才所在部队高度警惕,时刻关注美军和蒋军的军事动向,积极开展反特反匪反登陆训练。太仓附近江面宽阔,部队在此处开展反登陆作战演练。演练检阅考核期间,邵理才以过硬的军事技术,面对来自空中或是水上目标,枪响靶落,成绩突出,受到了上级首长的表彰。美军仁川登陆后,朝鲜战局恶化,美军无视中国政府的警告,轰炸中国边境城市丹东等地,严重威胁到我国东北重工业基地的安全。中央决定派出志愿军,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当时邵理才所在部队也进行了宣传动员,广大指战员积极请战,踊跃报名参加志愿军。邵理才和其他战友一起都向上级写出决心书、请战书(有的是血书)。首批,邵理才所在连队有12名战友被批准加入志愿军,入朝作战。望着胸戴红花、斗志昂扬的战友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带着人们羡慕的目光乘车远去的时候,邵理才暗下决心:一定要苦练杀敌本领,下一次争取去朝鲜。
1951年建军节后,邵理才如愿以偿随大部队奔赴朝鲜。当时的形势是,志愿军入朝后,连续发动了五次大规模战役,将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打回了三八线,并一度解放汉城,将战线推进至北纬三十七度线。因补给线过长,志愿军缺少空中支援,主动撤回至三八线并将战线牢牢地巩固下来。
邵理才所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二十三军奉命北上,从苏州乘火车出发,路过徐州时停车休息。邵理才下车,走步活动,舒展身体。站在这块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地方,邵理才浮想联翩,感慨良多。他暗自感慨,人生确是有太多的辛酸与无奈,也有太多的未知与偶然。怎能想到两年前他还是那个被国民党抓了壮丁,胆小怕事,怯懦无知的少年。如今,他即将成为光荣的志愿军战士。听着徐州人说出的熟悉乡音,眺望东边的家乡,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苍老的容颜,耳畔仿佛响起了母亲慈爱的呼唤。此刻,邵理才止不住地流下了眼泪,在心里默默告别父母和家乡!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金秀延,又名金秀岩,笔名艾润之,郯城县归昌乡人,农民文学爱好者,写过很多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散见于市级以上报刊和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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