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丛丛绿云般的蒲草，一直生长在我的心灵深处。它们的根刺透淤泥，深植于坚实的土层；它们纤细柔长的叶子，挺出水面，迎着阳光生长。
蒲草的姿态总是快乐和倔犟的，在祥和的日子里，它们随着和缓的风儿，轻轻摇曳着碧绿柔长的叶子，彼此摩娑着，弹奏着。那纯净的乐符合着水鸟欢快的鸣叫，跌落在水面上，泛起一个个微小的涟漪。
在风雨交加的日子，蒲草会伴随着骤风兴奋地舞蹈。那柔美的舞姿中，透着几分粗犷。蒲草变成了一个豪情万丈的侠女，欲把身下整塘或满河的水搅起。
我喜欢和敬慕蒲草，那一种深植于心灵的植物。
记忆里，在村东有一条蜿蜒的小河。每到了夏季，那一丛丛碧绿的蒲草肆意地将整条小河的空间给添满了。烈日之下，当我们像泥鳅一样，光溜溜地潜水钻进那一丛丛蒲草时，整个夏天便被挡在外面了。身边，只有水的清凉和蒲草的芳香。
蒲草的气息是清纯和诱人的，那一缕缕清香可以随着水流渗入我们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只有在多年以后，我才懂得用初恋情人的体香来形容蒲草的香氲。
秋天，是蒲草成熟的季节。它们那泛黄的肌体，开始构思一个新的梦境——期待着人们踩着水前来收割它们的记忆！蒲草的梦想也是快乐和坚强的，因为它们渴望被收割的人儿编织成蓑衣和雨帘，继续迎风挡雨！
那一年冬天，老村规划的时候，那一条蜿蜒的小河被填平了。那一丛丛碧绿的蒲草，从我的视线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我始终感觉，没有蒲草的夏天总是多了一些莫名的遗憾和伤感，这样的夏天有一些不完整。
一个夏日的傍晚，火红的晚霞映照着那条人工修建的小河。河堤，都是用水泥和平整的花岗岩砌成的，非常洁净。河畔上栽种了许多垂柳、迎春和其它的花木。
很长时间来，我是第一次带儿子到这条人工的小河边散步。因为我喜欢的还是从前那条自然的长满蒲草的小河。
河水很浅很清，没有蒲草的映衬，流水的样子有些匆匆和虚伪。这样的流水随处都能见的，已没有那种诗般的意境可寻了。
很随意地走着。在经过小河的一转角处，我的眼睛蓦地一亮，因为在小河底竟生长着一丛碧绿的植物，那柔美修长的叶子在轻轻摇曳着。啊，是久违的蒲草！我禁不住脱口而出，眼角也有些湿润了。
儿子惊讶地盯着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激动。是啊，他怎么会明白，在那些碧绿的叶子下面，藏匿了我整个童年的欢乐与渴望，还有一个折断已久的思念呢？
在那一丛蒲草的指引下，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自然小河的影子。原来，这个转角处是现在这条人工小河与从前那条自然小河的交叉点，而那一丛蒲草就是生长在以前的河床上。
谁能够相信，那一丛鲜活的蒲草，曾被泥土和垃圾湮没了六七年之久呢？我想象不出来，在那一段漫长黑暗的日子里，它们忍耐了多大痛苦的折磨，才重新迎来生命的阳光？
然而，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蒲草一直没有放弃对生命的希望！你看吧，那一丛蒲草在阳光下，仍在尽情展示着它们那快乐的姿态和倔强的个性！
作者 矫友田 1973年生于青岛，《读者》签约作家。至今已出版《火舞的蝴蝶》 《中国传统记忆丛书》 《中华传统绝艺丛书》等作品40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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