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那个战火纷飞、山河动荡的年代,历史的笔触记录下了无数令人痛心疾首却又充满抗争精神的篇章。1938 年,对于中国大地而言,正处于抗日战争的艰难时期,日军的铁蹄无情地践踏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所到之处皆满目疮痍,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本文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诞生,由冰莹女士于1938年8月亲赴浠水后精心撰写而成。浠水,这座原本宁静的小城,也未能逃脱战争的厄运,遭受了日军的残酷轰炸和侵略,成为了战争创伤的一个鲜明缩影。冰莹女士以其细腻而敏锐的观察力、饱含深情的笔触,将在浠水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一记录下来,为我们勾勒出一幅生动且真实的战争图景。这篇文章原载于 1938 年具有重要影响力的第75期《宇宙风》以及 1938 年第一二期《黄埔》之上,它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个人记录,更是一份珍贵的历史见证。谢冰莹(1906年9月5日-2000年1月5日),原名谢鸣岗,出生于湖南省新化县。在谢婉莹、苏雪林、冯沅君等“五四”时期崛起的女作家中,她是小妹妹。而在这些作家中,她的人生和创作道路是最壮美、最坎坷的一位,也是和中国的命运连得最紧密的一位。她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女兵,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兵作家。曾就读于日本私立第一学府早稻田大学。一
在漢口時从報上看到浠水被炸的消息,决没有想到是这样炸得凄惨的。下了船,只看見许多士兵去船上搬運子彈,却遍找不着一個挑夫。我提了两件行李跟在林軍需的後面走進了浠水城。原文出处:1938 年《黄埔》
一條直街,是用士敏土築成的馬路,光滑,平坦。走在上面,脚像生了翅膀似的,走得特别快。两邊的鋪子都關了门,有些開着的住的全是隊伍。一连走了两里多路,仍然找不着一個挑夫,我看到一個賣梨子的小販,向他説了許多好話,他允許替我挑到北門。“日本飛機炸得太厉害了,老百姓都逃到鄉下去住,不敢進城來。”1938年10月19日,即将渡过蕲水河的日军藤村部队。
“我也住在離这里十多里的鄉下,不過,每天挑梨子上街来賣。唉!没有饭吃呀,先生,如果不上街做點小买卖,一家人都得挨饿;上得街来又怕遇到飛機把我炸成两段,这世界的生活真不好过呀!”“我長到四十多嵗了,從來没有聽過炸彈是这么厉害的,那天早晨和我一同挑梨子到街上去卖的還有張老頭和小毛。因为各人走的路不同,所以飛機來炸時,我躲在茅厕里,只聽得轰隆轰隆响了百多下,不到半个時辰,跑出来一看,县政府門前,鸦噪街一带的房子都炸成了灰,張老頭和小毛的梨子还擺在那里,但人却已炸成肉酱,飛到牆壁上去了。還有幾十個伤兵住在一家铺子裏,被炸得和瓦块合在一堆,再也找不出一個完全的屍首來……”他用悲傷中带着愤怒的語調一面説,一面不住地摇頭叹气。“是的,日本鬼到處都是这样無情地轰炸我們,要復仇呀,老板,老百姓都要帮忙軍隊打日本鬼,才能把他消滅的。”我走得有點累了,因为昨夜在蘭溪,痢疾又發了,一連瀉過十幾次,今天为的要趕路,開水都没有喝一口,怪不得我只想休息下來。原文出处:1938 年《宇宙风》
“呵,不行不行,先生,我要賣梨子,不能去×家桥,我家里在等着我回去吃飯的,我不能去!”想不到这一問,他却把担子放下了,無論如何也不肯继续,当然,我绝对不能勉强他挑,于是給了三角錢工錢,他連向我作了幾個揖,微笑着挑着担子走了,另一個十多岁的小孩,站在旁边連忙説:“我替你挑去吧。”1938年10月20日,冲进蕲水城的日军。这张照片是日军在攻城之后,先头部队已经进入了蕲水县城。在此地国军进行了比较强烈的抵抗日军也有相当的损失,毕竟已经靠近武汉城了,日寇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作战方面的吃力。
一路上看不到有一個做買賣的,除了方才那個卖梨子的老頭之外。有位老太婆守着一大堆沙罐,坐在那里默默地打盹,旁邊的房屋都被炸毁了。“逃到哪里去?沙罐是我的財産,我離開他,怎麽過日子呢?”一面走,一面和孩子談話,不觉得就到了目的地,跑去副官處一問,知道湘雅戰地服務队還住在城里!總司合和白副总長刚從前方回來,也住在那边,于是先打發挑夫走了,黄處長要我吃了晚饭後再乘軍用車進城去,两天的疲劳,总算今夜可以得到暫時的休息了。我为想多知道一点关于浠水的情况,早晨七点多钟就和杨济時先生去拜访那位新上任不久的谢縣長。1938年10月20日,日军在蕲水城楼上欢呼胜利。日寇的部队在进入县城之后,按照他们所谓的惯例,派遣先头部队登上了这座县城的城门楼子,拍下了这张他们正在欢呼自己胜利的照片,从照片之中我们可以非常明显的感觉到,当时的日寇气焰极其的嚣张。
“不會吧,这位縣長是特别的,昨晚他到我們那边,你不是看见过的吗?年輕,熱情,又勇敢又忠實,是位清官。老百姓來我們珍所醫病的都说他好,我想他决不會像其他的縣長一样,要睡到十二點鐘才起來吧,哈哈!”我看到两边的房屋都都成了一堆堆的瓦砾,不覺惊讶起來。“可不是?縣政府的监狱也被炸毁了,但里面两百多個囚犯,却没有一個死傷的,据说只有一個逃到街上去的,遇着敌机用机关槍扫射受了傷。”我們像散步似的走進了衙门,出乎我意外地没有遇到盤問,也不經过传达的手续,一進去就見到縣長了,在那間摆了一張長桌、几把椅子的简單客厅坐下來随便谈天。桌子因為不像一般辨公應用的鋪上雪白的檯布,所以那一條條的裂縫也可一目了然。我是最愛樸素的,坐在这樣的厅裹,感到特别舒服。1938侵华日军在浠水拍摄的照片,警备队的全体成员。后面的“义发仁记”是个商号,被鬼子占了做警备队本部。“杨先生最近不走吧?这里的老百姓因为太感激贵队列位同志救護他們的恩典了,所以製了一块匾相送。”“那里,那里,太惭愧了,因爲时間很短,沒有做出多少成绩來,真對不起老百姓。”原來杨博士所领导的湘雅戰地服務队來到浠水,正是敵機轰炸後的第二天,三百多炸伤了的民众和士兵,都在他們開的免费诊療所医治,所以地方上的老百姓都把这些“少年医官”们當做菩萨似的尊敬、崇拜;知道他們快要离開浠水了,誰都恋恋不舍,大家都願意從荷包里掏出些血汗錢來制一塊大匾送給他们。我为的急於要知道动員工作在浠水的情形,所以首先提出这個问題來。“谈到动員工作,浠水比起其他的城市來是落後的。”县長謙虚地說着。“此間动員委員會是去年十一月間成立的,我因为才來只有两個月,所以過去的情形不大清楚,浠水也像其他的县份一样,是实行保甲制度的;除了社會軍事训练外,还有個乡村工作分會,这是由总會孔庚先生領導的,工作做得很好,可惜後來为的和某機關發生了不应有的磨擦,所以乡村工作分會便停顿了。在浠水,目前的工作比校有点成绩的,还是壯丁训练,已经调去参加前线作战的有七千多了。婦女方面,正想把她們组织起来,参加生產工作。农民的社訓,因为奉命六月至九月是停止的(这三個月正是他們农忙的時候)。現在只有店員仍然继续受訓。”1938年10月21日,日军战车向上巴河侵犯。
“这儿的老百姓是很忠實淳朴的,但人民的自卫能力太差,组织的力量也很薄弱,最近我們才發现离这里五十里地方的一個乡下叫做蕲陽坪的(在三角山下),有一位無名英雄程大鹏,年紀大概五十八歲了,精神矍铄,滿面紅光,据說能飞檐走壁,又是射箭击槍的能手,在蕲陽坪有一百多獵戶,程大鹏是首領,他們有枪,有箭,也有大刀,一月前我把他找来談了几次話,委他爲義勇壯丁队的队長。两百多獵户都组织好了,也歸程大鹏指挥,將來以他的游擊隊去配合正規軍与敵作戰,我想一定能发挥很大的战斗力的!”縣長一口氣说到这里,我的精神突然抖擞起来。真怪極了,在民族英雄里,有一個爱國志士叫做魏大鹏,他射得一手好箭,因此遭敵军官士肥正雄的忌刻,要置他於死地。想不到现在有個真的大鹏出现,我祈祷他將來作战时百战百胜,每个在他指挥下的壯士都成爲勇敢能幹的大鹏。浠水全縣共有五十七萬人口,分爲五區,住在城区的有三万人左右。教育方面,有县立初中,中心小學,短期小學各一所,完全小学两所。此外还有教育办的一所新民小學。縣立民众教育館的工作,也有相當好的成绩。一般地說來,浠水的民衆對於國家的概念是有深刻认识的。因爲这儿在目前成了鄂東军事交通的重心,平均每天要由县政府派出挑夫至少五百名,不是民众热忱衛國的话,光只拿这个问题就夠头痛了!談到挑夫问題,謝县長也感到有点不大好办,因为一般老百姓都愿意挑短期的,但軍队常常把短期的變为長期,这就叫老百姓不大踊跃了。的确,这是一個比较嚴重的問題,副司令长官也說過的,前方最感困難的是挑夫问题,因为那边既不通汽車,又沒有河道可走,一切運輸,都靠着人力。1938年10月20日,日军进犯浠水城。
“我以爲應該把難民的壯丁组织成長征队,永久随着軍队担任运输工作,否則臨時派夫,實在太不方便,而且太沒有把握了。關于运输方面,政府要有整個的計劃才行。”这是我的提议,謝縣長也表示同意。後來他又继续告訴我們,浠水的船,手車,竹筏等交通工具,是已经被軍队統制了的。這兒的民众倒很高兴為軍队服務,關于这點,我有一個证明,由兰封(原文为“兰封”,应为“兰溪”)到六神港的時候,我曾经问過九個船老板和挑夫:“你們高不高兴替軍队服务?”“还有麽事不高兴?日本鬼打到我們的头上来了,難道還不起来抵抗?軍民要一條心合作起来,才能把鬼子打倒的呀!”1938年10月19日,排队渡过蕲水河的日军藤村部队。
光只聽了這几句简单的話,你就了解他們的内心是如何地怨恨敵人,愛護祖国了。談到交通,浠水是很方便的,水陸两路都四通八达,北至罗田,由罗田東至英山,東至广济、黄梅,南至武穴以及江西的德安、永修,都有汽車可通。浠水城至各乡镇都通电话,敵機来襲時,只要由總機迅速地用電話放出警報,不到半個钟头,全縣民众都知道这製造罪恶的魔王就要来到了,应该赶快躲避他。浠水的重要出產是米和麥,今年又是豐收,在抗戰期中,这的确是個很好的预兆。希望前线的战事顺利,天天打勝仗,否则,这些黄金似的稻子,如果有一天落到敌人的狗嘴中,实在太令人痛心了。“这是警报,你看他这麽早就来了,浠水本来有一座警钟,十七号那天给他炸毁了,所以现在只有用锣来代替。”县长说着,我们都笑了。“不,我們從來沒有进防空壕,那天大轰炸时,我就坐在这里没有动,第二次我伸出头去探望,敌人用机枪扫射,差一点中弹了。”他那種十二分鎮定,談笑自如的態度,的确使我們异常钦佩!谈完了話,走出那被炸毁了一半的衙門时,已經九點多了。资料来源:1938年第75期《宇宙风》;1938年第一二期《黄埔》免责声明:本公众号内容源自多源,保持中立立场。仅供学习研究,非商业用途。侵权请联系删除,转载请注明“转自古今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