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张塝生活的那些年

文摘   2024-11-29 11:40   湖北  

全文共九小节,标题分别为:被驴踢晕了、放牛的孩子王二小、豺狗咬死我家的猪、漂亮的马老师、我不是纵火犯、偷甘蔗被抓、蕲河的鱼会“咬”人、父亲的意外收获、吃野菜是常事儿。

大约在1964年,也就是大同林工站建成后的第三年,父亲被上级调往张塝镇主持林业系统工作。那时候张塝好像是区,而大同是乡还是镇记不清了,张塝林业系统叫什么名字也忘了(也许当时我就不知道),反正是比大同林工站要大,因为它管了好几个林工站,并配有会计,出纳。有电话,还有挂在墙上方方的广播匣子。有专门儿的职工家属住宅宿舍。还建有分男女的厕所。

在张塝我应该有11岁了,在那里我们待的时间也不长,但也有几件事情记忆深刻。

被驴踢晕了

那时张塝镇只有一条顺蕲河岸边走向的街道,一座木质的大桥横跨蕲河。大桥头处于张塝街的上街头,街道大概有近千米长,都是用大青石条铺成的路面,两边都是青砖布瓦的街面房。那时个子矮小,觉得两边的房子很高大,街面生意也很兴隆,人来人往,各种店铺都有。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面粉加工店。每一次经过那里,都能听见里面嘭,嘭,嘭的人工脚踩筛面箩柜的响声,店里有很多面粉加工精致的工具和设备,还有二头用来推磨的黑驴。因为后院儿出门就是蕲河,面积有限,所以两头黑驴往往就拴在店面外的街道旁。

我家住在张塝街的下街头,每天上学都要从下街头一直走到上街头再右拐弯儿进入张家湾祠堂才能到学校。所以经过面粉店是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对面粉店门口的黑驴,

我并不陌生,每天上下学几乎都能见到它,在我的印象中,它很乖,很老实,好几次我拍了它们的屁股,它都没有反应。可是有一次中午放学回家,我背着书包路过面粉店,正好看到一头黑驴屁股朝着街面,我毫不犹豫走上去照屁股就是一巴掌,结果这一次好像我巴掌还没有打到它,就发现我自己脑袋嗡的一下,人就飞到街对面去了,是被驴的后腿踢的。对面儿正好有一群鸡,我一下子砸到鸡群之上,那群鸡轰的一声都飞到天上去了。驴踢我倒没有什么响声,但是鸡飞起的响声非常大,把旁边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反正我是被驴踢晕了,被人拉起来坐了半天才清醒过来。回到家自然是不敢说,但是第二天消息还是传到父亲和母亲的耳朵里,被狠狠的骂了一顿,不是跑得快,一顿揍是少不了的。

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王二小是抗日少年英雄,13岁牺牲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之下。那时的小学课本儿就有他的课文儿。

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我们学校在张老师的主持下排练了抗日英雄王二小的话剧。我被选为演员之一,学校很重视,我们也很努力。当时物资很匮乏,道具基本都是自己制作。扮演民兵的孩子们背的枪都是真枪,枪身比孩子们身高还要长,张老师扮演鬼子队长,用竹筒和竹片儿做成了一把指挥刀,刀把是用报纸反复缠绕,用胶水粘上去的。演出的那一天,好像是快过年的一个晚上,天上还在飘着小雪花儿。地点就在张塝街中间的一个室内戏台里。

为了展现我在学校里面参加演戏的光彩,特意要求父亲,母亲前去观看。

我们这些小演员学着北方人,穿着农民的衣服,系上腰带,头上扎块白毛巾,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枪,在台上跑来跑去。因为脑袋太小,毛巾太大, 扎也扎不紧,有的把整个脑袋都包住了,看不清路,你撞我,我撞你,乱跑一气。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尽管如此,因为那个时候刚解放不久,又是在一个山沟的小集镇里,民众的开化程度很低,认知能力很简单,所以仍然得到台下观众的认可,欢呼声和鼓掌声连绵不断。
演出结束以后,我受观众情绪的感染,还处在兴奋之中。但父亲一句话说的我非常难过,他坚持说在台上没有看到我,我没有参加演出。我心里想,我明明参加了演出,你们却没有看到,还这样说,委屈的不得了。

站在路边流眼泪,望着灯光下飘洒的雪花落在路边的枯枝上发呆。还是母亲走过来抱着我的肩膀说,看到了,看到了,回去吧……
现在回想起来,十几个孩子头上包着大毛巾,拿着长长的枪,一通乱跑,台下怎么可能分辨出谁是谁。
豺狗咬死我家的猪
我母亲是一个刚强的女人,在向桥林场管后勤时,是林场的正式在编职工。因为后勤人员少,她个人劳动强度太大,为争人员编制,跟身为场长的父亲大吵一架,一气之下辞去了公职,做起了全职家属。同时我母亲也是一个勤劳的女人。在没有正式工作后,除了带孩子和伺候父亲以外,她养了二头猪。

猪圈是用木板插在地上围起来的,就在我们宿舍的旁边。张塝镇虽然是一个镇,但三面环山,一面是蕲河,人少也比较封闭。所以有很多野兽经常跑到我们居住的地方来。在男职工都进山不在家时,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和孩子晚上都不敢出门。一旦听到门外有响动,不管是兔子,是猫还是豺狼,大家就在屋里拿着棍子敲桌子,敲盆子,一起大喊。

尽管这样,在一个下雪的晚上,我家养的两头猪还是被咬死了,一头吃了一半,一头是咬死没吃。天亮我们到猪圈去看,发现木板倒了两块,豺狗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父亲回来后笑着说,本来是留着过年杀年猪,现在提前吃了,过年就没有肉吃了。只有母亲很伤心,在一边不说话,因为她为这两头猪付出了很多。

漂亮的马老师

张塝小学要比大同小学正规的多。说来你们都不相信,时至60年代,山沟沟里的大同小学还经常可见穿长袍大褂的老师和学生。而张塝小学就没有,现代气息比较浓厚。比如开体育课,音乐课,还排练话剧等等。记忆深刻的是学校还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马老师。

马老师高高的个儿,不胖也不瘦,扎两条不长的辫子,人长得很漂亮。

据说是师范学院毕业的。好像她的亲戚在镇上开照相馆,跟我母亲有点熟。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她对我很好,每一次收作业本儿都让我负责并送到她的房间。我家里有好吃的,母亲都要给她带一点。

她人好,也漂亮,我从心里非常喜欢她。只是她有些事让我很不高兴。有好几次下课,我送作业本儿到她的房间,都碰到食堂的一个死胖子年轻人跟她在一起说话,这个死胖子是厨师。

还碰到胖子厨师到山上采野果子,用手绢包好送给她吃。我不喜欢马老师这样,但又不敢说。最生气的一次是我送作业本儿到马老师的房间,发现那个死胖子厨师在和马老师拉拉扯扯,我非常生气,将一摞作业本儿往桌子上一扔,调头就跑,慌乱中,头“咚”的一声撞在门栓上。死胖子跑了,马老师赶出来把我拉住,发现我头上撞了一个包,一下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找紫药水给我擦,一边跟我说: 我们开玩笑,开玩笑的,没事儿哈,别生气……。

不久,我送作业本儿,发现马老师房间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高高瘦瘦的,戴一副金丝眼镜儿,裤子上皮带扣闪闪发亮。正在桌子铺开的纸上画画。马老师笑着对我说,这是她同学,来看她。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懵懵懂懂的懂点事儿。这个男人很有气质,配得上马老师,所以我很高兴。

一天,我听说马老师要调走,便立马赶到她的房间,和她说再见,马老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 明天才走呀,你明天上课前来吧。第二天上课前我来到她的房间,她送给我几个本子和一支笔,并嘱咐我要好好学习,然后摸了摸我的头,就和送行的人走了。虽然我很不舍,但毕竟是一个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消失在学校大门外。

大约一年多后,有一天母亲带我到镇上照相馆去,进到后屋,突然发现马老师在那里。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宝宝,和一帮人正在那里说话。看到我立马笑了,问我小宝宝漂亮不漂亮……。这一晃60年了,我再也没见到马老师。(马老师好想念你哟)

我不是纵火犯

我放学回家,一般是穿过张塝街走的。但有一次和几个同学相邀,从张塝街与田野相交的小路上走回来。其中有一块田,码起了砖。那时做房子都是用的土砖,在一块稻田上,用石滚压平,然后用人拉的专门工具切割成砖,再堆在田上晒干那些土砖还没有干,被一排排堆在田里晒太阳,砖堆上盖有防雨淋的稻草,稻草上面压有土块儿。我们一群同学在砖堆之间互相奔跑游戏,玩着玩着,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带有火柴,将上面的稻草点燃了,点了一排又点一排,一时间浓烟顿起 ,火光冲天。
正在大家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镇里面开会的干部们发现了,立马边喊边跑赶了过来。同学们一见,顿时一哄而散。我也跟在后面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抓住了。

我被带到镇政府,受到盘问,然后打电话到我们学校把校长叫来,又是一顿狠批,还通知了我父亲,说我们是纵火犯。其实这个火不是我点的,而且离镇上很远,旁边都是田地,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只是把稻草烧了而已。尽管这样,在家里还是挨了打,一天不准吃饭。在学校被记过通报,而且凡是参加了的同学统统在操场上罚站一上午。这是我儿时记忆最深刻,也是心情最沉重的一次经历。

偷甘蔗被抓

我家住在张塝镇下街头,旁边就是大片的田地。有一年,离我家不远的一块田种了很多甘蔗。眼见甘蔗一天天长高,

我心里面盼望大吃一顿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为了每天能从甘蔗地里经过,我改为走田间小道去上学。

记得有一天,天刚蒙蒙亮,还有很大的雾,我谎对母亲讲,学校有事,就背上书包走了。由于心情急切,我抄近道钻进甘蔗田里,又紧张又害怕。也顾不上挑选,只要见到甘蔗就扳倒,甘蔗“叭叭”的断裂声在清晨寂静的 薄雾中格外响亮,又把我自己吓得个半死。好在一阵慌乱,我终于装满了书包。也没有什么观察,也没有什么沉着,就从甘蔗林的深处呼呼啦啦的跑了出来。这一次我成功了,到学校以后我好不得意。不仅自己能够大吃一顿,还分给我很多好朋友,大家共享。

孩子的思维是简单的,简单到愚蠢。当我第三次紧张而又愉快的从甘蔗林里跑出来的时候,被一位老农民当场抓住我的衣领提了起来。我被抓了,而且是人赃俱获。这位农民认识我,把我送到家,好在父亲出差,只有母亲在家。母亲一顿赔不是,陪笑脸。又泡茶,又递烟。好不容易打发农民走了。随后就是一顿臭骂,虽然没有父亲打的重,但是细竹条抽人还是很疼的哟。

蕲河的鱼会“咬”人

蕲河又名蕲水,发源于檀林的四流山。从蕲州的二里湖双勾入长江,全长一百多公里。蕲河盛产各种鱼虾和河鲜。在蕲河里捉鱼是我儿时最高兴,也是记忆最深刻的事儿。

在宽广,水又透明的蕲河里捉鱼虽然不容易。但办法还是有很多的,用的工具也很多。对于我们孩子来说围堰和撒大网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这个本钱和能力,多数情况下,我们用的是“竹罩笼”。

“竹罩笼”捉鱼有二种办法,一是在透明浅水区追着小鱼去“罩”,二是在不透明的深水里“盲罩”,所谓“盲罩”就是在看不到鱼的情况下乱罩。不管是哪一种办法,“竹罩笼”下水以后都要把一只手从上面按住,另一只手从上口伸进去,顺着罩笼的底部用手摸一圈,看有没有鱼。

在蕲河里罩鱼给我带来无尽的快乐,但也留下很多次刻骨铭心痛苦的记忆。因为蕲河里有很多“黄辣丁鱼”。这种鱼能“咬”人。它头部长有两个长长的尖刺,蜇人是很疼的。蜇人的时候有时还会发出一种震动和“吱吱”响声。有一次我在深水区“盲罩”,当我将手伸进去顺罩笼底部摸的时候,突然被一条很大的“黄辣丁鱼”蜇了我的中指,因为鱼大,蜇的很深。疼的我像杀猪一样嚎叫,再也不敢伸手去摸了,但又怕“竹罩笼”飘走,只得用身体紧紧压住它。小伙伴儿们纷纷围了过来,要我用嘴去吸流血的手指。吸了几次也不管用,除尝出血液咸咸的味道外, 并不能减轻疼痛。

那一条可恨的 ,足足有半斤多重的“黄辣丁鱼”最终被我们的小伙伴儿用衣服包住手,把它从里面抓了出来。

父亲的意外收获

在我的印象中,蕲河每隔几年都要发一次洪水。一旦发大水,张塝上游的大同林工站或者是檀林林工站,堆在河边的园木或者扎成排的原木,就会被洪水冲下来。这些冲下来的原木,如果没有人管理,它甚至可以从张塝经过西河驿到二里湖进入长江。给国家造成损失还不说,还容易发生撞河堤和伤人的危险。

记得有一年发洪水,天还在下大雨。父亲他们召集了100多名农民,露天站在雨下的堆木场上开大会。父亲穿着雨衣站在原木堆上,那些农民穿着草蓑衣和棕蓑衣在听父亲讲话。他们每人手上都拿一根长长的钩木杆。

像是出征去打仗的战士。听母亲讲,父亲和叔叔们要带农民去发洪水的蕲河里捞园木。这项工作既辛苦又危险,历史上还淹死过人。所以母亲很担心。

平时十几人吃饭的单位,突然要增加100多人吃饭。一切都显得那么紧张。母亲帮炊事员了煮一大锅饭,菜也炒好,只是静等父亲他们回来吃饭。等了一整天,到下午7点多,天快黑了。父亲他们终于回来了,院子里突然嘈杂起来。只见父亲高喊,发财啦!发财啦!我们正在感到纳闷,就见几个农民抬着两条都有一人多长的大鱼走进来了。

原来他们在捞园木的时候意外捞到了两条大鱼。虽然已经死了,但还是很新鲜。父亲很兴奋,决意要当天晚上,把这两条鱼全部吃光。

母亲当时就傻了,哪有这么大的锅,也没有这么大的盆,怎么办?父亲到底是当个兵的人,很有办法,也很果断,马上指挥几个人去杀鱼,去收拾鱼。然后叫妈妈把大锅煮的饭全部打起来,放在几个脸盆里,这样就有大锅了。那个时候酱油是稀罕物,没有酱油只有盐,再有就是姜和大蒜。就这样两条大鱼煮了满满一大锅。

没有办法用碗和盆盛起来,只能放在锅里。每个人拿着自己的碗去盛,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少见父亲的高兴和大方,还叫童会计拿着开水瓶到镇里去敲开酒坊的门,打了两开水瓶的酒回来。那一晚,我们几个孩子也跟着他们大人一起兴奋,一起高兴,一起吃鱼,心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吃野菜是常事儿

那个时候我们虽然住在乡下的小城镇。但是我们没有地,也不会种菜。吃菜,是一个很头疼的事儿。那时张塝镇街上偶尔能看到农民提着篮子卖菜,但并不常见。所以我们这一帮孩子就肩负着一部分“找菜”的工作。说是“找菜”,实际上就是满地里去找野菜。找野菜也有诀窍,有的地方根本不长野菜。我记得那时沿河边和沙滩上最容易长的是野鸡冠花,野鸡冠花是一颗一棵的,不会一丛一丛的。还没有开花的时候,野鸡冠花的茎和叶子很嫩,是非常好吃的。

还有就是到镇农民房子前后或者是靠山边的地里面,经常有人的地方,就有很多灰汗菜。灰汉菜表面有一层白白的灰。但他并不有害。甩一甩,或者拿水洗一洗就可以了。

还有就是大家熟悉的马齿汉,还有满地牙。也经常是我们餐桌上的常菜。还有一种野菜。不能做菜吃,只能做粘米圆子吃。那叫细叶蒿。
将细叶蒿摘来焯一下水,然后切碎 ,将水挤干。再将平常吃饭的粘米用水泡半天,给一点儿盐。一起倒进农村磨房,用那一种脚踩的石臼(方言叫“帝”)去捣成一团绿色的软面,然后手工搓成一个个圆子,放在笼屉里去蒸。两个时辰以后,会散发出浓浓的艾香味儿,不管是冷吃还是热吃都非常可口。这一种粘米圆子。是旧时农村老历三月插秧时候吃的,因为它很抗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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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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