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残星还没有褪去，王建国老两口就起床了，把院里安顿停当，老汉把昨天借来的四五个梯子挨个摆放在电动三轮车上，又把给苹果套的袋子一箱一箱也装上车，三轮车开到大门外后，他进屋给正在厨房忙活的妻子秀莲说：“我先去地里等着，怕一会套袋子的人来了找不到地方，你吃完饭把豆豆安顿好，来地里时给我随便带点吃的。”“能行，你先走，我一会来的时候把水提上”，秀莲答应着。
现在正值苹果地里大忙时节，本村套袋子的人手紧张，他们就在外村找了几个人，天气预报还说明天有雨，今天争取把这块地的苹果全部套上，如果没套袋子的苹果淋了雨，昨天打的农药就白费了。
秀莲做好饭看看钟表，六点十分，离孙子豆豆去幼儿园的时间还有一大截，要在平时，她才舍不得这么早叫孙子起床，但今天不一样，还在睡梦中的豆豆被奶奶连拉带拽拖出被窝，迷迷糊糊就被穿上衣服鞋袜，秀莲侍候着洗漱完毕，吃饭期间，她对豆豆说：“昨天下午我给你张奶奶说好了， 今天由她送你去幼儿园，我和你爷忙着哩。”把家里收拾停当，她用电动车载着孙子向村头张奶奶家走去。
天刚放亮的时候，王建国已经拉着袋子出发了，正值小满时节，田里的小麦顶着饱满的麦穗在晨风中摇曳，来到自家果园，他把车上的梯子一个一个卸在地头，袋子也从车上搬到地里，然后一边等人，一边收拾地头的杂草。不多时，五六个戴着凉帽、口罩、手套的妇女叽叽喳喳地朝他这边走来，看架势就知道是套袋子的，他急忙上前招呼：“他姨，来这么早都吃饭了没？”“吃了，吃了，乘着天凉快好干活。”“看他叔把这地打理得干净的，一看就是个细心人”，“就是，你都看人家修剪的树，不见一个多余的枝条”，“你这么夸赞他叔，得是看上人家了？”“哈哈哈……”妇女们七嘴八舌地调侃着，早晨的苹果园里变得热闹起来。她们走进果园，系上围裙，把苹果袋装进围裙口袋，又端上梯子，来到苹果树下，两人一组，一个人站在梯子上套高处的苹果，一个人站在地上套低处的苹果。王建国拿出笔和纸，把她们的名字和所拿袋子的数量一一记在纸上。套袋人的工资，是按照所套袋子的多少计算的，一点也不能马虎。
秀莲来到地里时，太阳已经升起一树高了，她把孙子安顿好回来，又准备中午吃的饭菜，还灌了一大壶开水提上，准备好纸杯、茶叶。一走进地就叫王建国过来吃早饭，招呼套袋子的人过来喝水。自己也加入了套袋子的队伍。早饭是一碗稀饭，两个馍夹菜。“她姨，家里就你和他叔两个人，娃都在哪去了”？一个穿格子衣服的妇女首先搭话说，“女子出嫁了，儿子和媳妇在城里上班，孙子在镇上幼儿园，”秀莲回应着。“看着你和他叔都年轻轻的，想不到孙子都上幼儿园了？”“年轻啥哩，快六十岁的人了，再过两年就领养老金了。”“指望那每月二百多元的养老金，就把人饿死了，说到底还是要自己身体好，感冒一次二百元都不够，我上次感冒挂了三天针，三百多哩”，穿格子衣服的继续说：:“那孙子应该在城里上幼儿园么，怎么还和你们住在农村？”，秀莲回应道：“我想着在农村多务两年苹果，等孙子上小学了再去城里，苹果树这几年正值结果的最佳时间，荒了可惜。”“唉，不去也没办法，现在农村哪有学校”，其中一个戴着蓝色凉帽的妇女接着她的话说。想到去城里，秀莲发起了愁，先不说环境能不能适应，她发愁的是去了指望啥生活，儿子每月要还房贷，媳妇还说想买辆车，孙子去了自己也得跟着去，城市的开销本来就大，再加上她和孙子两个吃闲饭的，生活的拮据度自然是可想而知。她心里盘算着，在苹果园里多干几年，好给儿子添补一点，买车的事儿媳妇虽然没明说，但已经给他老两口暗示过好几次了，意思是叫他们添钱，又是钱。
初夏的太阳把火辣辣的光芒泼洒向大地，套袋子的人也被季节的威力震慑了，再也听不见欢声笑语，只剩下撕袋子的声音和挪梯子的声音，加上树枝的碰撞声。王建国又累又渴，他停下手中的活，走到地中间放水的地方，端起装满茶水的塑料杯子，仰起头一口气喝下，用手在嘴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靠着一棵大一些的苹果树坐下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烟，拿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一口，望着满地的苹果树，他回想起自己和老伴这些年在地里起早贪黑地忙活，从选树苗、挖坑、栽树、施肥、除草、修剪……，把苹果树从一棵棵小树苗培育成挂了果的大树，在这期间付出了多少艰辛，好在这两年风调雨顺，苹果卖了一些钱，除去农药、化肥、人工，一年能落几万元。他和秀莲寻思着，趁现在身体尚可，好好干几年，把自己欠的债都还上。从儿子上大学到买房、装修、结婚、生娃……，样样都是花钱的门路，而且花的都是大钱，现在儿子向阳每月还要还两千多元的房贷。向阳大学毕业那年，他想着等儿子参加工作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会轻一点，谁知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买房、装修、订婚、结婚……单凭向阳的那点工资，勉强只能养活自己。他又东挪西借，想着先给儿子把媳妇娶进门。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农村人要找对象就要先在城里买房，不然连媳妇都找不到，这该死的房。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这片地的苹果袋子也套上了一大半，按照这个速度，下午早早就完工了。套袋子的人是外村的，回家吃饭要耽误时间，中午就在主家吃一顿。秀莲提前回家炒菜，面是早上压好的，她今天准备做臊子面。等王建国和几个妇女回到家时，秀莲已经准备下面条了。一群人吃过午饭，稍作休整，在下午两点钟又鼓足精神向着王建国家的苹果地进发了。经过一上午的激战，加上午后的温度正高，所有人的速度已经明显下降，也没有心情闲聊，只是忙着套自己手中的苹果袋子。太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在人们脸上，刺得睁不开眼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和皮肤粘在一起。帽子下面的头发也混合着汗水贴紧皮肤，格子衣服取下帽子，拿在手里扇风，顺手撩起衣服擦了一把通红的脸，招呼大家喝点水歇一会。几个人席地而坐，摘下帽子、口罩，稍作休息。“你看他叔的苹果结得繁的，如果后期没有自然灾害，又是个丰收年”，“就怕天爷不让人收，前年我亲戚家的苹果长得那么好，后来让冰雹给打了，你说气人不？”“那有啥办法，老天爷也凭心情，他老人家要是发了脾气，谁也拦不住”。一群人在闲聊中享受着片刻的安逸。刚过半后晌，秀莲就走出果园回家接孙子去了，留下王建国和几个妇女。下午六点半左右，这片地的袋子终于套完了，妇女们像刚下战场的战士丢盔弃甲，帽子、口罩、围裙全拿在手上，王建国按她们套袋子的数量一一结算了工钱，她们高高兴兴地拿钱回家了。
王建国留在果园，挨个检查，看树上有没有被遗忘的苹果，套袋人往往为了多套数量，把眼前的果子一套，树叶后面不容易发现的果子就漏了，园主人自己还要查缺补漏。
王建国走出果园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他走在黄昏的余晖里，沐浴着清凉的晚风，心情特别舒畅，他仿佛看到一树一树的红苹果，瞬间汇聚成一座红颜色小山，苹果树下劳作的农人，脸上也泛起幸福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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