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琳｜女人的乐业与思危——读《我不欠你的》随想

家是什么？土窑、小院、平房、高楼大厦里的新房，王冬牛的理想是凭借自己的手艺在省城安家落户，像城里人一样做个城里人，带着老婆孩子过上冬有暖气夏有空调的安稳舒适的生活。尤小雨的理想是阔太太一样无忧无虑地居住在城市的大房子相夫教子，年月日地生活。人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他们的“经”是在为未来的日子里亲手筹划了一起牢狱之灾，事后各回老家。

这是朴实（原名蒲力民）老师长篇小说《我不欠你的》里的一对宿命的男女。男主盲人王冬牛四十多岁，自小孤儿，生活坎坷起伏。中途学会拉二胡、吹笛子、吹唢呐、说快板、身上的这些技艺一度是他流浪街头和养家糊口的技艺，在贵人梁欣仁（喻义良心人）一路扶帮下，王冬牛学习按摩技艺落脚县城，做了正筋骨推拿中心技师，人也由原来的诚实守信逐渐失去这份德行。

贫民王冬牛患有“自主依赖症？背后包含一系列人为因素。也在提醒善良的人助人有度，牢记“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接受馈赠，对王冬牛来说是他惯常的伎俩，王冬牛最终为贪心付出了代价。他贪什么？善良、热心、正直、享受助人为乐的精神；他贪名：孤苦、弱小、聪明、匮乏。他贪钱，钱物的金贵大小多少，无不应接；贪婪的欲望让他在尤小雨的呻吟中迷失后跌回现实。

文中尤小雨为何要状告王冬牛强奸自己？这个让她一度茶饭不思的“贵人”，遇事在她怀里哭泣的男人，法庭上喊话“我没有啥说的，我没有强奸她，是她自己心里有鬼”的小人，露出狰狞、丑陋、无耻、苟且、卑劣的面目。法庭上一波三折的结果让尤小雨输得肝脑涂地。她委屈、不服、含恨这个结果，两人因何交集走到这般田地？

尤小雨是谁？一年前东盛县华悦大酒店的老板娘，老公刘丕志，儿子刘柱根。尤小雨衣食无忧，身材高挑、长发披肩、衣着时髦，眉宇间透出妩媚和卓越多姿的神态。也因婚后身材发福忧愁，希望重塑苗条身材。一为找回在老公心中的主导位置，二为警示老公吃腥的做法。她要用行动来维护自己的家，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一个有尊严的妻子，下决心办银卡、金卡、钻石卡，用以提高未来的生活质量，以表对家的深爱。

她需塑形结识了按摩师王冬牛。一段时间后，尤小雨低估了刘丕志、王冬牛，还有被自己忽略了的身体。

昏暗的按摩房里她时常想起初识时的刘丕志，一个智慧的刘胖子，胖得健康、富态、诚实，小眼睛都放出智慧的光芒，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自从她最近觉察出刘丕志和闵秘书在一起的猫腻，便觉他就是个粗壮、长相丑陋、举止龌龊的男人，不配当她的老公。

她眼中的按摩师王冬牛，四十岁左右，脸上棱角分明，高大健壮，胳膊上都是一绺一绺的肌肉，正筋骨推拿中心的灵魂、骨干。王冬牛一丝不苟的服务意识不仅唤醒了尤小雨僵硬的肢体和光滑的肌肤，还有她蠢蠢欲动的被老公冷落太久的身心。瞎子王冬牛和睁眼刘丕志两个错位的男人，敲锣打鼓地在尤小雨的世界里来回跳跃，他们踩错了彼此的界限和底线在性欲中陷落。

性是什么？是生理，和动物一样；是心理，区别任何人的不同。天地万物阴阳交合，生生不息。从古至今，男有彭祖，女有素女，他们崇尚人性的教育，尊重女性的宗教，提倡性教育、性文化。性是自然的、健康的、充满人性的。同时，也告诉人们，性事的活动范围应该在婚姻的范围内进行；严禁淫念、淫行、出轨之举，欲不可无，但欲不可纵，性事有道，也指出不可避免有人借此行淫，影响社会风气。王冬牛在服务中运用孙思邈的技术肯定是晓得此中含义，房中术对王冬牛有多深影响？但尤小雨体感发生了变化不敢示人。

尤下雨和王冬牛的关系发生质的变化后，奇妙的身体反应没有她预想的那么恶俗，她欣喜这份不同的感觉。尤下雨在回家的路上还哼唱歌曲《恋爱的感觉真好》。她不觉得躺在王冬牛身下是报复老公。从王冬牛的身上她还看见了中学时期的大白老师令她惊讶。尤小雨喜欢此时的自己，一份从没有过的满足和踏实。她需要这份丈夫从没给过她的感觉，轻松、快乐，欣慰、人变得聪明又有心劲，而不是为自己的错误感到难过和羞愧，忘记了在老公那里受到的冷落、欺骗、嫌弃、夜不归宿。

时间推移，尤小雨心安理得地为王冬牛租房子，帮助他给孩子安置学校，尤小雨有没有羡慕过王冬牛的哑巴媳妇，至少在他们认识的过程中，她是真心帮助他们一家的。希望她和孩子过得好，求自己姐姐给王冬牛降低房租；找关系解决王冬牛孩子入学问题，垫补孩子生病费用；王冬牛遭人敲诈勒索她为他筹钱，她站在王冬牛的位置上考虑他的实际困难，直至去报案前还担忧王冬牛的妻女经济和安危，她同情他，将王冬牛从心底抹掉她于心不忍，从没想着拆散他的家。她的这些行为在外人眼里做的是滑稽荒唐和可笑，甚至是悲哀的。

尤小雨悲吗，明知有错还在犯错，明知会遭人嘲笑依然继续。有一种感觉让她无所谓对错，是久违的抑制得到释放的敞亮感。她为自己的性存在感到愉悦，为朦胧的女性性感到欣慰，如一丝荣耀流淌在她的歌声中。她喜欢身体留下的这份独一无二的体会。美妙，让她看到自由奔放的心灵，复杂多变的情绪，善良且狡猾的态度。黑夜里的尤小雨没想过放弃这份遵循身体前行的想法，这份勇敢让她精神焕发，眼中有光，赋予她智慧的大脑，自信中忘了这种丝滑一闪而过的念头会被羡慕者送来诅咒令她沉浮，忘记色令智昏会给人带来危害。

借钱无望的王冬牛对身边的尤小雨说“否则，我就把咱俩的事说出去！”这是威胁和亵渎并存的卑劣下流，把一个男人的无耻发挥得淋漓尽致。曾经美好的瞬间就此打破。这像是带着魔咒的诅咒，是替刘丕志的前妻来复仇的，对尤小雨出轨的报应吧。刘丕志曾经用不光彩的手段获取尤小雨的信任和青睐，先和不能生育的老婆离婚，再和尤小雨结婚。现在他故伎重施，尤小雨将被那个妖艳的闵秘书代替，自己和那个不会生育的女人会落得一样被抛弃的下场。她更惨，还没擦拭掉刘丕志婚前留在她身上的劣迹，现在又要背负新的骂名，她不甘心这样的不光彩被仇恨、被羞辱。尤小雨害怕现世报，更没有意识这重重伤害叠加在自己身上，会带来什么样的危害。无论怎样，眼前的尤小雨都会被冠以咎由自取的耻辱。27岁的尤小雨，善良漂亮、争强好胜、愚笨也可怜。上一秒还说着爱人的两个男人，此时让她成为婚姻中的溃败者，或许，她还没整明白为何爱自己比爱别人更为艰难。

《我不欠你的》小说作者朴实先生

她深知不是真爱，却投入得没心没肺，一股脑扎进爱河扑腾。尤小雨频繁来往正筋骨推拿中心，赤裸裸地呈现在王冬牛的面前，恰似要给他创造一个平等的无忧世界，帮助他填补多年来的平穷、残疾、弱小带来的卑微和不安，兑现生活对他的亏欠。她像情人，不是；像女侠，不是；像菩萨？不是。圣母般递给王冬牛一根根魔法棒，用来改变他的人生轨迹，在幻想里制造自己的美好。

尤小雨爱得疯狂颠倒，为了夺回刘丕志她陶醉在王冬牛的温存下，她仰慕他的技艺，相信王冬牛会让她在闵秘书面前扬眉吐气，刘丕志看见她风采照人的变化会回归家庭守住她的芳心，结果她是失望的。眼瞎心亮的王冬牛始终知道自己在尤小雨身上要什么，像东郭先生和蛇，在吞噬和反噬中交替。她的爱是刘丕志还是王冬牛？他们不是她内心真实的需要，不是她的理想伴侣。两人身上都缺乏尤小雨对爱情的执着和纯洁，夹缝中，他们让她发现一直伴随左右并为之向往的方向，有对爱的眷顾，还有对自己的珍视。

她用失去获得满足，是得不偿失还是失而复得？有着她心酸的内容。她的答案恍惚在两个人之间挣扎，他们零散地在尤小雨生活里穿梭，让她失去在现实与幻想中的辨识能力。两个男人之间她想起大白老师，大白老师曾经细腻的情感照亮她对异性的爱慕，让她意识到精神世界里有了支撑她不可动摇的一束亮光。现在的他们是她不同情境中生理、情感、精神的来源。他们是爱人又是敌人对立在尤小雨的精神之外，抛出去拽回来让她害怕，着实不安过。 忐忑走来，以失败为鉴，她在寻找未来的自己需要什么。

她需要什么？当她一头扎进王冬牛的生活，才发现自己是个被冷落、被丢弃、被架空的妻子，她只是个围绕孩子的母亲。这一切源自丈夫变本加厉的欺骗和歧视，屠夫般阉割她的快乐、工作、社交，令她的生活圈子一再缩小，无足轻重的存在迫使她寻求改变，也以为丈夫会有改变，事实是他更加明目张胆地危害自己。横在刘丕志和王冬牛之间的问题是生理还是心理？当她抛开母性与妻子的角色，以女人的身体享乐，那一刻她是不是相信了“男人和女人之间赤裸裸的竞争才是永恒”为此陶醉其中？事实是一个杂糅了很多问题的结果呈现。尤小雨感受着比生理更欢愉的是心理要求，包含王冬牛“见多识广的调皮话，轻重缓急的抚摸”，一种被尊重的存在，被温柔以待、看得见的甜蜜，激发出她面对生活困苦能有拿出手的底气和力量，刘丕志无疑是苦味剂很长时间弥漫在尤小雨的身边。他们是不同步调上生活的人，涉足她的生命却没能活出最好的价值。

回望全书，尤小雨的出现似乎是导致王冬牛遭遇“不幸”，不过是个点缀的存在。她以任何一种聚散离合的方式存在，都会背上罪魁祸首、红颜祸水的骂名。尤小雨自然也会在孤寂中想起爱与抛弃带来的残酷，性欲的快乐。值得或后悔，有着她煎熬时对自己的审视，权衡利弊下对人性的思考，社会法则下男女有别的生存之道。她会不会像花瓣一样，落地生根，随遇而安，是，或者不是，这一段经历是无法抹去的。也会让人想到“爱情不过是一种用以弥补两性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的和谐的幻想”补偿某一时的失落。

一路走来的这些经验都将改变她现有的认知，也会随着认知的积累对生活产生新的思考。这些变化有她的经历、对话、肢体、观察、表现在尤小雨的情感中、态度里、品格上，所有的发生环环相扣纵横交错。再爱“情性之极，乐而有节”，是她对生活清明的表白吧。